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甫?肖振越怔了一下, 相较于杨杏林对这个名字刻骨铭心般的熟悉,肖振越却无疑有些陌生——
周青甫和肖母周秀秀这个长姐, 两人年龄相差了足足十五岁,更甚者,还是同父异母。
周青甫出生后, 姐弟两个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甚至说,因为不喜欢周青甫的生母,连带的对唯一的弟弟, 周秀秀也是颇为冷淡。
相较于性强势的周秀秀, 周青甫却是个心肠软的男孩子,对所有人都报以善意。
当初时局动荡时, 周家也和中都其他世家一样遭逢大难。
彼时周睿桐已经年近七旬, 连番遭受打击之下, 身体健康状况也很堪忧。
可这样的状况下,依旧坚持悄悄援手那些老朋友。
周睿桐体力不济,周青甫就自告奋勇, 仗着年纪小嘴巴甜,不止一次到牛棚中帮着诊脉,没办法判断出相关病症的, 就回去把具体情况转述给周睿桐。再由周睿桐开好药, 熬了后, 偷偷送过去。
在中都那些老人的心目中, 和他们同甘共苦, 不管在怎样艰难的环境下, 总是脸上带着暖暖笑意的周青甫,可算是悲惨处境下仅存的温暖和慰藉,就是比起他们自己的子侄辈,地位也不遑多让,甚至还更重些。
也因此听说这一家三口出了事,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对着枪林弹雨都面不改色的一众老前辈,全都泪如雨下痛不可抑。
后来时局发生变化,周家受的冤屈也被洗雪。因为找不到周睿桐的骨灰,周秀秀就在老家母亲的坟旁给父亲修建了衣冠冢。
周青甫母子的后事,周秀秀却是没有管——
继母罢了,对自己又没有抚育之恩。而且地下,有母亲陪伴就够了,继母还插进去算什么。
至于弟弟周青甫,按照他们老家的习俗,未成年没有结婚生子的人去世就等同于夭折,是没有资进祖坟的。
没想到立碑当日,应老等众多受过周睿桐恩惠的人,竟然全都从中都赶了过去。
更甚者,听说只有周睿桐的衣冠冢,却没有给周青甫母子造坟,应老眼睛直接就红了,并大发雷霆。
周秀秀明显吓坏了,毕竟平日里老先生对她和亲生女儿一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何尝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无奈之下,只得期期艾艾的表示,不然另外选个地方,给母子俩起座新坟。
可没想到应老却是拒绝了。
等一转身,却是捂着胸口不停流泪,一遍遍念叼:
“青甫啊,那么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啊,怎么就会这样……”
回到中都后,众人商议一下,直接在中都陵园给周青甫的母亲又买了块墓地,重新修了坟,立了碑,本来还想给周青甫也修一个坟的,可还是有些不愿相信,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带着一丝希冀,拿了八字让人去看,算卦的却说,周青甫还活着呢。
即便希望很是渺茫,大家却是欣喜若狂,更派出大量人力,外出寻找。只可惜人海茫茫,却始终没有一点儿线学。
可许是想要心里有个盼头,却是再没有人提起给周青甫修坟的事。
从尘封的记忆中扒拉出这个名字后,肖振越神情就有些微妙,怔然片刻,重重叹息一声,瞧着杨杏林道:
“杨校长,我知道您和我小舅舅感情深厚,只是兹事体大,这事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
旁边的肖焯,脸色己丝黑的和锅底一样。还以为杨杏林匆匆赶来,是声援自己呢,合着竟然临阵倒戈不说,还抬出什么父亲的舅舅,那不就是舅公吗,要是按照他说的,那叶青这个仇人的女儿,不就成了自己的长辈?
