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想到女儿阿瑶, 成亲一年多了还没有身孕,虽说那翰林家里都没有说过什么, 但背地里人家怎么想, 又有谁知道呢?二太太有些着急, 又不肯叫阿珏独占了府里的好处,只对着顾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说道,“媳妇想着, 是不是大丫头二丫头那里, 也该送些去?”
见顾老太太一双洞察的眼睛看向自己,二太太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 脸上却尽是忧虑之色。
“四丫头有喜, 自然是好的。只是说起来, 她的两个姐姐比她成亲还要早些, 到如今却是还没有好消息传来。四丫头比她姐姐们命好,就只是可怜了大丫头二丫头。媳妇只从自己的心里琢磨着,人家的老人儿, 再没个不急的道理。咱们虽不好说别的, 只媳妇觉得,这心也该尽到前头的。”
她说的是不伦不类的,顾老太太有心驳斥她几句。然而又想到,都是一般的孙女,阿珏都这成亲晚的, 都已经有了喜。作为阿瑶的母亲, 二太太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终究体谅了二太太一颗慈母心, 点头,“你说的也是。”
因阿珏的亲事上糊涂了一把,二太太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婆婆这样和蔼的神色了,顿时眼圈就红了。平心而论,顾老太太真不是个刁钻难伺候的婆婆,这老太太心性很好,宽容仁爱。尤其是对待几个儿媳妇,不敢说像女儿一样对待,也不似别人家的婆婆那样动不动就叫媳妇立规矩。只要不触碰老太太的底线,那就一切都好说话。
“母亲……”
眼瞅着她这是又要想左了,股老太太摆了摆手,“都是为了孩子罢了。”
又与温氏说道,“一样的东西再打点出两样儿来,给阿珎阿瑶送过去。只是也别大张旗鼓的,悄悄地给她们就是了。”
闹得人尽皆知的,不是让孩子们更难做?
温氏忙应下了。
许是顾老太太神色过于和蔼,二太太只觉得心头一股难言的冲动,也来不及细想什么,只冲口而出,“还有一事呢。”
见顾老太太和两个妯娌都看向了自己,消瘦了许多,原本微微显出些圆润的脸庞已经变成了一条儿的二太太扭着手里的帕子,笑的贤惠,“按说这话,不该我说出来。只是胡家的亲家夫人也不在京城里,四丫头她们家里头,偌大的府里只有小夫妻两个,难免有些想不到的。四丫头好歹叫我一声母亲,我得替她想到头里去。她这一有喜,也不得服侍姑爷了……”
说到了这里,便发现了顾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就连温氏与三太太,也都面上露出不悦。
暗自咬了咬牙,强笑着将话说完,“我想着,是不是该去与四丫头说一声,叫她给姑爷挑两个丫头服侍着?”
“啪”的一声,顾老太太手拍在了桌子上。
“你……糊涂!”顾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二太太斥道,“亏你自己也说了,四丫头要叫你一声母亲!这些年,她对你的孝敬都是假的不成?她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这么一回又一回地坑她?”
老太太简直不知道二太太满脑子里头想的是什么。
二太太忙站起身,满嘴里叫屈,“母亲,我这都是好意啊!”
“您想想,四丫头自己有了身子,自然是子嗣为重。再没有说妻子不能服侍丈夫,还要丈夫憋屈一年忍者的呀。与其叫姑爷自己忍不住收了丫头,还不如四丫头做在前头。叫她挑两个老实本分的丫鬟,身契都攥在手里,到时候哪怕是她们得了宠爱,也不敢作妖不是?”
“她姑爷年轻有为的,谁不巴望着?多少家里外头的狐媚子都想着服侍他呢。我也是……”
二太太越说,越是觉得自己有道理,因恐惧顾老太太生气而有些挺不直的腰杆儿,又直了几分儿,“母亲呀,这次我是通没半点儿坏心呢。就是当年我怀着阿瑶的时候,不也是抬举了四丫头的姨娘?”
“闭嘴吧你!”顾老太太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砸到了二太太的跟前。因这忽巴拉的气恼,叫老太太眼前发黑,只觉得头上发晕,几乎就要坐不住。
温氏眼疾手快,连忙起身扶住了老太太,转头斥责二太太,“弟妹还不快闭嘴!看看母亲叫你气成了什么样子!”
