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连几天, 云起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
和小和尚们玩的也少了, 每天大多窝在房间里练符练印, 倒是进展飞快,陆续成功了两张,而且画完之后,脑袋不再“哐哐哐”疼个没完了,只会头重脚轻的一顿时间。
期间秦毅又来过一次,云起正懒得见人, 便令人告诉他自己正在闭关,要数日才能出关, 让他帮忙将画成的符带了一个给张成,算是完成了先前的承诺。
“公子,”青一进门, 道“外面有个人非要见您, 我都说了您在闭关了,可他说, 您欠了他银子, 问他欠了多少,他又不说,说您自己知道。”
我什么时候欠人银子了
云起先是茫然, 然后恍然。
肯定是陈群那小子分明是找人借银子来了,却偏说别人欠他银子,真不要脸
道“你去让他进来”
青一应了, 出去后不久又一个人回来,道“他不肯进来,说让您出去。”
云起冷哼一声“爱进不进,不理他。”
继续画符。
片刻后,一个人影大大咧咧的翻窗而入,手里提着一个大酒坛子,“砰”的一声搁在桌上“小和尚,喝酒不”
云起顿时无语“还来”
挨打没挨够怎么的
陈群挑眉道“可不是我故意惹事啊,我都说了让你出来了,你自己不来,怪我啊”
云起叹气道“你就不能不带酒”
“不能”陈群直着脖子嚷道“你不是整天喊我大侠吗不喝酒,算什么大侠”
云起察觉他状态不对“你喝多了”
陈群“嗯”了一声“喝了,没喝多我酒量好着呢呃”
云起挥手让青一几个出去,道“出了什么事你和你那帮人决裂了”
看他的模样,显然不只是喝醉了酒这么简单,才几天不见,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就整个颓废了下来,精气神仿佛一下子去了一半,眼睛里也全是血丝。
陈群摊倒在太师椅上,无力的歪着头,笑道“决裂了是决裂了啊”
云起默然,这个时候,他很能理解陈群的心情。
那些人显然不是良善之辈,他站在旁人的角度,自然可以轻飘飘的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对陈群本人而言,却无疑是切肤之痛。
便如见人夫妻反目时,外人说一句“君若无情我便休”,多么快意潇洒,却不知,不是局中人白痴懦弱、自欺欺人,而是这样的割舍,实在太痛。
痛的就像是被血淋淋的撕成了两半,痛的人说不出话,喘不过气。
陈群再次打了个酒嗝,停了一会,又呵呵笑起来“知道吗你们前几天送去顺天府的人犯,死了、三个三个首脑,都死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高声吼道“我我杀的是我杀的”
云起简直气乐了“你杀的你骄傲是”
陈群不理他,呵呵一笑,道“我他妈的听了你的话,去跟他们说清楚,给他们钱,我说虽然以后各走各的路,但情分还在,以后他们若有难处,招呼一声,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虽然大家不是一路人,可我陈群,还是愿意为他们去死”
“可他们不要钱,他们说,让我帮他们做最后一件事,以后两不相欠”
云起见他很久都没继续说下去,问道“他们让你去顺天府的大牢杀人”
“嗯,”陈群闭上眼,道“我去了,差点没能回来现在城里到处都贴满了我的画像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我真他妈的不值钱呵呵呃”
云起讶然道“你就这样光明正大的闯进去了”
干这种事儿,就算做不到伪装身份,混进去无声无息把人杀了再混出去,最起码也该把脸蒙一下,或者贴个大胡子什么的
而且以陈群的身手,顺天府里有人能拦得住他吗就算真有那样的高手,也不会整天窝在大牢里啊陈群是去杀人,又不是去劫狱,等高手赶到,他早就该办完事逃之夭夭了怎么说差点回不来
陈群抬头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觉得,我很像傻子吗”
云头何止是像啊,简直就是。
陈群不理他,仰头喝酒,不过不像是喝酒,倒像是在洗脸,好几口下肚之后,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说像就像,反正最后的结果,都差不多。”
“不过这样也好,”他自嘲一笑,道“他们养我教我一场,我也帮他们卖了许久的命,我上次出卖他们一次,正好他们也出卖我一次这才叫两不相欠不是”
云起猜也是这样,问道“你没杀狱卒”
陈群瞪着他,显然对他的问题很不满意,口齿不清的嚷道“杀了怎么样没杀又怎么样”
云起轻描淡写道“杀了,我就将你送去官府。”
那三个犯人来苦渡寺,原就是为了屠杀无辜百姓,引起骚乱,死了就死了,云起不是官差,不会想着为他们讨回公道,但若是杀了狱卒
陈群大怒,站起来指着他,大骂道“是你让老子去跟他们分道扬镳的,你”
云起冷冷打断道“我让你和他们分道扬镳,我让你去给他们为虎作伥了你不仅帮他们杀人灭口,还杀害无辜,我就算把你送官又怎么样”
“你好好你个云起我”
陈群对着云起指指点点好一阵,却又坐倒回去,点头道“好那你来抓我来抓我啊都来抓我啊”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吼了。
真是疯了
云起一把将酒坛夺走,叫一声“青一”,道“随便找个空房把他扔进去,再嚷嚷就把他打晕”
青一应了一声,和青二一左一右将陈群架了出去,云起一开始还能听到他嘟囔,后面就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老实了,还是真的被打晕了。
过了片刻,青一六个依次进来,在他面前齐齐排开,云起将写坏的纸抽到一边,问道“怎么了”
