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广业十六年,三月初六,太子十五岁生辰。
三年前太后寿宴,刺客刺杀赵将军嫡女未果自杀身亡,此事最终未查明幕后黑手,却意外的另献文帝与太子关系和缓。
文武百官见势暗自向其示好,生辰这日,按照往年规定只五品及以上官员方可参与寿宴,但陆盛向来爱热闹,将规则放宽,竟允诺朝中七品官员参加。
于是寿辰这日,正主尚未出席,宴席已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东宫人来人往,古旭踮起脚,双手扒着高窗边缘,透过白色窗纱看向外间热闹景象。
今日东宫宫人事务繁忙,平日给她送饭的嬷嬷将她给忘了,她未用早膳,此时饥肠辘辘,实在饿的不行。
陆盛是广业元年,三月初六生,她是广业一年,元月初六,生辰正是两月前这一天。
她生辰时连一碗长寿面也无,陆盛生辰她却还要挨饿?
她皱着眉头丧气的蹲在地上,最后实在等不住嬷嬷前来送饭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四周宫人形色匆匆,有少许宫人识得她,便吩咐她不要乱跑,当心一不注意得罪前来参加寿宴的权贵。
她点头答应,转身朝后厨跑去。
后厨比正殿及前院还要忙碌杂乱,宫人往来反复,膳食将将制成便被端走。
古旭立在门扉朝厨房探去,有宫人捧着膳食步出,两人快要撞上时,古旭机灵的躲了开去。
膳食依旧稳稳当当的被宫人捧在手中,那人还是吓的‘哎呦’一声,见是古旭,不免埋怨道:“你怎的在这啊?快回你的屋子,别在这添乱。”
古旭从不添乱,她皱眉看着四周忙个不停的宫人,最终点点头,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悠悠朝回走去。
她的房间在太子寝殿侧后方,回去时不免要经过寝殿,此时,赵焕茹被太后牵引着朝陆盛寝殿走来,一行人迎面同古旭撞上。
古旭想起嬷嬷教导,立刻附身跪下。
赵焕茹突的顿住脚步,垂眸看向她,见她身形圆滚滚似个水桶不由得笑了一下。
她已然张开了些许,脸型小巧,一双杏眼潋滟生光,她笑声轻悦,十分动听。太后听了便笑着低头看她,软声问道:“焕儿在笑什么?”
赵焕茹摇头,轻轻晃了晃同太后牵着的手腕,“没笑什么,太后我们先去找太子吧,他的寿宴,可却一直躲在屋中。”
说来也怪,陆盛允诺朝中七品官员参加寿宴,却并不热衷出席与官员结交,似乎只是单纯的为着热闹邀请了这许多人。
太后含笑点头,牵着赵焕茹朝太子寝殿走去,经过古旭时,古旭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太后目光忽然顿住。
赵焕茹察觉异常,抬头唤道:“太后?”
古旭再次垂下头去,太后垂下眼睑,敛去面上神情,拉着赵焕茹缓步向前。
一行人走后,古旭站起身来,她叹了一口气,正欲朝前走去,却被身后少年唤住,“小旭?”
古旭回身,见是百里虞扬,愣了一瞬,随即笑了开来。
他身侧站在一名紫衣少年,正暗自打量着她,见她着一身宫女服饰便转头问道:“虞扬你何时与太子宫中的宫女如此熟识了?”
百里虞扬道:“她以往未进宫时与我舅舅有一面之缘,我与她也是因此相识。”
“这样啊?”
百里虞扬颔首,朝古旭走近,见她发髻上还插着他三年前送的木钗,沉吟一瞬,回身道:“伯渠,你先去见太子,我晚来一步。”
尤伯渠知晓他是有话同这位宫女说,便也不再打扰,“行,我先去看看他,宴席都快开始了,人还躲着不出来。”
人一走,古旭立刻开问:“夫子呢?”
麻世金年初晋升为御前统领,为避嫌,从不至东宫看望古旭。
百里虞扬垂眸,“舅舅最近事忙……”
他未说完,古旭便懂事的点头道:“我知晓的。”
她这般乖巧,倒让百里虞扬不知如何是好,只问道:“近日,你过得可还好?”
“之前还很好的,但今天不好。”
“怎么了?”
古旭捧着肚子,表情严肃,“我快要饿死了!”
百里虞扬闻言则领着古旭朝后厨走去,他父亲位分不高,他亦无一官半职,宫人却也不敢怠慢他。
此刻,宴席中膳食已尽数端了出去,只剩下一些水果与点心。
百里虞扬只好命宫人重新做一份饭菜,他侧身问古旭,“想吃什么?”
古旭毫不犹豫的大声道:“要吃长寿面!”
“今日是你生辰?”
“不是!”古旭摇头解释,“我生辰是元月初六,但我生辰那日没吃上长寿面啊。”
所以要补上!
娘亲说过,生辰这日吃长寿面,会长命百岁,她得活长一点。
她的要求如此简单,厨子也乐的去做,三两下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来。
古旭在后厨就近找了一位置坐下,捧着面碗埋头吃了起来。
百里虞扬坐在她身侧候了一会,见寿辰即将开始,便道:“古旭,寿辰要开始,我得离开了。”
古旭嗦了一口面条,抬头道:“嗯”
她本便痴傻,如今长的又圆又胖,已不如初见时机灵,只一双眼睛透澈如水,百里虞扬摸了摸她黑乎乎的脑袋,轻声道:“虽然晚了两月,但还是要说一声,生辰快乐。”
古旭沉默下来。
百里虞扬再次道:“我得去参加寿宴了。”
他转身欲走,衣袖突然被人扯住,他垂头看去,问道:“怎么了?”
