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在找当铺。
2041年,用现金的人少得可怜,何况纸币遇到水,不及时抢救等于完蛋,由此可知,在秀江里找钱是不可行的。
明元嘉的手机上,微信和支付宝都可以刷,但旁人不知道密码,况且在知道“手机GPS定位系统”的现在,江清也不会再用它。
以上。
首先要有钱。
江清踏入一家名为“鉴宝阁”的珠宝店。
店面不大,布置颇具古风,琳琅珠宝间以雕琢细腻的红色木料隔开,欣赏起来别有意趣。
“你好。这里收购珍珠吗?”
以江清为数不多的人类生活(理论)经验,售卖首饰的店铺应该会收原材料的。
女店长笑得十分灿烂,脸上满是真诚,“当然,请您随我来内室。”女店长交待导购员几句,在对方羡慕的眼神中,施施然绕过展示台,几步走到青年身边,带领着他步出导购的视线。
导购小姐姐:“……”
扎心。
努力工作出任店长的动力更足了呢。
内室不大,布置井井有条,江清接过店长双手递来的名片,瞄了眼上面的文字。
苏杭鉴宝阁有限公司
简雅丨店长
下面跟的一大串地址邮箱电话,全部忽略。
“先生贵姓?”
“江,三水江。”
在和姜大师撞姓以后,江清便有了强调的习惯。
“江先生喝什么茶,普洱、铁观音、龙井?”
“随意。”
简雅果断选了品质最佳价钱最贵的。
尽管还不知道这位江先生有什么样的珍珠,但仅仅观人,她就愿意用最好的来招待。
这样的青年,似乎本就应该享尽世间美好,人们当把所有奉献在他的脚下,叫他踩得合心意。
简雅摇了摇头。
没想到自己都快40了,还有少女心这种东西。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生得这么好。
袅袅茶香飘散,青年的面容在薄薄的雾气后,更显出一分灵秀,简雅本待欣赏,可在对方取出珍珠时,注意力便被转移了。
毕竟敬业。
硕大的珍珠被置于洁白的软布上,流溢出七彩虹光,层次丰富变幻,细腻光滑,温润如玉的球面,甚至能够映照出人的瞳孔……没有瑕疵。简雅在用各种工具鉴定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真的有百分百完美的珍珠吗?
起码眼前这颗,她看不出瑕疵。
简雅放下工具,诚恳道:“江先生,您的珍珠价值较高,我不能下决定,需要请示上级,麻烦您稍等。”
江清沉默着点点头。
目送简雅步出内室,江清默默喝了口茶。
自己的本意只是换点日常花销来的……这已经是小龟往兜里捡的最小的珍珠了,对人类来说还是过分了吗。
约7分钟,简雅带着个据介绍说是资深鉴定师的老者,回到内室。
大多数时间,是鉴宝阁的两人在交谈,江清偶尔点个头或回答个问题,神色始终平静。
水神大人并不担心受骗。
人类的情感,很容易被神明察觉,尤其是在没有防备的时候。
最终这颗珍珠,以120万的价格成交。
价钱其实可以压低些,但江清的整体面貌让人不得不怀疑其背景,简雅据此说服了老者。
交易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
江清直言刚从家里出来,没有银`行`卡,简雅雷厉风行,直接给了一张不记名卡,密码6个8。
“如果江先生以后……”
简雅说完客套话,想想实在没有拖延时间的办法了,遗憾地准备送客,却见江清没动,视线朝内室一角看去。
那是个神龛。
人身蛇尾,胸部微微隆起的女子塑像静静端立,周身浑然一体,双眼处有大师着重雕刻,使得其眼眸格外传神,可谓画龙点睛。
“你们供奉的是……?”
“秀水女神。”简雅笑道,“我们老板的女儿前些天被拐卖了,刚救回来,今早老板就要求门店都供奉这位女神了。”
额。
这是聊天能说的吗?
简雅内心检讨,又看了眼江清,觉得他怎么也不像会把这种事到处说的人,又放下心来。
人身蛇尾。
平胸。
秀水女神。
江清嘴角抽动,违心道:“雕得不错。”
“对了,你们老板姓什么?”
“王,三横一竖王。”
“嗯。”
阿欠!
坐在被窝里,王佳打了个喷嚏,引来心疼的妈妈一波嘘寒问暖。
*
方圆广场。苹果手机专卖店。
聂浪已在斜对面星巴克等了近两个小时。
如杨恬预计的那样,聂浪的人缘很好,知晓许多细节,比如剧组里,谁用的什么手机。
苹果RS,恰好是无人使用的一款。
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速度,从来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寥寥几个用苹果的,要么在用更为老旧的款式,要么在用今年上半年刚出的新款,明元嘉之所以用去年年底推出的RS,只是因为那时候他的手机刚好坏了而已。
江清拿着明元嘉的手机。
这是很容易便能得出的结论。
需要聂浪慎重下决定的是:要不要把这条线索,告诉杨恬呢?
