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在异世界里,缺乏娱乐方式的时代,流言和八卦流传的速度比菲利娅想象的要快得多。妆点师不过是在中场休息之时,与前来服侍的仆人提了几句,消息便快速的传到各位王公贵族的耳边。

    斯加雷特王国的君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和蔼慈祥的老人,他在位时间长,为维持国家的盛况而兢兢业业。自从斯加雷特王国上一任神使去世之后,国家边境就开始有一些掩盖不住的动荡。

    早在一百年前,斯加雷特也曾出现过被选中的神使。神使是位热爱和平的年轻人,他赞同国王关于中立的理论,以臣名为辅,一步步的将斯加雷特抬上奇妙的高度。

    在善良又悲悯的神使的带领之下,斯加雷特变得前所未有的和平和繁荣,它基于神使的武力威胁,甚至在神使去世后的10年中,还享受着他带来的余威。

    ——直到5年前在佩洛特里魔法学院发现伪装成学生的深渊魔物。

    那件事不仅影响到佩洛特里学院,连带中立的斯加雷特王国也被质疑着。国王为了维持平和对贵族们作了极大让步,直至今日,他手里能分配的权利少之又少。所幸背后有佩洛特里学院的支撑,他才能安然的度过这几年。

    而今日开始,或许他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斯加雷特重现荣光。

    “那位少女,似乎是斯里诺王族的公主,”国王的心腹早早的调查到新神使的信息,合理推测少女的身份,他抱着装袋的资料,语气平和,“线人报告,夏利欧三世曾在私下寻找黑发紫眸的年轻少女,恐怕那是他的私生女……可惜,神使被找回去的一周后,夏利欧三世就被杀了。”

    夏利欧三世突然想找回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绝不会是因为父爱爆发而产生满腔悔意。他纯粹是因为国库空虚,需要用更多的钱去奢侈浪费,这才想着把外面的孩子接回来联姻。

    只要好好调|教,总能卖出个好价钱。

    “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斯加雷特国王叹着气,伸出苍老的、皮肤松弛的手指摸了摸他的座位。这张椅子陪伴他太久了,连棱角都被磨平了许多,光滑得如同打了一层厚厚的蜡。

    “这是天意,陛下。”年轻的臣下轻声说道。

    若不是斯里诺国王突然被害,菲利娅神使这一块大蛋糕也不可能流落到斯加雷特的手上。那边的新国王隆美尔将军源源不断的派人过来交涉,统统被挡在边境线上。

    斯加雷特王国拒不承认那是斯里诺王族的小公主,即便落难,斯加雷特王国也是不容小觑的老虎,它总不会没用到让一个小城国欺负。

    总归是给斯加雷特王国带来好处的存在,既然不能得罪,那就好好相处。

    能被神明选中的人类,都不会是大恶之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曾经英勇善战的英雄垂暮,皓首苍颜,他的眼神悠远,又似乎看透一切,“能带来神迹之人……”

    ……

    神使与神使之间,其实是不一样的。他们大部分都是些战斗力强大,富有善心的年轻人,为人正直,勇敢——似乎能将一切美好的词语堆砌在神使的身上。

    然而神使的天赋,他们能使用的魔法,拥有的圣光的量——全都不同。就像没有人曾见过浓郁到几乎成团的圣光一样,所有人都对能让剪下的花朵重新开放的神使,拥有着奇妙的渴望。

    就连贪婪的贵族之间,也兴奋的开始考虑该如何对待新神使。

    “必须让她站在我们这一边,”萨鲁曼男爵兴奋的在前人的画像前走来走去,他不停的搓着手,打理好的头发光滑亮丽,“当然,这有难度……至少也得让神使保持中立才行。”

    近百年来,仗着有神使帮忙,斯加雷特的国王天真愚蠢的侵占贵族应得的利益,总是梦想着让世间不同种族平等相处,甚至想废除奴隶买卖的制度。

    那可不行,体面的贵族总是要吃饭的。上等人之间的交流离不开黄金和宝石,如果只是靠着从祖上继承的领地收上来的租税过活,那也太糟糕了。

    想到这,萨鲁曼男爵不由的高声呼喊他的女仆,“玛丽,玛丽,我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他抚了抚身上礼服上的皱褶,快步的走下楼梯,“快一点,我该走了!”

    提前去宴会现场是一种礼貌的体现,萨鲁曼男爵或许会不给国王面子——毕竟国王无法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却不能让新神使产生恶感。

    守时总是对的。

    和萨鲁曼男爵的想法一致的人比比皆是,他们聚集在设宴用的大厅中,华美的暗红色天鹅绒窗帘焕然一新。烛火摇曳,映照着桌上的杯子闪烁着奇异的彩光。装饰宴会大厅的仆人早早的打听到神使的外貌,特意选用尊贵的紫色丝带妆点长桌。

    贵族们客气而优雅的谈论别的东西,不约而同的避开今日即将过来的焦点人物。几乎所有的贵族都知道应该要做什么,他们心照不宣的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扬起酒杯轻啄几口。

    大约除了年幼的,脾气在大众眼中差到极点的西里尔·坎贝尔——坎贝尔公爵的长子以外,别的人都在期待着这场宴会。

    金发碧眸的少年生着闷气,他原先就不想来参加宴会,然而他的父亲强硬的让仆人摁着他的肩膀推他上马车,西里尔才被迫来到王宫大厅中。

    在他心中,神使的称呼是属于这个国家早就死去的那位大人物的。而不是一来到斯加雷特,便着急着要开无用的宴会证明自己的人。

    西里尔不喜欢流言里传出来的神使公主,即使她有一张漂亮的脸,一副天籁般清脆的嗓音——可这些都是服侍她的仆人说的,谁又知道神使长成什么样呢?

