乔乔顿时慌乱了起来。
她整个人紧贴着穿衣镜, 几乎快要趴在了上面。她瞪大眼睛，盯着镜子里面自己的那双红色的瞳孔——那是一双暗红色的眼睛，跟雷因的眼睛颜色有点相似。
眼白的部分倒是没出现什么诡异的情况，只是眼珠子全都变红了, 看上去十分突兀。
怪不得刚刚庄绪让她去医院看一下。
……眼睛是出了什么问题了么？
乔乔有点害怕，她眨了眨眼睛, 没有感觉丝毫不适，就是有点奇怪……乔乔把视线从镜面上移开，看向了屋内。方才她没有注意，然而现在处于神经紧绷、高度戒备的情况下，乔乔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视线变得异常清晰。
她的视力不算好, 有点低度近视, 平时不戴眼镜也没事。但是现在她的视线清晰得甚至有点古怪了, 乔乔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目光捕捉到了空气中一粒粒漂浮着的细尘。
乔乔又看向了窗外——她稍微集中下注意力，就能看见两百米开外的那栋屋子里的光景，左上方的窗户被人推开了，屋子的女主人正在给窗台上的花草浇水。
一只麻雀从窗边掠过。
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乔乔的视线就无比精确地捕捉到了那只麻雀所扇动的翅膀，她看见了翅膀上的每一片淡褐色羽毛, 小小的鸟翅扬起来又落下去, 在乔乔的眼中, 速度慢得跟蠕动的蜗牛没什么两样。
乔乔：“……”
别慌, 这个问题不大。
——不大就有鬼了啊啊啊啊！！！
乔乔心里又慌又乱, 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结合梦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大胆且中二的想法瞬间在乔乔的脑海里冒了出来：这个不会是……恶魔的眼睛吧？
十五分钟后，庄绪终于看见了慢吞吞地走下楼梯的乔乔。
乔乔的状态看上去更糟了，衣服倒是老老实实地穿在身上，但衣领乱七八糟的，没有仔细整理。头发也是随便梳了几下就扎成了马尾束在脑后，她神情恍惚，没什么精神，走下楼梯的时候还踩空了，差点滑倒。
乔乔近乎神游地飘去餐厅，吃了两口早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庄绪在这个时间点竟然还在家里。
她跟庄绪关系不好，不仅家里相看生厌，在学校里也是避之唯恐不及，虽然没有明说，但无论是上学还是回家，他们俩的时间点都是一前一后错开的。庄绪一般自己先走，去小区外的车站搭公交车，而乔乔则是乔海英亲自开车送过去。
乔海英起初还觉得这样差别对待不好，为难又愧疚，奈何乔乔一直吵，庄绪也懒得跟她争，这样的出行方式才算定了下来——就算心里不说，乔海英也不可能把庄绪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犯不着为了个半个儿子让亲女儿不高兴。
但是今天乔海英公司临时出了点事，一大早就先走了，留下乔乔跟庄绪两个人在家里。
乔乔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随便吃了两口就觉得反胃，干脆不吃了。她打算收拾下东西准备打车去学校的时候，就看见一直默默待在客厅的庄绪突然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替她收拾掉餐桌上的饭碗。
他把饭碗拿去水槽里洗干净，放进餐柜里，然后回过头看了乔乔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又开口说：“你的眼睛。”
乔乔猜他是想问为什么眼睛又变成黑色了，于是便老实回答说：“哦，我戴了美瞳。”
庄绪：“……”
庄绪用看煞笔的眼神看着她。
“眼睛生病了还戴美瞳，”庄绪沉默了一下，冷静地说，“你认真的？”
乔乔本来就被这双红眼睛弄得心烦意乱，再加上他这么一问，乔乔心里就觉得更烦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算好：“不关你的事吧。”
庄绪顺从地点了点头，仿佛非常赞同她的话，跟着说：“嗯，你说得对。”
“瞎了也跟我没关系。”他补充了一句。
乔乔：“……喂！”
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庄绪抬起眼睛，用“我都觉得你说得对了所以你还有事吗”的眼神平静地望着她。
乔乔：“……”
这人好烦啊！
乔乔在“撸起袖子再跟他杠几句”和“甩脸色直接走人”两个选项中反复横跳之际，庄绪走到她的身边，将摊开的双手递到乔乔的面前。
乔乔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庄绪想了想，开口对她说：“先把镜片取下来，对眼睛不好。我不确定这是不是结膜炎，总之先不要让它感染。”
说到这里，庄绪停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继续问她：“你是想先去学校，还是先去医院。”
“……”乔乔表情古怪地看了他几眼。