从定位时有时无可以知道,江清可以随时把手机放在一个异空间那样的地方,结合昨晚的情况来看,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他的口袋。换言之,这不是科学上的高新技术,而是玄学上的某种术法。
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这样一来,总觉得明元嘉失踪也是玄学的原因。
应该不是江清做的。
即使江清真的在深山老林里长大,没有现代社会的常识以至于随身携带受害者财产,可动机呢?
“喂?怎么不说话?”
“在想呢。”聂浪吐出口气,“暂时没想到。”
电光石火间,聂浪做了决定。
不说。
告诉杨恬等于告诉市局,可这个案子,并不是市局能破的,训练有素的警察,到底也是普通人。即使杨恬相信自己,其他警员呢?即使大伙都相信,齐心协力破了案,报告怎么写?
种种思虑在脑海中转动,促使聂浪隐瞒表哥,准备独自联系江清。
这一番应对,当然有他自身的思考,也有着神明的暗示。
人心难测,但不难猜。
有几种想法,每种想法分别是什么,只要用心就能列出来,可真正事到临头,短短一刹间,人只会选择其中一种,而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自己会选哪一种。
水神大人所做的,便是让最终的选择,不脱离实际,又与自身利益相合。
如此暗示,谁能察觉?
起码现在的聂浪不能。
在微信文字语音电话都联系不上江清时,聂浪仍然没有萌发把怀疑告诉表哥的念头,而是来到距离横山影城最近的苹果手机专卖店,试图守株待兔。
人海茫茫。
事后聂浪怀疑自己傻了,怎么肯定江清要买新手机的?即使对方真的要买,为什么是苹果?要买苹果,难道一定会到实体专卖店吗?更进一步,为什么是方圆广场这家专卖店?
无论如何,他等到了要等的人。
江清来到这里,是偶然,也有必然在其中。
上岸不久的水神大人并不是很清楚那些出名的手机品牌,只有捡来的缺一口的苹果标志印象较深,而缺少手机辅助的他,没法搜索附近的专卖店,记得的只有方圆广场的一家。
在黎高接错人之前,江清可是在这儿待着,打量过四周的。
以上是理性分析,要简单粗暴地认为是命运(我)的安排也行。
打定主意买手机的人多半会直奔目的地,江清不同,他对岸上世界存着种游客的心态,因此每到一个地方,会先四处张望。
很容易发现了坐在星巴克的聂浪。
那是个很醒目的位置——店门外,遮阳伞下。
离自身不到5步的距离。
按照人类的礼仪朝对方点点头,江清稍稍停留,便准备继续往目的地走,却被拦下了。
聂浪坐在店家摆放的座位上,没有起立,没有大喊,仅仅是以一个适中的音量道:“没有身份证,是没法买手机卡的。”
江清顿住。
这句话的内容……
他知道了什么?
自己露出的破绽太多了吗。
江清偏转方向,大大方方地坐在聂浪的对面。
某些猜测被证实。
聂浪深吸口气,刚才的冷静和试探不知跑去哪里,心脏快要跳出咽喉。
紧张。
“你喝什么?”
排解紧张的方法之一,随便说点什么。
江清抬眼,看向柜台后的饮料单,发现看不懂……
水神大人机智地跟着正在点单的人说:“一杯热巧克力,中杯。”
付账后等待饮品的时间里,聂浪保持了高品质的沉默。
他在整理思绪。
姜大师和江清站在一起,光看外形和年龄,多数人都会认为前者更强,可从昨晚两者相处的氛围,和今早问过姜大师后的比较(对贴身物品的要求),得出的结论,是后者造诣更深。
且处世经验更浅。
一些常识都不清楚。
其实没必要分析这些的。
明元嘉的手机在江清手里,直接问机主的下落就行。
可聂浪不敢。
莫名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让聂浪下意识地推迟问出那个问题的时间,直到柜台叫号,对面的人离开又返回,主动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贴身物品是包括头发和血液的?”
啊?
聂浪茫然。
江清看着他湿润的眼睛,不知怎的,联想到了影城里的小狗。
毫无疑问,比起人类来,水神大人是更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的,尤其在对方也喜欢他的时候。
为这联想,江清放柔了声音:“你在找明元嘉?”
推测出聂浪为何奔走很简单,毕竟早在鸡鸣村,双方便打过照面。
聂浪默默点头。
江清又问:“他长什么样子?”
江清的确不知道。
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是,不管你的好友在你心中多么重要,如同瑰宝,在他人眼里,只是个陌生人,再有名也不过是背景板。
“如果你见过……”
聂浪在相册里翻到和明元嘉的合影,把手机递了过去。
手有点抖。
恍惚间,广场的喧嚣远离,到处都是难捱的寂静。
审判终究降临。
那是个淡淡的声音,如神明不经意的一瞥:“他死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