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彬抓着个小本子抱佛脚。
比他平时背台词的劲头要足。
这是一会儿的供奉词,姜大师的思路很简单,在确认如江清所说,钱彬身上有个虚弱的鬼魂后,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给它补充“营养”,让它凝聚不消散,能正常地和在场众人交流。
黎高紧张地看着时间,瞅瞅自家艺人,又瞅瞅两位大师。
在发现姜大师对江清多有尊敬后,黎高隐约察觉到什么,内心已把江清也归入了大师的行列。
姜大师神情肃穆,一脸认真,江大师神色如常,云淡风清。
黎高的心,便慢慢沉淀下来。
重新恢复经纪人该有的职业素养的黎高,警惕地看了眼聂浪。
这小子到底有什么企图?
聂浪没有发现黎高防贼的目光。
事实上,他从进屋开始,懵到了现在。
在根据已知条件推导出的结论里,钱彬组合请到的大师即是江清,可到了地头,怎么又有另一位大师?
介于江清没有给出任何额外的消息,聂浪只能自己想,而误会与巧合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想清楚的。
说明一下,线人和梁涛交流时,用的是语音。
文字的保密性不够高。
时针走到十一点。
灯已熄灭。
窗外有月光透入,笼罩供桌所在。
钱彬深吸口气,慢慢挪到祭品前,不敢多看桌上的东西,闭目低头,合掌念起祷词来。
姜大师缓缓站起,拎着桃木剑来到钱彬身后。
“……如果应许,还请出来和我见上一面。”
钱彬念完,按照先前彩排的,把一个简陋粗糙的人像放进神龛,只觉周围忽然变得阴森森的,双脚都没了力气。钱彬看着黑暗中的轮廓,本能地把其他人都忽略,走到江清身边,拖了个凳子垫到屁股底下坐下来,缩成一团。
黎高:“……”
经纪人抹了把脸,告诉自己不要在意细节。
有风。
门和窗都已关好,这风似是缝隙里的空气争抢着进入厅堂形成,神龛仿佛个小小的漩涡,聂浪分明看到,有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如海上的帆船般被漩涡卷入,成为它的一部分。
供桌摇晃,盘中的瓜果凌乱散落,一颗李子借着这混乱滚出,小心翼翼地突破了万有引力的束缚,在白色的糯米上逼真地弹跳几下,跳得一次比一次高,就在离开光照区,跳到黑暗中之前——
被一柄桃木剑打了回去。
众人:“……”
糯米上的明明白白的黑印早已出卖了它。
这鬼的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使。
李子不动了。
三个非专业人士谨慎地没有出声,钱彬低头,更紧密地缩在了江清身边。
半晌。
李子还是不动。
就在聂浪和黎高思考鬼是不是会转移,或者一开始附在李子上的只是它的一部分时,姜大师沉稳上前,在李子上贴了一张黄符。
烟气上升。
房里的温度下降得不多,陡然湿冷沉闷的气氛,却令人心头一重,有什么压在那儿一样。
出现在原地的,是个……满身污迹,脑袋只剩半边的女鬼。
说是女鬼,也只不过是因为它的头发格外长,而这样的头发,和那仿佛新鲜出炉的红血白浆混杂在一起,很有让人吐出隔夜饭的威力。
!!!
偷偷抬头瞄一眼的钱彬正好直视着对方的正脸,整个人都吓懵了,表情僵硬动都不动,江清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聂浪稍慢一步,抬手按下了他的脑袋。
看不见了。
钱彬终于回魂,拼命喘气,声音像是破风箱里的风声。
怎么了?!
背对着女鬼的黎高无从想象发生了什么,急得不行又不敢轻举妄动,但见江清收回手,悠然道:“想象你生前的样子,可以收起死相。”
科普时间。
鬼有两种面目,一种叫“死相”,顾名思义,死时的相貌,所有能显形的鬼都能展现这个模样。另一种,叫“生貌”,即活着时的模样,只有一定道行的鬼才能以此面目见生人。
补充下,生貌截取的是死之前的一小段时间,装扮都默认当时的。
女鬼学得很快。
在供奉的加持下,吓人的面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脸蛋圆圆,颜值大众的小姑娘,穿着件绿白双色,可称遮挡身材神器的肥大校服,目测未成年,和你走在中学里最容易遇见的那种女生差不多。
眼里的光也很熟悉。
凡是能看见女鬼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它眼中闪亮的,对着江清的光。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聂浪:“……”
黎高:“……”
姜大师:“……”
正回血的钱彬扭了一下,闷闷道:“我能看了吗?”
聂浪收回手,“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钱彬慢腾腾抬脸,发现没什么好怕的,抹了把脸,总算放松下来。
“江清。秀江的江,清澈的清。”
“我叫张紫妍,弓长张,紫色的紫,女字旁,右边一个‘开’的妍。”
寂静。
看得出,这小姑娘是很少跟男生搭讪的类型,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就不知道怎么找话题了,只是猛盯着江清看,看一点少一点似的。
貌似没错。
真的是看一点少一点。
至于让江清主动找话题……
算了吧。
光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平时根本没机会练习这个技能。
姜大师当仁不让地上了:“张同学,能说说你为什么会附在钱彬身上吗?”
女鬼歪头眨眼嘟嘴,试图卖萌,视线根本没离开江清,“我也不知道,回过神来就在他身上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做噩梦?”
“……实验一下新能力?”
根本不是。
新死的鬼本身法力浅薄,为了让钱彬做噩梦,张紫妍弄得自己鬼体不稳,固然有不熟悉自身能力的因素,也必然有个人恩怨在其中。
姜大师放轻了声音:“请为我等解惑。”
眼前的并非恶鬼,本身年龄又小,姜大师的态度不免温和。
张紫妍凝视江清。
在江清透彻平和,仿佛含着几分鼓励的目光下,它娇羞地垂下眼眸,偷瞄着青年道:“人家……人家以前是钱彬的粉丝来着。”
哦,现在不是了对吧。
钱彬木着脸,脑补完潜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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