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小说:升官发财在宋朝 作者:放鸽子
    在痛快饱餐一顿后, 众人未去别处闲逛, 而是在陆辞的带领下直接回了屋。

    舒服地进行过沐浴洗漱后,就被陆辞催促着睡了。

    被比发解试还艰难得多的省试折腾得身心俱疲的钟元,无疑是执行得最痛快的一个。

    他干脆得连头发都没彻底绞干, 就直接倒下呼呼大睡了。

    陆辞直接让两名女使都去他房里,翻煎饼一样将他翻过来,强行绞干发间的水份,省得他一觉起来就染上风寒了。

    而易庶在一顿发泄般的饱食后, 又重新振奋起来,不再认为自己毫无希望了。

    他伙同最勤奋好学的朱说一样, 试图说服让他们尽快熄灯就寝的陆辞, 让他们睡前多温习一会儿书。

    但陆辞却认为,若是往常散漫、脑袋空空的人, 的确可以临时抱个佛脚, 能记多少记多少。

    对平日就足够用功的这几人而言,最重要的, 则变成了再考场上保持稳定心态和充沛精力了。

    倘若临考前一晚还抱着书看,怕是徒增紧张, 也得不到良好的休息, 显然弊远大于利。

    他也不明着反对, 只微微皱起眉来, 抱着臂, 不言不语地看向朱说。

    朱说几乎是接触到陆辞不赞同的目光的瞬间, 就立即改口了, 一本正经道:“摅羽兄言之凿凿,确可信据。还是早些歇下,蓄精养锐的好。”

    朱说说叛变就叛变,易庶冷不防的就没了主心骨,不好意思地低头应了:“……说的也是。”

    两人乖乖回房后,陆辞转过身来,就看到柳七毫不掩饰的满脸失望,不禁挑了挑眉。

    柳七险些以为,自己或许能看到一出最听这小饕餮话的朱说奋起反抗的好戏呢!

    哪儿想到,陆辞甚至连话都没说半句,只淡淡递去个眼神,朱说就已经改口得比什么都快。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不就该有不畏强权的骨气么!难得反抗一回,岂能如此轻易就遭到镇压!

    陆辞微眯了眼,大致能想象出柳七在心里嘀咕什么,倒不揭穿,只懒洋洋道:“柳兄,你也该回房安歇了。”

    柳七因这些天听陆辞安排惯了,乍闻此言,也丝毫不觉任何不妥。

    他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然后自动自觉地走回了自己房里。

    只在关门前,对上陆辞笑盈盈的一双漂亮眸子时,才猛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你啊!”

    上一刻还在笑话朱说的不争气,下一刻,可不就轮到他自己了?

    陆辞莞尔一笑,忽然伸出手来,替他关上房门前,忍俊不禁道:“不妨告诉你,前后门都上了锁,健仆也在外头守着,你别的就先莫要惦记了,且好好歇息,明早再见。”

    柳七知晓陆辞是在说笑,只故作不悦道:“摅羽弟即使不这般防范,愚兄也非是分不得轻重缓急之人。”

    陆辞点点头,意味深长道:“那就好。”

    半个时辰后,忙完最后一点手头事的陆辞也准备歇下了。

    在今日试场上,他专程将自己惯用、专门应考的工整字体,做了些许调整改变。

    即便轮廓上还很是眼熟,但也不可能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他所写的了。

    陆辞这么做,自是出于慎重起见。

    毕竟,由于一些出乎他预计的小变故,使得他自进京来,就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头,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就不知负责阅卷评级的考官,忽对他这个大出风头的小解元抱有什么看法了。

    如若是好的,被其认出,自是皆大欢喜;可对方要是本就颇看不过他,认出字迹后,故意往低里打,可就弄巧成拙了。

    他不求走捷径,只求得到一个公平评级的机会,那些个许会影响主司判断的其他因素,就还是先行去除比较好。

    在临睡之前,陆辞特意披上外衣,走到厅中,就为了看是否有谁不听劝地挑灯夜读,让门缝里漏出光来。

    发现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后,陆辞反倒有些意外了。

    他笑了笑,重新回了房去。

    翌日再赴考场时,六人皆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惹得略显萎靡的四周人纷纷侧目。

    连昨日跟陆辞谈笑风生的蔡齐和庞籍,今日也没了心情,脸色忧郁不说,还带了点神经兮兮的感觉。

    在陆辞笑眯眯地冲他们打招呼时,他们虽是应了,却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眼底颇带了几分幽怨的气息。

    陆辞丝毫不知问题就在自己身上,莫名其妙之余,暂时也就不再尝试同这两位进入考时焦躁症的新友搭话了。

    看着这两人忧心忡忡的模样,连带着他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在他眼里都称得上是简单的命题,落到才学更佳的其他人头上,不更该答得得心应手么?

    怎都一身沉重忧虑,四周一片死气沉沉?

    ……莫不是他水平太差,才会自我感觉过好,而实际上是读错题意,或是答得太简单了?

