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温度低, 室内暖气氤氲, 暖融融的旖旎气息像气球被戳破一个洞,慢慢泄了气。
江与城眼里是一片看不透的深邃墨色, 注视程恩恩片刻, 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不一会儿,程恩恩便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提醒声。
正要看, 见他将手机往一旁一撂,对她勾了勾手指。
程恩恩像个听话的小太监,走过去, 站在他右手边听候吩咐。
江与城大概是觉得她还不够点头哈腰, 靠在沙发里,再次勾了下手指。
什么吩咐这么神秘?程恩恩弯腰,把耳朵凑过去。
竖着耳朵仔细听, 不料江与城没说话,忽然抬手, 食指在她下巴挠了两下。
很轻,很快, 程恩恩根本来不及躲,他已经若无其事撤回手。
但那感觉似乎停留在下巴上了,她下意识抬手蹭了两下, 没蹭掉。
江与城起身, 弯腰贴近她耳边, 声音低低沉沉:“不许让别人挠你下巴, 听到了吗?”
程恩恩晕乎乎地点头, 眼睛对着他胸口起了些微褶皱的精贵布料,感觉他身上的酒气似乎熏着她了。
江与城满意了,越过她回房,步伐闲缓而放松。
程恩恩在原地站着,悄悄瞄了眼他的背影。
江叔叔撒酒疯的方式怎么这么特别,上回不让她早恋,这回不让别人挠她下巴,管东管西。
可是除了他,根本没人挠她下巴呀。
程恩恩手背又在下巴上蹭了蹭,拿出手机来看,是一条转账信息:¥5888。
她立刻往前跑了两步:“江叔叔,你给多了。”
江与城刚刚走到房门口,停下脚步,侧身。颀长身形立在明暗交界的分割线上,脸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光下,深刻的轮廓被晕染得柔和。
他声音慵懒,透着点愉悦:“奖励你的。”
门在眼前慢慢关上,程恩恩又低头瞅了眼屏幕上令人心旷神怡的数字。
进步一分就奖励八百八十八,她这是遇见了什么土豪雇主。
回到房间,程恩恩仔仔细细算了一笔账。
这几天连续三笔钱入账,数目都不小,刨去请大家吃饭、买礼物的花销,剩下的加起来,已经有三万多了。她自己开销很少,这笔钱已经够支付她大学前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程恩恩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多钱,这让她心中一下子充满了安全感。
人心易变,只有钱最踏实。
期中考试结束,班里要调整座位了。
老秦的原则一向是用成绩说话,四五十个人全部被赶到走廊,然后按照成绩排名,一个一个进入教室挑选心仪的位置。
走廊上热火朝天的,不是互相约着做同桌,就是担心自己看中的风水宝地被抢,乱的很。
程恩恩不心急,她对座位没什么要求,对同桌也没什么要求。她第三个挑选,一点想法都没有,干脆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究竟会和谁成为同桌,心里还是免不了会期待一下。
她一边看英语阅读理解的文章,一边注意着进来的人,不过一直没有人往她这边来。
一直叫到第十八名,一个只是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男生坐到程恩恩身旁。程恩恩看向新同桌,他笑了一下:“不介意吧?”
程恩恩摇头说不介意。
刚说完,第二十名的樊祁进入教室,手插着口袋,懒懒散散的样子。走到男生跟前,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的位置。”
于是刚刚还笑靥如花的新同桌,凳子都没暖热呢,立刻拿起书让位。
程恩恩:“……”
樊祁自顾自坐下来,也没看她,从抽屉摸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仔仔细细地把桌子擦了一遍。也是很精致了。
新的座次表就在这毫无悬念的情况下诞生了。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程恩恩开始收上午英语老师发下来的小测验,放学之前要交到办公室的。
最近大家交作业都很积极,程恩恩很快收齐,就只差樊祁的了。他趴在桌子上已经连睡了两节课,也不知道晚上干嘛去了能困成这样。
他的桌子上一直都很少放东西,好方便睡觉,程恩恩找了找,没发现那张作业,只好叫他。
“樊祁,该交作业了。”
没反应。
程恩恩用圆珠笔尾戳了戳他胳膊,樊祁睁开眼,盯着她。眼睛里一片清明,让程恩恩心里咯噔一跳。
“你的英语作业呢?只差你一个了。”
樊祁撑着脑袋,趴在那儿没动,右手食指冲她勾了勾。
程恩恩下意识俯下身的瞬间,回想起昨天晚上类似的画面。
不知是因为当时被挠下巴的印象太深刻,还是江与城的提醒起到了震慑作用,她一向反应迟钝的神经,竟然神奇地敏锐了一次。
——樊祁食指伸过来,还未碰到她的下巴,她就迅速往后躲了一下。
樊祁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你今天反应很快。”
程恩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脑海里全是江与城那句低沉的——“不许让别人挠你下巴”。
她震惊地想,江叔叔怎么会预知未来?太神了吧!