杨杏林摁了下胸口,这么多年了,还以为即便知道了有关小师弟的消息,不管是走了还是活着,自己都能淡然以对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依旧是痛彻心扉,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汹涌的泪意:
“应该,没有弄错……叶青的养父周青甫,就是小师弟……”
“我在叶家,找到了老师的遗物……”
“具体情况,可以问一下叶青……”
好容易有了小师弟的消息,却没有想到,却终究缘悭一面,更甚者,小师弟的女儿和仅存的血脉还因为自己陷入了绝境……
悔恨愧疚之下,杨杏林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我已经把这件事通知了应老等人,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
肖振越下颌顿时有些收紧——以应老他们对小师弟的看重,怕是很快就会赶来。
语气就有些不好:“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真相到底如何,还不见得,怎么就能惊动应老,应老偌大年纪……”
杨杏林却仿佛失了魂一样,定定的凝视着那辆警车,明显根本没有把肖振越的话听进去。
肖振越脸一寒,还要再说,就有几辆汽车开了过来,一眼扫到上面的车牌号,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肖焯瞪了一眼杨杏林,也跟着跑了过去。
车门开处,两位白发如银的老人从车上下来。
看两位老人的年纪怕是都有八十开外了,走路都有些蹒跚。
“应老,洪老……”肖振越已经跑到近前。
“应爷爷,洪爷爷——”肖焯平日里一直都是打着“继承周睿桐衣钵”的旗号,颇是得几位老爷子的青眼,但凡几位老爷子需要疗养,就会以跟着学习的理由陪同左右,这会儿瞧见老人,赶紧上前扶住,嘴里不满的咕哝着,“杨校长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今天这么莽撞?不过是道听途说,怎么就敢惊动爷爷们?“
”就真的是跟舅公有关,说一声罢了,也没有非得劳动爷爷们的道理……”
他这话一出口,肖振越就觉得要糟,可还没等他出语制止,应老和洪老已经齐齐看过来,神情明显有些愠怒,肖振越一激灵,当初知道母亲没有给周青甫母子修墓,应老等人的神情可不也是这样?
肖焯被两位老人的视线刺的只觉好像生生矮了半截,恍神间直接被旁边随行的医护人员挤到后面,却不知为何,竟是不敢再凑过去。
瞧见是应老和洪老齐齐莅临,骆嘉铭和容珩也都迎了上去。
两人明显没有和众人寒暄的意思,只焦急道:
“人呢?不是说,已经找到了吗……”
“人在那儿,”容珩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色警车,“因为叶青医术高超,破解了旁人解决不了的难题,就被怀疑是病毒制造者,被抓到了这里……”
骆嘉铭没有想到容珩这么不留情面,就有些尴尬,却是坚持道:
“……虽然还没有确切证据,可容少将的话也有失偏颇,眼下并没有证据证明叶小姐真的就能提取病毒……”
又把之前那叠孔凤朝送去的文件递过去:
“实在是事关重大,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确定的话,可以让小姑娘现场演示一下吗。”应老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文件,皱了下眉头,却是旋即展开,“既然情形危急,就更应该让小叶试一下,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怀疑是罪犯呢……”
“要真是睿桐的衣钵传人,别人做不到,她一定能做到。”洪老却无疑更直接。
“好。”到了这会儿,骆嘉铭明显意识到,之前要隔离叶青和那些孩子的想法明显行不通了,却是坚持,“……我们进去就好,应老和洪老却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绝不能靠近一步……”
眼下中都,也就应老和洪老几位德高望重的华国先驱者,硕果仅存,真是防范上有疏漏,让他们二人感染上,骆嘉铭真觉得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是啊,”肖振越也是神情焦灼,“那病毒毕竟是未知的,我们决不能冒这个风险……”
文件已经交到了两位老人的保健医生手中,翻看着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和文字解说,随行的医护人员已是面如土色,看他们模样,简直恨不得这就架着两位老人离开——
能做到应老和洪老的保健医生,这些人可都是专家。却也是头一遭见到还有这么可怕的病症。
