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小说:升官发财在宋朝 作者:放鸽子
    小录显是人手一份的, 且新科进士们的关注重点, 显然大致相同。

    他们起初还矜持一下,装作认真地翻过了前头几页, 之后匆匆掠过那些, 直奔详列殿试名次的部分了。

    即使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名次, 当目光掠过榜首时, 还是忍不住略作停留。

    这一看, 就不约而同地定在陆辞的小名小字上了。

    ——饕餮,狡童?

    众人眼神不禁有些微妙,齐刷刷地抬起头来, 瞟了瞟微微带笑, 若无其事的陆辞。

    小名小字多为家人对小辈的爱称,也寄托了对其的期许。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若拿一胡饼砸进这进士堆里, 怕能砸出不下十个骥儿和千里来。

    但饕餮什么的……

    众人善意地笑了笑。

    恐怕几十年都只有这么一位了。

    只是把这小名与陆辞在闻喜宴上的好胃口联系起来,倒是尤其贴切,毫不违和。

    其他进士们都觉此小名与陆辞很是相称,唯有陆辞本人, 可完全不清楚, 自己是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多出这样的小名小字的。

    一想到这份同名小录, 已被刊印装裱了五百多份, 将由这年贡举的进士们各自珍藏家中, 做传家宝, 祖祖辈辈地流传下去时……

    陆辞捏着小录书页的手,就隐约紧了紧。

    他面带微笑地将小录剩下的部分一翻而过,就慢悠悠地看向了柳七。

    巧就巧在,陆辞看过去时,恰恰对上了正心虚忐忑地打量着他的柳七的眼神。

    陆辞眼神分明平静无波,柳七却莫名一个激灵,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这一个答不好就要大难临头。

    他果断无比地否认道:“不是我!”

    众人纷纷侧目,莫名其妙地看着忽然嚷嚷出声的柳七,而陆辞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径直看向正睨柳七的朱说。

    朱说实事求是道:“平日的确没少听柳兄如此称呼陆兄。至于是否与小录有关,暂且不知。”

    好事的滕宗谅也笑眯眯地举报:“狡童倒没听过,而小饕餮嘛,则确实是常被柳兄挂嘴边的小名。”

    陆辞淡淡地点了点头:“噢。”

    柳七一颗心越来越沉,也顾不上谴责二人直截了当出卖他的不讲义气了,无措道:“……真不是我!没人问过我!我是清白的!”

    他顶多也就背着陆辞念叨几句,哪儿至于这点分寸都没有,拿要流传后世的同年小录来说笑。

    然而柳七的信誓旦旦,只差指天发誓,却只使朱说和滕宗谅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就别开了头。

    就刚那一下,他们具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的意味。

    陆辞不咸不淡道:“喔。”

    名姓籍贯和祖上三代等其他内容,皆严摘录自各位应举人的家状,且需经过御药院中重重核对,自然不会出错。

    但对于小名小姓一类的信息,则无伤大雅,自然不必那般严谨核实。

    陆辞以魁首身份按例主领期集所事务时,虽以他在正事上的严谨脾性,断然容不得出现往年的对非职事者的小录行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行为,但也没到事必躬亲的地步。

    况且在录入内容时,核对方面的工序是不归他管的,陆辞也未作询问,以作避嫌。

    但他依稀记得,的确有官吏来问过他的小名小姓为何。

    他也更记得,自己的答复可是‘二者皆无’。

    怎么胡乱登记了这个?

    陆辞蹙了蹙眉。

    他锁定的头个嫌犯,显然就是背地里老给他取些乱七八糟的小绰号的柳七。

    如果御药院的侍人,在得到他‘两者皆无’的答复后,又觉放着榜首的小名小字空缺不好,改为问询与他同保的密友的,又听信了柳七的随口乱说,就此乌龙地登记上去的话,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以陆辞对柳七的了解,观其否认时的激烈反应,而非一昧心虚,又不似作伪。

    那还能是谁?

    由于木已成舟,即使颇得皇帝恩宠,也总不能要求将已发放下去的小录重做一份。

    说到底,也只是桩不痛不痒的小事罢了。

    之后几日里,陆辞并未再将小名小姓的事放在心上,倒是柳七对他的云淡风轻疑神疑鬼起来。

    长达两个多月的期集活动,终于也到了尾声,在真正授官那日,林内臣到来颁布旨意时,就顺道给陆辞解了惑了。

    林内臣笑着打趣道:“在登科进士中,可得官家御口亲赐的小名小姓的,陆三元还真是头一份了。”

    听到这,足足被朱说以‘有胆说没胆承认,没担当’的鄙视目光,以及滕宗谅那‘柳兄胆子不小,愚弟佩服佩服’的微妙眼神追随了好几日的柳七,猝不及防地沉冤得雪。

    要不是理智尚存,他差点没激动得脱口而出一句“你看!”