青一有些不好意思道“刚刚我通报的时候,那小子还好好的,没想到一会工夫就喝成这样了”
早知他喝醉了,就不该放他进来。
云起摇头,道“无碍。”
又道“你们几个就为了这个,来请罪呢”
青一几个对望一眼,还是青一开口道“不是,之前看公子爷您心情不好,有件事我们没敢问,但现在实在是忍不住
“前两天有人过来,说将我们六个从暗卫中除名了,连档案都销了公子,是不是您那个做了什么”
云起“嗯”了一声,道“我花了点银子给你们赎身了,怎么样感动啊”他可不是贴钱做好事还不留名的无名英雄。
青二试探着问道“那您花了多少钱”
云起比划了下,道“六十万两银子,正好一人十万。记住了啊,你们要想走得话,先把那十万两银子还我。”
“不是公子,”青一道“朝廷暗卫,一向是活进死出,没说可以拿银子赎身的别说十万两,就算”
云起打断道“那就算二十万两好了。你们几个要努力挣钱啊,什么时候把我二十万两银子还清了,什么时候滚蛋”
说着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没看我正忙着吗”
几人欲言又止,见云起专心画符不理他们,只好悄悄退了出来。
人走干净了,云起却没了心思画符。
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娇气这点破事儿,难受几天得了,还没玩了啊”
他发现自己的心理实在是太阴暗了,原本是说不出的疼痛,但见了和他同病相怜,不,应该是更加可怜的陈群之后,竟然莫名其妙的好受了许多。
于是又骂“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怪不得大和尚死活不肯让你出家活该”
末了瞪向门口探头探脑的青一,语气不善道“干什么呢”
青一讪讪进门,摸头道“小的就想问问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滑雪啊”
又道“年过完了,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再不去湖里的冰都要化了”
云起把笔一扔,道“去现在就去”
话音一落,门外传来一阵欢呼。
云起再次瞪向青一,青一嘿嘿一笑“公子爷您先换衣服,小的这就去找小师傅们”
等云起玩的一身大汗回来的时候,被扔在厢房的陈群早就没见了踪影,除了那半坛子酒,连张纸片都没留下。
云起倒有些感慨,若不是这辈子再相逢,他怎么会知道,前世那个整日冷冰冰,脸上看不到丝毫笑容的铁血侍卫,原来竟是这样复杂的一个人。
无论是身份,还是性格。
这个人,以后应该不会再回京了天下那么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山中岁月平静过,山外却热闹非凡,大事小事一箩筐。
大点的事儿,如陛下除夕之夜册封了国师,新任的国师大人虽然年纪轻轻,却道法高深,堪比活神仙,先前香皂的事,还有明镜寺那个魔窟,都是国师大人一眼看出来的。
小一点的事儿,如城里又新开了许多香皂铺子,里面的产品分了两类,一种名肥皂,又称为香胰子,一看名字就知道,里面加了猪油的,一种名素皂,因方子是从苦渡寺传出来的,又被称为佛皂,不沾半点荤油。
佛皂因为工艺稍稍复杂一些,且原料稀罕,价格比肥皂要贵了许多,但即使这样,比先前的天价香皂,也足足便宜了近百倍。
这样巨大的价格差距,无疑让长公主和顾家七小姐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又破灭了几分。一个是“猪肉才女”,一个是“黑心公主”,堪称绝配。
近一点儿的事儿,如各地高僧纷纷进京,被京城各个寺庙轮流请去讲经,几乎每日都有盛会,让信徒们又高兴又纠结今天该去哪座庙,听哪位高僧的说法
远一点儿的事儿,如顾家七小姐凭着一首“江城子”,再次博得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欢心,成为京城的红人。
那一首“江城子”传入民间,不知道让多少人哭的不能自已,只是哭罢之后,也只钦佩顾家小姐的诗才,至于人品看看那降价百倍的香皂
再更远一点的事儿,譬如不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又招惹了咱们的定国公大人,害的他老人家心里不痛快了,一路回江南,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偏要穿山越岭
结果一路上足足挑了十几个山贼窝子,山上除了被掳劫的妇人孩子,一个活口不留,吓得那一带的山贼哭爹喊娘,足足几个月没敢出窝
过往的客商倒是喜出望外,巴不得这位国公爷什么时候再不痛快一下,重新挑一回。
朝中的大臣们则是既后怕又庆幸,幸好这位爷的邪火没在京城发感谢所有无私奉献的山贼兄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整个京城又好好热闹了一回。
云起虽然没去京城看灯,却和所有和尚们一起,磨了糯米,搓了芝麻馅、红豆馅和花生馅的汤圆,美美的吃了一顿,又扎了各色漂亮的花灯,还朝天上放了许多个孔明灯,好生快活。
正月十六,“佛法大会”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vioets01、轻轻、一秋之鹤x2、32不知道、酱酱酱漾、三百六十行行行出许嵩、三骨 的地雷
是活进死出,老是写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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