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房,任满出宫的宫女被情人抛弃之后形成的妖怪。永远在相约之处等待着不会到来的情人,对镜梳妆。当有人闯进了那间屋子,青女房的镜子中映出了来人的样子时,假若那人不是她要等的那位情人,青女房就会将她杀死,然后继续永无止境地在原地等待下去。
总的来说,如果把日本被男人抛弃而成为妖怪的女性认真编录一下,都要形成一个谱系了。
“因为有人找到了妾身,将妾身唤醒,并且跟妾身签订了契约。”青衣女鬼果然知无不言,她跟那人原本也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现在契约另一端的人已经死了她也不需要为他保密了,“他告诉妾身可以将妾身送入藤原中纳言大人的梦中,妾身想做什么他都不会管,只要妾身遇到了前来吞吃噩梦的食梦貘大人时……配合前来除妖的阴阳师将它重伤打退。”
青衣女鬼说到这里,目光也不由得落到了安静地趴在门口的食梦貘身上。它周身的黑气已经快完全烧完了,皮肤上的黑紫色也渐渐褪去,慢慢地显露出它本来的样子。
对于对方居然知道会有阴阳师前来除妖这一点,安倍晴明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修长的手指在蝙蝠扇上轻扣,继续问道,“请问和夫人签订契约的人是?”
“麻仓夜桐,这是那位阴阳师的名字。”因为签订契约时必须要用真名,所以这个名字应该是毫无疑义的,“只不过,就在刚刚,妾身感觉到妾身与那位阴阳师大人之间的联系断掉了,那位阴阳师……应该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时,青衣女鬼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惊惧的神色。那一位大人,那位跨越了千里之远外加一个梦境世界的距离隔空出手将麻仓夜桐击杀的大人,要知道麻仓夜桐并不弱,甚至可以说在麻仓家他也算是实力顶尖的佼佼者之一,而即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和时空,杀死麻仓夜桐也如同捏死一只小虫子一般,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那位大人,该是多么强大到可怕的存在啊!
“麻仓家的人啊。”安倍晴明唇边浮起一抹轻笑,笑意如夜空中的浮云一般让人看不分明。
“晴明。”
“嗯?”阴阳师低头看向身旁的银发小女孩。
“晴明刚刚笑得让人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
“哎呀,姬君这可冤枉在下了呀,难道在姬君心里晴明是什么不好的人吗?”
“没有啊,晴明很好。”银发小女孩似乎并没有看出阴阳师略带夸张的戏谑,她仰起头,银色的长卷发顺着肩膀流瀑一般滑落,淡紫色的比此时的夜空还要清楚的眼眸中倒映出阴阳师的影子,“晴明是好人呀。”虽然做的事情经常会让人看不懂,但是对于泽田弥而言,在这个时空中收留了她的安倍晴明,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阴阳师的唇边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温柔得如同月色下潺潺流动的清泉的笑,即便是站在一旁的青衣女鬼都能感觉到这位大阴阳师的心情好起来。
真是神奇呢。
青衣女鬼在心里暗暗想着。单看现在的表情的话,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位盛名传遍平安京的大阴阳师,该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这其中的很多疑点,例如为什么那个人要将青女房送入藤原中纳言的梦中,芦屋道满法师为什么接下这件事之后会突然遇袭,食梦貘身上祛不尽的黑色秽气又是从哪儿来的……甚至这几件事之间,都存在着某种若有似无的联系。
而此时,盛名传遍平安京的大阴阳师大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觉得到了小萝莉睡觉的点了。
小孩子睡太晚的话可是会长不高的啊,名为安倍晴明的大阴阳师非常不负责任地想着。所以,这件事还是交给师兄和师傅去头疼吧。
食梦貘周身的橙黄色火焰将那些黑色秽气烧完了之后,泽田弥在安倍晴明的示意下轻轻碰了一下火焰的边缘,橙黄色的火焰立刻就如同流水一般从食梦貘周围透过小女孩的指尖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泽田弥惊奇地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半晌。
食梦貘虽然还在沉睡,但是显而易见地已经恢复了正常。蝴蝶精带着它离开,并且临走前再次对泽田弥表示了感谢。
“如果泽田大人您在梦境中遇到了麻烦,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呼唤我的名字,我一定会应约出现在您面前的。”
然后,觉得天色渐晚小孩子该休息了的阴阳师也牵着小女孩的手准备带她离开这个梦境。只不过,在离开之前,泽田弥突然回过头看向了站在那件宅院门口的青女房。
“大姐姐。”
青女房反应了好几秒才转过神来,这声“大姐姐”喊的是自己。面对着睁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的银发萝莉,她面上露出一个生疏的笑,配合着她现在青面鬼角的样子,很难说好看。
“您唤妾身还有什么事吗,大人?”