庄绪虽然跟她一个年级，但比她小几个月。不知道是家境所致还是本人性天生如此，庄绪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左脸写着“我很”右脸写着“淡定”，刚来这家的时候乔乔对他态度极其恶劣，庄绪都没生过气，依旧该干嘛干嘛，拿所有人当空气。
乔乔原本以为，按照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庄绪放着她不管、没有冷嘲热讽就算好的了，想不到这人还挺……呃，关心她的？
面对别人的好意，乔乔也不好意思蹬鼻子上脸，不过碍于他们之间这层关系，乔乔还是有点别扭，开口说：“等等，你是要送我去么？”
别了吧，这样我以后怎么好意思怼你呢。我可不想跟你搞好关系啊。
庄绪冷静地说：“我帮你叫车。”
乔乔：“……”
嗯，是的，这才是正常操作。
……可我为什么这么想打人。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乔乔原本因为这双眼睛而慌乱的心情减轻了不少。她一边把镜片取下来，一边自我安慰地说：“算了，还是去学校吧。我感觉我的眼睛没什么问题，不痒也不痛，可能就是熬夜熬多了有点充血吧……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庄绪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哦”了一声，忽然把手伸了过来。
他趁乔乔不注意，伸出手，把大拇指轻轻地按在她的眼皮上，拂了一下。
乔乔被他的举动弄得有点懵逼，她伸直脖子，表情警觉：“你做什么？”
庄绪看着她那双依旧瞳孔血红的眼睛，皱了下眉头，开口说：“你先别动。”
紧接着，乔乔看见他再次伸出手，将拇指按在她的眼皮上轻轻拂至眼尾，最后看见对方一向平静的脸上终于产生了变化，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乔乔：“？”
庄绪：“？”
乔乔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庄绪脸上的那点表情又消失了，回答说，“我就看看。”
乔乔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追问道：“看出什么了么？”
庄绪听了她的话，没有回答的意思，又看了她一眼——准确的来说，是特地看了看她那双红色的眼睛——自己一声不吭地出门了。
乔乔最后还是戴上了美瞳。
很明显，她的眼睛没有出毛病——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眼睛的症状跟每一种眼部疾病都完全不相符合，更何况她的视力甚至变得更加敏锐。
等到了学校，乔乔才知道什么叫做痛苦——不光是视力，她的听觉跟嗅觉也变得相当灵敏，吵吵嚷嚷、嘀嘀咕咕的声音被放大到百倍的地步然后一股脑全塞进她的耳朵里，乔乔只要稍稍集中下注意力，就能从这数千道纷纷扰扰的声音中分辨出来哪一道声音是哪个人发出来的。
语言、声调、嗓音，这些声音争分夺秒地抢夺着她的注意力，乔乔感觉自己像是待在一个盛夏的夜晚，这些声音就是嗡嗡嗡个不停的苍蝇，吵得她头都要炸了。
为了分散下注意力，乔乔开始翻起了刚刚发下来的教科书。
她随手翻了下语文书，看了一遍，关上书后痛苦地发现书上的内容全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她的脑子里。每一篇文章、每一段话、每一个句子，甚至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被记忆得明明白白——大量的文字信息跟庞大嘈杂的声音同时掠夺着她的大脑。
……不行了，好想吐。
庄绪在隔壁班，他们两个在学校互相装作不认识，这个时候乔乔也不太想去找他。她明明坐在教室里，却痛苦地感觉自己仿佛身处迪厅，最后实在被吵得难受死了，才戳了戳前桌的女同学，问：“你有耳塞么？”
前桌的女同学跟她关系不错，经常请教她数学题，平时经常揣点零食到学校来，上课的时候偷偷分给乔乔跟同桌。
但这次她的反应非常奇怪。
她先是面带笑容地回头看了看乔乔，当她的目光落在乔乔身上的一瞬间，她脸上的微笑迅速消失了。她黑色的瞳孔骤缩，目光涣散，像是短时间内失去了意识，但她仍然开口回答说：“有的。”
乔乔察觉到了她的失常。这时，另一个大胆且中二的想法在乔乔的心中冒了出来。
乔乔顿了一下，盯着她，沉声道：“拿给我。”
对方没有任何犹豫，从书包里翻出一盒耳塞。正当乔乔以为她会就这么把东西拿给自己的时候，乔乔就眼睁睁地看见这妹子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紧接着双腿干净利落跪在地上，最后双手捧起耳塞盒递到她的眼前。
乔乔：“……”
一瞬间，全教室的目光都向乔乔的位置集中了过来。
乔乔：我开始慌了。
这个问题，真的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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