    陆辞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这些猜测,很快就被他给自行打消了。

    自己在诗赋一道的天赋虽是平平,同柳七他们那等千载难逢的鬼才有着云泥之别,但好就好在一个‘稳’字。

    心态平稳,发挥也平稳。

    就靠他这十年来靠勤补上的底子,也绝不可能连基本的好赖都分不清的。

    况且那题目简单明了,所引出处他也记得一清二楚,无甚歧义。

    若说主司故意设下陷阱,也不可能。

    陆辞正分析着,不知不觉间就已轮到他,由监试官领着,去到昨日的座次上了。

    当进到鸦雀无声、氛围紧张的试场后,他就瞬间摒弃了所有杂念,眼里心里,都只看到那一叠试卷上去了。

    ——就算登不得榜,为了身后那些人的期许,他亦当全力以赴。

    省试次日所试的,为论一道,策五道。

    当时漏开始了计时,陆辞也如其他人一般,翻开试纸,心无旁骛地开始审题了。

    将六条命题悉数看过后,陆辞心里,就有些微妙。

    知贡举的这位主司,跟诗赋时的中规中矩、不偏不倚比起,策论的出题,则将偏好很明显地表现了出来:论题虽出自《刑赏忠厚之至论》,但五条策题里,足足有四条以时事政务为基础的时务策,只象征性地出了一道子史策,皆限一千字以上。

    陆辞不知绝大多数考生看到这命题时,一颗心直接就凉了大半,写时更是毫无头绪,不知从何下笔。对昨日还中规中矩,今日却冷不丁来个剑走偏锋的主司,则是满腹牢骚。

    在他看来,这几道题目何止是不难?

    简直比昨日的诗赋命题还来得容易。

    正因太合他心意了,才叫他忍不住心存怀疑地将命题翻来覆去看了数遍,确定没有隐藏别的陷阱,才敢酝酿答题。

    他向来是诗赋最为苦手,而策论则是最拿手的强项,这回还偏偏一遇就是四道他最擅长的时务策……

    思及轻狂大意,往往容易出事,陆辞才强压住了内心激动。

    但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天助我也’。

    他这运气,可真是太好了。

    不单是陆辞,熟知他在策论方面有多强大的柳七几人,在读完题后,脑海中就油然浮现出陆辞如虎添翼,驾轻就熟的生动画面了。

    他们所想不差。

    此时此刻的陆辞,的确感到很是如鱼得水。

    哪怕明知在评分取等时,跟诗赋相比,策论的占重并不算大,也毫不影响他得以充分发挥自己的长项的好心情。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要说心里头最煎熬的,恐怕就是坐陆辞前后左右的那几位倒霉考生了。

    他们不敢往别人的方向张望,但在无比寂静、只时而有‘沙沙’笔尖走纸声的试场里,听觉就会不可避免地变得无比灵敏。

    坐陆辞前后的蔡齐和庞籍还好,虽然难免被带起几分紧张,但更加熊熊燃起还是争心。

    他们心里暗自感叹一句少年可畏后,就迫使自己尽快理清思绪,起码莫要落后陆辞太多动笔。

    然而想法是好的,实现起来,却不是一般的困难。

    绝大多数举子,都只是寒窗苦读,甚至不乏因家境艰难,连获取书籍和纸张的途径都很是匮乏,更别提奢侈地外出游学,增长阅历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加上朝廷取士时,对策论也不如对诗赋的重视,举子们在策论方面,难免就被书中所读的内容给框住。

    比来大宋后跑过数州游山玩水,现代时更见过无数稀奇的陆辞,当然会弱上许多。

    若是经义和子史策还好,换作天马行空的时务策,大多数人都感到几分束手无策起来。

    而坐在左右的那两人,则更不幸一些:他们眼角余光,刚巧够瞥到一只白的晃眼的手在慢条斯理地研磨,动作既优雅,又从容。

    等研好之后,就蘸墨提笔,就听蚕食桑叶之声连绵不绝地传来,顶多偶尔被挪动卷纸的响动所打断。

    他们虽看不到具体情景,也能想象出此时此刻,隔壁那位在群见时大出风头的陆解元提落笔间一气呵成的自信沉着,更觉压力倍增。

    身为引起他们不安的罪魁祸首,陆辞却已彻底进入了浑然忘我的伏案狂书状态,发自内心地享受着挥洒自如、文思泉涌的感觉。

    而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唰唰’写满换纸、和写时片刻不带停顿的做法,究竟给身边举子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由于天气极冷,磨好的墨放在桌上,很快就会被冻得僵硬,墨汁干涸,无法继续使用,需得重新磨过才行。

    举子们写篇幅颇长的策论时,难免需要中途停下,边想边继续写,动作稍微慢上一些,墨就胶冻了,需要再研一遍。

    通常写一篇策或论,都得反复研个三四回,才能写完。

    这么一来,思路往往也跟着断断续续,文章读着,难免就不够通畅了。

    陆辞却极讲究:每磨一回墨,就能精准地掐在它可用时间过去前,刚好将一篇策写完。

    等终于听到陆辞停笔,已然濒近麻木的几人,才战战兢兢地松了口气,生出几分重返人间之感。

    他们也顾不得数陆辞这已经写了几页、或是猜他已做了几篇了,赶紧重整思绪,只求好歹赶上一点进度。

    偏偏陆辞停笔,完全不是因为思路堵滞之故,纯粹是为了稍微活动了一下为微感酸软的十指。

    再昂首灌了几大口蜜水后,就神采奕奕地再度开工了。

    一晃眼,三个时辰过去,他竟已只剩下最后一篇策还没动了。

    前几篇的长度,多在三千到四千字左右,最长的论也不超过五千。

    现时间充裕,他又特意将最喜欢的那道命题留到了最后,便决定不再跟强迫症一样刻意让每道策的长度都保持接近,而要尽情发挥,多写一些也无妨,便叫它成压台之势。

    才在这难以言喻的压力下憋出一论一策的蔡齐和庞籍:“……”

    饶是好脾气的他们,此时也被嫉妒激起几分暴戾来。

    他们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会儿不平衡的心态,再缓缓地吐了出来。

    不然的话,真想一砚台砸到这没完没了的小解元的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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