泽田弥眨了眨眼睛,“你看到了吗?男人有心吗?”
青女房愣住了。
过了好半晌,她的唇角慢慢地勾起一个轻飘飘的笑意,轻声开口的声音中似乎终于带了一抹释然。
“看到了。藤原中纳言大人是有心的,但是却不是冲着妾身的。”
“……如此也好。”
第二天一早,藤原府邸。
藤原中纳言脸色非常不好看地将安倍晴明叫过去质问他昨晚在梦中为什么不救自己。
“中纳言大人听说过‘报应’吗?”大阴阳师坐姿谨然,唇边带着安然的微笑,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听到他提起的这个词,藤原中纳言气势稍稍一弱,略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坐姿,“您是指的佛教的‘因果报应’一说吗?”
安倍晴明浅笑着颔首,“佛教《涅槃经》有言,业有三报。这是藤原大人欠下的‘业’,您终究是要报给那位女子的。昨夜在梦中让她报了‘业’,怨气消散,总比让她在现实中找上您要来得好吧。”
藤原中纳言呼吸微微一滞,有些不安,又有些后怕道,“那安倍君的意思是,昨夜的事情过去之后,她就不会再来了吧。”
“怨气消散,自然不会再来了。”
藤原中纳言沉默了几秒,又忍不住道,“您就不能直接将她驱走吗?”
安倍晴明似乎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那一位不是藤原中纳言大人的红颜知己吗?在下还以为您会不忍她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说到这里,阴阳师神色一整,“既然藤原中纳言这么说了,在下也可以……”
“等等!”藤原中纳言不等他说完立刻将他叫住了,他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略微迟疑了几秒之后才犹豫地开口道,“您方才说,那位女鬼在梦中吟诵的和歌是……”
“不怨花开迟,唯期君来早。”
“不怨花开迟,唯期君来早……”藤原中纳言恍然地念着着两句和歌,慢慢地他的眉间凝出了几抹悲色,“是她啊,原来是她啊……”
他抬起头,诚恳地看着面前的阴阳师,“那位女子的埋骨之处,可否请晴明大人告知于我?”
安倍晴明平静地看着他,“藤原中纳言大人不记得了?”
藤原中纳言略微一窘,吞吐道,“这……实在是……实在是……”
“在二条小路左数第三间的院邸。”
阴阳师没有再继续等窘迫的中纳言大人现编出什么缘由,平静地告诉了他。
藤原中纳言立刻郑重道,“谢谢。”
当天下午,藤原中纳言驱车前往了位于二条小路的那件院邸,找到了他已经化为白骨的爱人。
“青沅啊,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吗……”
藤原中纳言大人悲痛地不顾尘土,跪在地上抚着那具白骨,他悲哭流涕的样子仿佛失去了此生挚爱。
他为那位一直到死都在等待他到来的女官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并且将她的尸骨抬入了藤原府邸,以他的侍妾的身份葬入了藤原家的墓地。
整个平安京都在感叹藤原中纳言大人的深情,即便那位女子死去了,他依然在念着她,甚至将她带回了家。
抬着棺木的车队在街道上缓缓驶过。
银色长发的小女孩怀里抱着猫又,看着神色悲痛的藤原中纳言扶着灵车在街道上走过。她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身后执着伞的青衣女子,“您不是说,那位藤原大人的心没有朝向您吗?为什么他现在又如此悲痛呢?”
淡青色女房装束的女人唇边浮起了一抹笑,笑意讽刺冰凉入骨,“他悲痛的不是妾身。”
那个男人,他悲伤并且沉浸其中的,只不过是一个为他而死的女人,一个在他眼中虐恋深情的爱情故事罢了。
“走吧,姬君。晴明大人让我们今天早点回去。”
黑色的猫咪在小女孩怀里打了个哈欠,泽田弥摸了摸猫又轻轻颤动的耳朵,目送着车队远去。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抬起手臂将手递给了身后那位浑身冰凉没有温度的青衣美人。
“青沅姐姐。”
“嗯?”
“你还爱他吗?”
“谁知道呢……姬君,您以后一定要记住啊。男人的承诺不可信,该背弃的时候,他们总是会背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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