    所有人都在大厅里等待新神使的来临,他们早已得知神使的神迹,目光狂热,时不时将视线投向大门的方向。

    大厅灯火通明,微醺的葡萄酒一杯杯盛在高脚杯上,细密的光线犹如暖光,长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食物,不断的有仆人将冷掉的撤下去,换上新的热食。暗红色的桌布轻柔的坠下,几缕金黄的流苏随着行人走动带起的风而轻轻晃动。

    不多时,厚重的大门从外推开,等候在外的两名守门仆人穿着整洁的制服,压抑着眼神中的狂热和兴奋,恭敬的将黑发紫眸的美貌神使迎入会场。

    满场的窃窃私语停顿了一秒钟,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新神使身上。有人诧异神使年龄过小,有人则是心动神使未完全开放的美貌。她与所有的想象不相同,可最为瞩目的,依旧是神使发上簪着的白花,它轻柔的舒展着躯体,将一片片娇嫩的花瓣暴露在空气中。

    甚至还散发出属于花的清香。

    神使身穿浅色的礼服裙,裙摆下方镶着闪亮的金边,丝线如藤蔓一般在衣物上蔓延。几近与白的礼服裙与神使身上的圣光融为一体,它是宴会中最瞩目的存在,亦衬托出神使黑发如墨。

    盛装打扮过的神使漂亮得惊人,令人不难在那张脸上推想出她未来的风采,那一定是能让神明也为之动心的美貌。

    哈姆雷特很满意菲利娅制造出的登场效果,他抽空陪新神使参加宴会,怕她没有经验,更害怕神使轻易的受到贵族们许下承诺的诱惑,立场倒向他们那边。

    即便神使正直,善良……可没有人会天真的认为,拥有积极性格的人就不会追求权力。淡泊名利也没关系,总有什么突发的事件,让他们生出“权力很重要”的念头。

    ……

    刚踏入华丽的大厅,灯火迷人眼。菲利娅面对上百双眼睛,内心的紧张突然便平复下来。或许是因为浅黄色的光辉并不耀眼,菲利娅下意识的露出微笑。她在斯里诺王宫时,学得最多的便是如何露出礼貌得体的笑容。

    特意慢了一步的哈姆雷特终于走到菲利娅的身边,距离她不远之处轻声说道:“别紧张,菲利娅神使,无论是谁过来搭话,您都只需要微笑就可以了。”

    菲利娅求之不得,她本来答应哈姆雷特去魔法学院学习就不是为了权利,这点主动权还是能放到哈姆雷特身上。红发的中年魔导师心满意足的拿到神使许可的代言权,在此刻,他可以替神使与过来的贵族们交谈,而菲利娅只要露出漂亮的微笑。

    异世界的宴会并不怎么有趣,尤其是菲利娅刚通宵了一晚,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她现在就想快点结束回到宿舍,接触柔软的大床,抱着羊毛被子度过寒冷的夜晚。

    不过包围在身边的圣光,暖洋洋得如同小太阳。菲利娅在那之后就从未感受过寒冷的感觉,来自神明的庇护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用。

    当下,贵族们一个接一个的过来问候,菲利娅伸出手,他们只敢弯着腰亲吻她的指尖。然而过来的人太多了,菲利娅的手抬起又放下,手臂又酸又麻。

    不说话,只是在微笑的神使并没有交谈的欲望,王公贵族们倒是没把她追得太紧。至少菲利娅还能和哈姆雷特说一声,然后从后门悄悄进入到花园中。

    有不少人想尾随跟过去,却发现后门出口处站着一名古铜色皮肤的尖耳朵异族人。

    些许贵族傲慢的皱起眉头,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避开,直接打消跟去花园的念头;剩余的极小部分则是微笑着上前攀谈,消息灵通的贵族都知道神使身边有一位护花使者——一位异族的少年。

    想必就是他了。

    可惜风族少年艾里油盐不进,死板固执:“想要找菲利娅的去和哈姆雷特说,他同意了再来找我。”

    哈姆雷特魔导师是斯加雷特王国本国人,祖上曾受过封,可惜的是轮到哈姆雷特这一代,他们家早就没落了。好在哈姆雷特本人天赋不错,他的才能对照着佩洛特里的天才们当然是平庸至极的,可他依旧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斯加雷特王国的贵族们也会卖他一个面子。

    比较哈姆雷特身后代表的是整个魔法学院,学院坐落在斯加雷特王都附近,然而那一片的地方,完全不属于斯加雷特的版块。就算是在地图上,那一块小角也会被标注出来,属于佩洛特里自身的土地。

    “噢,您是想和菲利娅神使见面吗?”哈姆雷特笑眯眯的打着哈哈,“小事一桩,我会在宴会之后向神使表达您的意愿。”

    这话纯粹就是打太极,哈姆雷特看似将主动权放在年幼的神使身上,暗地里到底会怎么做,谁也不清楚。

    可他就是不能得罪。

    在别的贵族看来,哈姆雷特有着小人得志的可恶嘴脸,大家都无法奈何他,只能寄希望在国王身上。

    偏偏国王的心腹过来,通知宴会上的大家,国王身体不适,需要休养,让贵族们和神使好好享受。

    一场宴会看似即将落幕,花园里待着的菲利娅站起来,拍了拍折起的裙摆,准备回到大厅去。

    一道年轻的、稚嫩又傲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说你能让死去的花重新绽开,不知我是否有这个殊荣,能目睹光明神赐予你的神迹?”

    菲利娅转过身,在微弱的灯光下,少年人单薄的身影若隐若现。在那昏沉的黑暗之中,她看到了一双似乎略带熟悉感的碧绿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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