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正跟江与城站在走廊里说话,见程恩恩出来就停了话头。
程恩恩记得老秦也有个儿子在上小学,和江小爷差不多大,但这时候两个爸爸并肩站在一起,却完全不像一个辈分的人,一副好皮囊得天独厚。
程恩恩走过去,又乖又有礼貌地问:“江叔叔,你找我有事吗?”
江与城的视线这才从教室收回,垂眸睨她一眼:“你说呢。”
今天好像很不高兴啊,程恩恩心里犯嘀咕。
不敢触这位大佬的霉头,小心又踟蹰地回答:“我说……有?”
“……”
江与城微眯着眼睛,就这么盯了她片刻,手腕轻轻一抖,将一张纸举到她面前。
《七中走读生申请表》
已经以她的名义填好了,家长签名处落了程绍钧的大名,班主任签署了同意,学校管理处的公章也都齐全。
程恩恩从头到尾一字一字地看完,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为什么要走读呀?”
其实家里距离不算远,公交直达,不堵车时半个小时的车程,自己上下学很方便,但程恩恩两年来一直都是住校的。
江与城直接将纸放到她怀里,程恩恩下意识伸手抱住,听他比矿泉水还淡的口吻,漫不经心道:“家教——不在家,怎么教?”
不知怎么听出些幽幽的意味。
脑子少根筋的程恩恩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份工作是要每天上工的。
工作时间倒是合理的,毕竟一个月五千块的薪水,这样算都还多呢。以后免不了要牺牲自己晚自习的学习时间了,良心工人程恩恩思考一番,不知道他家远不远,上完课再回家还有没有剩余时间学习。
“既然江总都来接你了,今天你就提前放学吧。”老秦说。
“可是班会还没开完。”自己没上完课就走,程恩恩觉得影响不好。
老秦一摆手:“班会的讨论我让班长记录一下,回头发给你。江总的时间宝贵,不能叫人一直等着……”
“无妨。”江与城视线向教室一瞥,此刻数十双眼睛正在围观他们,边交头接耳。
“正好我也进去听听。”
程恩恩愣了,老秦也愣了。
“这个……”
江与城反问:“不方便?”
“那倒不是,”老秦态度颇为客气,“您请。”
除了年级主任,通常来旁听的都是上面来视察调研的领导,若是学生家长也说得过去。江与城的身份,这两者倒是都算得上,但是很难对学生解释,这就有些尴尬了。
他自己倒是不尴尬,顶着数十双热切围观的眼睛,款款从后门走进教室。
程恩恩像个小跟班似的,给他找来一把空椅子。江与城看了一眼,没坐,视线往左一转——
一直盯着他们的男同学冷不丁对上目光,愣了愣,也不知怎么领悟了含义,忙起身,将自己的椅子让出去。
江与城矜贵自持地道了声谢,将椅子拉过来,和原先那把并排放置。然后下巴微抬,对程恩恩示意:
“坐这儿。”
不轻不重的语气,但他自带不容置喙的气场,程恩恩十分听话地把屁股放上去。
江与城解开西装纽扣,在她身旁落座,长腿一叠,身体微微后仰,一个放松而自信的姿势。
老秦拍了拍手,召回大家的注意力:“这位是学校的贵宾,今天来旁听我们的班会,大家不用在意,继续。”
继续——
樊祁的道歉进行到一半,女主角被叫走,现在人还在讲台上站着。
窃窃私语的声音并未因为老秦的“不用在意”而消失。一个长腿大帅哥在后面坐着,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有钱和有排场,“女同学”们的心当然静不下来。
第一排的女生还在讨论:“好帅”、“妈呀坐下也很性感”、“你看那腿”……
樊祁耳朵里已经被灌满各种花痴词汇。
刚刚烘托起来的气氛被搅没了,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也散了,后头还坐着一个身份不明的“贵宾”。樊祁沉默几秒钟,直接迈下讲台,穿过走道,大步朝后方走去。
教室里短暂地安静下来。
樊祁走到程恩恩面前,站在那儿看着她,不再是之前道歉也透着嚣张的语气,诚恳而倍加真挚:
“程恩恩,你原谅我了吗?”
程恩恩再次成为焦点。
其实原本也不是很严重的事情,樊祁这么认真地认错道歉,她已经不生气了。
她正要开口,身旁的江与城忽然抬手,旁若无人地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快原谅人家。”
“……”
这个透着亲昵的动作,程恩恩不大习惯,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被他碰过的地方,耳朵隐隐发热。
转头,看到他那张冰山脸上,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目光却是望向樊祁的,两道视线隔空交汇。
气氛悄然变质。
樊祁刚刚努力吊起的一点暧昧氛围,在他漫不经心的五个字下,碎成稀渣。
讲台上,老秦的内心十分复杂。
不带这样的啊,戏演的好好的,您一个幕后老板来打什么岔?
他忙出手救场:“既然程恩恩同学已经表示原谅了,樊祁,你回来吧。”
樊祁最后看了程恩恩一眼,转身回去。
程恩恩还有点发蒙。
江与城没再有任何的表示,但她自己心里好像有小毛毛在乱飘,越坐越不安生,没一会儿就起身,说了句“我回去了”,不等江与城表态,就低头快步走回第三排。
等到班会结束,她回头看,教室后面早已经没人。
方麦冬一直在七中外面候着,从后视镜见江与城走出来,忙下车,为他拉开车门,然后回到副驾,吩咐司机开车。
黑色轿车从停车坪平稳滑出,他快速道:“机票已经重新定好,晚一个小时的航班,现在出发时间刚刚好。那边也作了通知,会议延迟一个小时。”
江与城“嗯”了声。
说完正事,方麦冬收起谈公事的正经,问了句:“学校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耽误这么久?”