樊祁把作业从抽屉里翻出来,难得的,竟然写完了。
程恩恩把作业抱去办公室,一路上都在瞎琢磨,最后一节课精神都不集中。
她没来得及求证,因为公务繁忙的江与城又出差了,为期两天,周五回。
周五放学,程恩恩知道他下午就回,就没上小王的车。好几周没回家了,刚好给爸妈买的羽绒服也都到了,她想回去一趟。
江小粲感冒了,无精打采地窝在座椅里,程恩恩摸了摸他的头,不烫。
“今天带的药吃了吗?”她轻声问。
“吃了。”江小粲不高兴地哼唧,“你要回去了?不陪我了?”
只是回自己家而已,他这个样子,程恩恩反而有点内疚,软声哄:“我回家一趟,明天就来看你好不好?”
“你去吧。”江小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不妨碍他卖惨,把自己蜷缩起来凄凉地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
关上车门,程恩恩站在路边目送车子离开,心里还想着,明天要早点回来陪他。
她坐公交回家。这个时间程绍钧肯定是不在的,方曼容难得没在家里支牌局,因为昨晚上玩了通宵,程恩恩到家时她正在睡觉。
程恩恩没去吵她,回来的路上自己吃了点东西,也不饿,把新衣服放在客厅,就回房间了。
家里挺冷的,整理完下周要带的厚衣服,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泛黄的旧小说,趴在床上看。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毫不意外地听到客厅里的争吵声。
“刚回来就出去,你把这个家当宾馆吗?”方曼容的声音怒气冲冲,“天天就你忙,忙得跟狗一样,也没见你挣多少钱回来。”
“我挣再多也不够你输!你看看你什么样子?我累死累活地回来还要看你脸色,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
……
程恩恩打开门时,程绍钧正提了个包要出门,皱着眉瞥了她一眼,也没什么反应。
“爸爸,我做家教的工资发了,给你和妈妈买了新衣服。”程恩恩没敢说是自己打麻将赢的钱,说出口又会是一场硝烟。她拿起衣服,走到玄关:“爸爸,你试试吧。”
程绍钧看都没看:“我急着出门,下次再试吧。”
他在方曼容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离开家,程恩恩看着手中厚厚的羽绒服,在原地站着。
是个挺有名的大众牌子,质量也很好,一件一千多呢,她从来没给自己买过这么贵的衣服。
其实她早就有预感,程绍钧跟方曼容快要离婚了。这种预感最近越来越强烈。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不想让他们离婚。虽然这两个爸妈都不称职,不怎么管她,但要是他们离婚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知道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没有人会愿意要她。
方曼容一边骂着一边去试了新衣服,程恩恩买的尺码很合适,她穿着刚刚好,白色,也很显气质。
她对着镜子转了几圈,刚才的气似乎转眼就忘了,美美地问程恩恩:“好看吗?”
“好看。”程恩恩说。
她虽然常年抽烟熬夜,保养的护肤品却很舍得,原本的底子好,稍微打扮一下,只要不说话,看着还是鲜亮精神的。
没多久,似乎是牌搭子来了电话,方曼容就又准备出门了。这个时节穿羽绒服还早了些,但她一点不介意,新衣服上身就没脱下来,出门时还把程绍钧那件也拎上了。
“不穿拉倒,不穿我送给别人穿。”
程恩恩张了张口,最终没说出话来。
已经十点多了,天早就黑了,程恩恩一个人在家待着,坐在房间里看书。
孤单,是已经习惯的了,就是有些冷。老房子没供暖,空调方曼容不让开,家里又安静,就觉得冷飕飕的。
还是江叔叔家舒服,程恩恩想。
念头刚起,手机就响起来了。
是小王的电话,语气很焦急:“您在哪儿呢?小少爷发烧了,我正送他去医院呢,您能不能赶紧过来一趟?”
程恩恩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都来不及想,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江叔叔呢?”
“江总下午刚回来,公司又有急事,我刚刚通知过他了。”
这个时间家门口不好打车,程恩恩一直往前跑了七八百米,在马路上边跑边等,好不容易才拦了辆车。
小王那边电话没挂断,过了会儿,被江小粲伸手拿了过去。他大概是烧晕了,哼哼唧唧很难受:“我想你,妈妈……”
程恩恩当时就两行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她想纠正他,我不是你妈妈。吸了吸鼻子,只是说:“粲宝儿别哭,我马上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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