看众人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应老和洪老也是无奈至极。倒是容珩道:
“这好办,在叶青救人的地方装一个摄像头就行……”
为了防止肖家人使坏,却是务必要让两位老人做个见证的。
“好好好,这个方法好。”应老直接开口道,似是这会儿才意识到容珩的存在,“你是……”
“容珩,目前是少将军衔,叶青是我的未婚妻。”容珩对应老和洪老也很是尊敬,当下直接道。
如果单是报一个名字,两位老人或者还有些陌生,可再配上军衔,两人当即想到一个人:
“是你……”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去年华国庆典上,海陆空三军大扬国威,大大震慑国外敌对势力之下,也引起外媒震惊,纷纷猜测华国军方到底投入多少人力财力,才能打造出这样一支虎狼之师,彼时应老和洪老也看的心潮彭拜,庆典结束后,特意询问了一下,才知道竟然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军方头号“秘密武器”,一个年龄不到三十的绝世天才,容珩。
两位老人既然已经拍板,肖振越怎么敢不答应?赶紧招呼肖焯让人准备。
很快,去掉了手铐的叶青就抱着航航下了警车。早已迎候在外面的容珩第一时间迎上去,顾不得周围投过来的众多视线,一下用力抱住叶青和航航。
“姑父——”从前受了太多苦,被人踢打都是常有的事,航航别看年纪小,情绪上却是少有波动,这会儿瞧见容珩,小嘴瘪了瘪,终究没有哭出来,“姑父,我听你的话,刚才有陪着姑姑哦……”
容珩因为自己爱惨了叶青,唯恐自己不在叶青会受什么委屈,这种心态之下,简直逮谁都要威胁利诱一番,两个孩子是叶青的心肝,容珩自然不敢用上老一套,却是因势利导,尤其是对航航,有时间了就灌输“姑姑是女孩子,航航是男孩子,一定要记住,吃苦是男孩子吃,享福要女孩子享……吃苦在前,享乐在后,随时做好为姑姑扛□□包挡子弹的准备……”
没想到自己说话时,这小子就一副大爷的模样,理都不理,其实全都记了下来,抬手捣了捣航航的胸膛:
“嗯,姑父谢谢你啊航航,你真是厉害的男子汉……”
这么□□裸的夸赞,航航顿时有些害羞,把头埋在叶青肩头上,不好意思再看容珩了。
应老和洪老远远的看到这一幕,脸上不自觉带出来些笑意——
不愧是军人,容少将可不但是个科学上的天才,还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那边肖焯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可老爷子和父亲肖振越既然发了话,他也不敢违背。
这会儿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又小跑着过来请众人进去。
“我陪着青青一块儿进实验室。”容珩直接道,又瞥了一眼孔凤朝,“孔教授拿来的文件上说这种病传染性极强,我未婚妻的判断却是相反。M国那里或许传染,咱们这儿却是不会。我相信我的未婚妻……”
肖焯心头暗恨,下意识的又摸了下自己脖子——
最好让容珩传染上,他们两口子生不如死……
知道了眼下的处境,叶青长舒一口气,却是顾不得和容珩多做寒暄,直接抬腿道:
“走吧。”
航航的模样,明显很快又会发作,为了减少孩子的痛苦,眼下就要第一时间把又一条长成的千丝虫给逼出来。
所有人都就座后,很快连通电源,站在房间里的叶青和容珩并航航三人一下撞入了众人的眼帘。
盯着屏幕上的叶青和她放在手术台上的航航,应老和洪老神情不是一般的急切。
等到瞧见叶青手里长长的金针,两人更是激动的不得了——
当初周睿桐最擅长的,除了高深的中医学之外,可不就是针灸了?
肖焯倒是也跟着学过,可他辨识穴道的能力却是差了些,哪里比得上叶青眼下行云流水的样子?
眼瞧着叶青给航航抹了药物,又喂他吃了盅中药,然后手起针落之下,那金针就仿佛有生命般,先后没入航航的穴道之中,手法之敏捷,动作之优美,让人瞧着简直是一种美的享受。
“当初,我腿疼的厉害时,青甫那孩子也给我针灸过……”洪老忽然道。
“是啊,”应老眼圈儿又红了,“那会儿青甫年龄还小,睿桐年龄大了,也经不起他折腾,那个傻孩子为了怕给我们扎不准治不了病,就拿自己身上穴道试……”
应老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还是一次偶然瞧见周青甫身上一点点血点子,急的什么似的,坚持追问之下,才知道,那些血点子根本就是周青甫在自己身上练习针灸时,因为一开始手法不准,摸不准穴道,自己戳流血的……
眼下看着叶青如此娴熟的姿势,明显应该是自小修习,而放眼华国,除了青甫,还有谁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针灸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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