“母亲且顺顺气。”三太太也忙站起来,伸手去替顾老太太揉胸口,又一叠声叫丫鬟去倒了热热的茶来。
喝过了一口热茶,顾老太太才觉得堵在心口处的一口气被压了下去,却更是难受,抬起眼皮,直直地逼视着二太太,“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道理,用不着我去讲,你也得明白啊。你说你没坏心,我只问你,若明儿阿瑶也有了喜讯出来,你也这么去告诉阿瑶贤惠些,主动去给姑爷挑服侍的丫头?”
那当然不能啊。
二太太只这样地心说。
“那,那情形不同啊。”二太太声音小了下去,“阿瑶夫家的门第,到底清寒……”
言下之意,并没有将那位翰林院侍讲学士家看在眼里。
这般昏话,不但顾老太太险些被气出一口血来,就是温氏和三太太,也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能入翰林院的,那都是被无数读书人推崇的人。
翰林院侍讲学士,不但名头响亮,身份清贵,日后更是前程无限。
阿瑶都嫁过去了,二太太居然还在不满足!
这话传出去,不说靖国公府得叫天下的读书人骂成狗血淋头,就是阿瑶,在夫家又要如何自处?
“本来就是么……”二太太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小眼神儿简直倔强极了,大声道,“四丫头的姑爷,那是四品的将军。阿珎的夫家,堂堂的一品总督封疆大吏。这样的门第,姑爷身边多几个服侍的人算什么呢?阿瑶自然不同了,她公公就说是翰林院侍讲,也不过从四品,还不如咱们四姑爷呢。更别提阿瑶的姑爷,都如今都是白身。他凭什么去收丫鬟纳妾的?就只说凭着阿瑶出身咱们国公府,他们也不敢呢。”
“呸,你糊涂!”
这是顾老太太今日第二次骂二太太糊涂了。
老人家实在是想不通,当初在闺阁之中的二太太,也是个文静稳重的人,不似这般尖酸啊。
顾老太太满心的苦涩,却又无从发泄。毕竟,这二儿媳妇当年还是老国公在世的时候,与人家定下的亲事。
“你的心,都歪了。”
这休又不能休,弃又不能弃的,顾老太太深深滴吸了几口气,好容易才将火气压了下去,冷声道,“你也甭跟我说什么真心为谁好的话,我只告诉你,不许你掺和阿瑶阿珏与她们姑爷的事情。也是巧了,今年我要做整寿,正要大办一回,你去替我念经祈福,捡捡佛米吧。”
“什么?!”二太太万没想到这个,声音都尖利了起来。
凭什么叫她去捡佛米?
念一声经,捡一颗米粒,这不是磨人么?
“你不愿意?”顾老太太冷笑,“甭怀疑,老婆子我就是要刁难你这个儿媳妇。佛米什么的谁捡不是捡?只我看你太闲了,每每生事,就要你去。如何?”
“母亲!”二太太哀叫。
“你去是不去?”
二太太怎么敢说不呢?
为长辈念经祈福,是做晚辈的体面。说出去,谁不会赞一声孝顺?
若是不去,自然也会叫人诟病不孝。
她的阿瑶嫁人后,在夫家还没有站稳脚跟。儿子安哥儿又是才考中了秀才,往后念书科举正是要名声的时候,她敢不去么?
眼圈又一次红了。
二太太泣道,“我去。”
看着她瞬间软弱了下去,顾老太太哼了一声,告诉温氏,“后边的小佛堂里,你多安排几个婆子伺候你弟妹。”
这就是要叫人看着二太太的意思了。
“是。”温氏轻轻应下,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二太太到底是犯了什么牛心左性的,从前也是个爽利的人,虽有些小心思,做事却也还算稳当。自从被禁足后放出来,整个人都变得浮躁极了,说话行事,再不见从前的模样。
原本是欢欢喜喜的,被二太太这一出又闹的满心火气,顾老太太本也不是什么能忍气吞声的性子,叫了自己的心腹婆子过来,吩咐道,“你去陪着二太太一同回去,收拾收拾就一同去小佛堂里。”
等二太太委委屈屈地被那婆子送出了春晖堂,顾老太太才叹出一口气。
“这话,你们妯娌两个也要记得。旁人家里如何,咱们管不了。但咱们家里,决不能往几个丫头心上扎刀子。什么服侍的人?没有说妻子给孕育子嗣,男人倒要去与别的女人胡天胡地的道理!”
女人怀胎十月,鬼门关走一遭才能生下个孩子。那是受了多少的苦处?
凭什么这个时候,还得做贤惠的人去给丈夫安排个小老婆呢?
想到自己的儿子们,除了老三外,老大老二都没能在妻子有孕的时候守住,顾老太太也只能说一声,修下二太太这等儿媳妇,这大概也就是她当初没有作为的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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