问题?亲眼看到小年轻撩自己老婆,不爽了,算不算问题?
想起自己刚刚干的“好事”,江与城轻嘲地扯了一下嘴角。
还真是……
幼稚啊。
程恩恩还在想江叔叔是不是因为她回自己座位生气了。大男人应该没有这么小肚鸡肠吧?
老秦跟班长交代了几句,走到她这儿来:“江总有事先走,派了人来接你,现在在校门口等着呢,你去吧。”
程恩恩“哦”了一声,赶快收拾好书包,往外跑。
下楼时被一个同班的女生拦了一下:“诶程恩恩,刚才来那人是谁啊?”
程恩恩也不知该怎么介绍,其实细想,她对江叔叔的了解也很少。含糊地答了一句:“是我叔叔。”
便匆匆跑开。
刚跑到校门口,正对着外面的一排车泛迷茫,右前方宾利的车门自行打开,江小粲探出头冲她挥手。
程恩恩看到他还挺高兴的,跑过去:“你好呀,江小爷。”
以前程恩恩没少拿这个中二的名号调侃,但这么认真地叫出来,让江小爷有种淡淡的羞耻感,一边往里让一边说:“叫我名字吧。”
“你叫什么名字呀?”程恩恩问。
“江粲。小粲,粲粲,粲宝儿……”江小粲念出这几个昵称的口气略有几分看破红尘的自我放弃之意,“你想叫什么都行。”
“那我叫你小粲粲吧。”程恩恩出其不意。
江小粲摊手,“Whatever。”
关上车门,程恩恩又对前头驾驶位上的范彪打招呼:“姐姐,谢谢你来接我。”
江小粲瞬间爆发一阵大笑,疯狂捶座椅,笑到眼角都冒泪,“你叫他什么?姐姐?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鹅鹅鹅鹅!”
范彪:“……”
程恩恩犹豫了一下下,很不好意思地对范彪小声说:“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暴露你的秘密的。”
“……”
你叫姐姐就算了,老子有什么他妈的秘密!这么说很容易让人误会好吗!
范彪发动车子,生无可恋地用自己会的唯一一句英语回复:“……Whatever。”
程恩恩原本以为江叔叔那么有钱,家里应该有别墅,见范彪把车开进一个公寓小区,她心里还有一丢丢遗憾。哪料跟着江小粲上楼,世界观差点被震碎。
他们乘专用的直达电梯上来的,程恩恩一进门,就被震惊了。
面积达450平米的顶层复式,客厅横贯东西向,会客、起居、餐厅、厨房各自一块区域,简约风设计,奢华程度完全不输别墅。加上位于河滨的绝佳地段,每个角落的落地窗外都是好风景。
江小粲看她惊奇,带她参观了一圈,然后把人领到五间卧室的其中一间。
“你住这间吧,今天刚刚让阿姨打扫过。”江小粲说,“我的房间在隔壁,对面最大的那间是我爸的。”
程恩恩没注意到他没提“妈妈”,这次她捕捉到了正确的重点,惊讶地问:“我要住在这里吗?”
江小粲理所当然地:“对啊。”
程恩恩忙拒绝:“不行,我不能住在你家里,太打扰了。上完课我再回我家。”
一句“这不就是你家”差点脱口而出,江小粲及时止住:“你家很远啊,你怎么回去?”
“我坐公交回去就好。”程恩恩说,“我刚刚查过路线了,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一个半小时,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江小粲眨巴眨巴眼睛,眼皮忽然耷拉下来:“我爸爸出差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诶。”
“原来江叔叔出差啦。”程恩恩疑惑,“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不要我了。”
他的语气可怜巴巴的,程恩恩心一软,声音都轻了:“对不起哦,我不知道。”
一个小孩子自己在家,晚上肯定很害怕。她纠结了片刻,妥协:“那我陪你几天,等你爸爸回来好了。”
怎么这么好骗啊。
江小粲忍住想上翘的嘴角,伸出小拇指:“拉钩。”
程恩恩郑重其事地勾住他的手指:“说话算话。”
“那我们开始写作业吧。”拉完手指,她说。
江小粲恢复江小爷本色,往沙发上一扑:“还没吃饭呢,你不饿吗?”
“你想吃什么啊?”程恩恩挠挠头,问得十分犹豫。她没厨艺天分,除了白粥,会做的也就是泡面了。
“等会儿饭就送来了。”老早就让范彪定好了西餐厅的外送,江小粲直起脑袋,“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可怜他的电子产品都被没收,江与城那个杀千刀的,赶尽杀绝,家里的电脑都上了密码。要破其实也能破的开,但是他不敢,最近风头浪尖,还是要低调行事。
程恩恩不做他想,把手机递过去。
江小粲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然后销毁记录,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归还。
子公司例行巡视,江与城落地时已经九点,从机场赶到公司,直接进了会议室。之后又是当地高层的宴请,推杯换盏不间断的酒,见缝插针涌上来的人。结束后回到酒店,已是凌晨。
行程紧张,飞机上随便吃了几口飞机餐垫肚子,宴席上时间更是宝贵,停下来好好吃口菜都是奢侈。
冲完澡走出浴室,才有功夫检查私人手机上的未读信息。
一个没有储存的号码,但倒背如流的数字。
七个小时前发来的一封短信:
【爸比,你媳妇儿我已经帮你稳住,这几天先别回来了。[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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