古旭收回手,抿了抿唇瓣,认真问道:“夫子会来看我吗?”
她神态如此认真,百里虞扬不想欺骗她,一时沉默下来,正在思索如何回答,却又听她用极轻的声音追问,“那你会来看我吗?”
他松了一口气,“有机会会来的。”
百里虞扬走后,后厨便只剩古旭与几位厨子,厨子们坐在一旁嗑瓜子闲谈,古旭便坐在一边安静的用筷子挑起面条,一根一根的吃着,动作慢的像只蜗牛。
半夜子时
陆盛夜里醒来,凝视着头顶青黑色的帷帐出神。
白日太过热闹,衬托的这夜凄清寂寥。他翻了个身,寻了一个新的姿势,闭上眼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的动作很轻,但依旧让候在殿外的李成年听见了,李成年猫着腰将脸贴在门上,用细细的嗓音问:“太子可是口渴了。”
陆盛揉着自己眼睛一时没有说话,李成年便不再问了,安安静静的候在殿外。
陆盛在床上坐了一会,表情沉默。
三年过去,他依旧时不时的想起自己撒尿被古旭胖揍的事情,只要想起来便会生气,有时一生气还会睡不着觉。
少年成长起来,羞耻心也跟了上来,他不怎么想古旭,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
陆盛颓唐的倒在床上,伸手重重捶打身下锦被。
屋内未掌灯,只屋外一层浅淡的月光透过纱窗渡进来,他闭上眼,却又突然起身下床,拉开殿门风风火火的朝古旭的房间大步走去。
出门时,也不知怎的顺手拿了一颗放在餐盘上的寿桃。陆盛不吃甜食,这寿桃是他用来看的,早已冰凉。
古旭脑袋不利索,没有给屋门上锁的意识,因着没人提醒与纠正,这些年她的房门只在她睡觉时轻轻掩上。
陆盛鬼鬼祟祟的推门而入,借着怀中夜明珠的亮光找到睡在床上的古旭。
古旭向来是吃好睡好的一个状态,陆盛在屋子里晃荡了好半天,她依旧没醒。陆盛看不下去了,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握住她双肩,使了蛮力将她摇醒。
古旭被这动静晃醒,睁开眼便瞧见了陆盛鼻尖上那颗红透了的痘痘。
近年来,陆盛个头开始猛蹿,脸上也时不时的爆出几颗小痘。每当这个时候,他便不想见人,于是偷懒不去文华殿。只是今日是他生辰,他鼻尖上这颗痘全皇宫的人都知晓了。
想到这,古旭不由自主的咧嘴笑了。
陆盛见古旭一脸傻笑,本想叫她起床两人打上一架,哪知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吃不吃寿桃。”
古旭揉了揉眼睛,点头,“吃!”
陆盛见古旭这般答话,便将错就错的将寿桃递给她,寿桃是凉的,古旭也不嫌弃,张口就咬。
她今日就吃了一碗长寿面,现在还是饿的。
陆盛本是不吃寿桃的,见古旭吃的这般来劲,自己又嘴贱的想吃,于是将寿桃从古旭手中拿了出来,蛮不讲理的张嘴就咬。
一口下去,陆盛便‘呸’了一声,将寿桃吐了出来,“难吃。”
他下了结论,说完照旧将寿桃交给古旭。
寿桃被陆盛咬过,古旭便不吃了,娘亲教导过她,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陆盛见她不动,问:“你怎么不吃?”
“你吃过啊。”
古旭言简意赅,她不吃人剩饭的。
陆盛听出古旭对自己的嫌弃,气的脸都歪了,他恶狠狠的指着古旭,终于想起今夜的正事,于是叫骂道:“起来打一架。”
古旭闻言,猛的一掀被子将自己完完全全罩住,躺在床上假装没听见陆盛的话。
陆盛不依不饶,一个劲的催古旭起来。
古旭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的,只作不知,时间久了,她挨不住困,睡了过去。清晨,她是被身上的重量给压醒的。
陆盛头朝下,压在她身上,古旭只能看见他黑乎乎的脑袋,她伸手去推,陆盛顺着她的力道滚向床内侧,迷迷糊糊的说‘好冷。’
他说着,手还胡乱摸索着,开始抢古旭的被子。
早春天寒,古旭舍不得自己的被子,一直纠着不松手,时间久了,陆盛迷迷糊糊的也醒了来。
他睁开眼,看见古旭正紧紧捏着手中被子,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古旭常年待在室内,一张脸比雪还要白上几分,夜间看去尚不明显,此刻一看,只觉得她白的有些病态了。
陆盛懒散的打了个哈欠,问:“我怎么睡你这了。”
他说完也不等古旭回答,自顾自的朝屋外唤道:“李成年。”
李成年和一干宫人候在屋外,闻言,隔着一扇房门问:“太子,可是要起床洗漱了。”
“嗯,进来吧。”
李成年推门而入,同他一道进来的还有贼眉贼眼的孟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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