    陆辞一愣,哭笑不得道:“得亏林内臣解惑,不然我今时今日还不知晓,自己究竟是从何得来的小名小姓。”

    他虽也往皇帝身上想过,但到底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玩心。

    “这么看来,能否算是让陆饕餮欠了我一个人情?”

    林内臣哈哈一笑。

    二人又闲聊几句,还是林内臣见时辰到了,才临时打住,旋即肃着脸,行至阶上,宣读起陛下诏书了。

    从放榜唱名那日起,就一直殷殷期待着正式授官这日的新科进士们,也顾不得酸陆辞同内臣都能相谈甚欢的模样,只老老实实地在底下站着,强行按捺着内心的激动。

    太宗、太\\祖时,进士所授之官既低,出官之后,亦鲜为长官所礼。

    与那时的窘境一比,现今这位官家,在授予官职时,可要优厚多了。

    即使每甲待遇皆有不同,随等次逐级下降,但再怎么比,也比前些年的好上太多。

    在一再强调皇恩荣重后,终于到了众人满心期待的重头戏,只听林内臣无比清晰流利地念道:“——以新及第进士第一人陆辞为将作监丞,第二人蔡齐,第三人萧贯为大理评事,并通判诸州。第一等十三人并九经关头为秘书省校书郎、知县;第二甲为二使职官;第三甲为初等职官;第四甲并诸科为试衔判司薄尉;第五甲并诸科同出身,并守选。”

    宣读过诏书后,林内臣向陆辞递去带笑一瞥,便施施然地上了马车,回宫去了。

    这次的授官安排,与上回贡举的所差不多,众人或喜或忧,但总体是舒了口气。

    叫他们最感到意外的地方,却是状元陆辞所得的授官。

    官家对陆辞的看重偏爱,可谓众所周知了。单是层出不穷的赏赐,就看得人人眼红。

    怎么到了授官时候,反倒循用常调,不见出了?

    他们却忽略了,陆辞及第时年方十七这点。

    若按旧制,及第时年未冠者多将守选,复游太学深造,待及冠后进行召试,才得以授官。哪怕是一路受到破提拔,得官家倚重的晏殊,也留秘阁读了三年书,方得召试的。

    陆辞得以省下这三年,官家和寇准都没少费工夫,丁宰执的推波助澜,也功不可没。

    在心绪复杂地看了眼宠辱不惊、仍是淡然微笑的陆辞后,不知里情的众人就默契地移开了视线,各自挂心自身的处境了。

    在前四甲的有了明确的着落,自是万分欢喜,矜持地彼此恭贺起来。

    而第五甲的虽早有预料,但真正得知要守选时,还是难掩失落。

    毕竟守选可不只是等候空缺那般简单,且不说那空缺是好是坏,是远是仅,更愁人的,就是迫在眉睫的吏部铨试了。

    因铨试不合,以致旧旷不官的守选,可不在少数。

    陆辞一听自己确定留京,成为这届新科进士中晋身京朝官的唯一一人时,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许失落。

    却不只是这一时半会的,都要留在开封城中,不得天高皇帝远,去各地品尝各色美食的缘故。

    而是离别在即,不论是省试落榜的钟元和易庶也好,还是被授为知县的柳七也好,或是二使职官的朱说,试衔判司薄尉的滕宗谅……

    这么四散开来,少说几年,多则几十年,都难再聚一起了。

    柳七几人显然也想到这点,面上不见多少欢喜,而是沉默地回了房,提上提前收拾好的行囊,一起乘车,回租赁的院所了。

    因离别的日子越发临近,此时马车里的气氛无比凝肃。

    连平时最爱活跃气氛的柳七都死气沉沉,蔫了吧唧,更别说是不知所措的滕宗谅,和一直抿着唇的朱说了。

    陆辞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直到院所快到了,他才忽然开口道:“你们要何时才会知晓,具体分去何处州府监军?”

    滕宗谅和朱说皆不知答案,下意识地看向柳七。

    “这也是我头回中举。”柳七哭笑不得地给自己辩解了句,又补充道:“但按常理推断,应就这一两日的事吧。”

    陆辞叹息道:“经此一别,往后天南地北,难以再会……”

    听陆辞一说,柳七几人也没了笑,之前只勉力压住的几分伤感,更是重新冒了头。

    勾起几人愁绪后,陆辞话锋一转,笑道:“不过现今邮驿畅通,即便相隔千里,逢年过节传些书信,亦颇简单。”

    闻言,滕宗谅唇角微微上扬,朱说紧绷的脸色也轻轻一松。

    柳七刚要大力附和,就听陆辞轻咳一声,盈盈笑眼里满含期待,终是没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那句:“寄书信时,不妨也顺道寄些好存放的当地特色吃食来,好让我有个睹物思人的机会?”

    柳朱滕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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