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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磊端着盆鱼香肉丝, 坐边上苦口婆心给他开导“人类的本质就是这样的。在你克服艰难险阻闯过很多关之后,为什么闯关这件事就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就必须要刚完它”
于笙走着神, 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蛋炒饭。
抛开人类的本质这种问题不论,他现在也隐约发现自己确实有个毛病。
什么事一旦开了头, 哪怕其实能停下,也必须得凭着惯性做到完。
就比如考试其实不非得答满一千道题, 两杯粥不非得都喝完,这盘不知道炒完放了多长时间的蛋壳炒饭其实也不非得都吃下去。
“这就是人性笙哥,你想想”
段磊还在絮絮叨叨开导他, 越说越慷慨激昂“你要的不是结局,是这个挑战的过程你战胜了它呸,怎么又是钢丝球”
他骂了一声,挑出根钢丝扔到一边。
三中食堂的态度其实很不端正,饭里吃到什么都不奇怪。于笙习以为常地嚼碎了一片蛋壳, 混着饭一起咽下去“补铁。”
段磊“”
哪怕再粗神经,他到现在也发现了于笙的不对劲,探身看了看, 抬手摸过去“笙哥,你怎么了发烧了”
于笙皱了下眉, 拍开他的手“没有,吃你的饭。”
他就是有点烦。
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居然真的蒙满了一千道题。
这种烦来得莫名其妙,像是拔完智齿剩下的那个窟窿, 每天都空着习惯了,也没觉得怎么不对,有一天忽然长合了,反而怎么嚼东西都不舒服。
于笙深吸口气,手上用了点力气,勺子在米粒里压了压。
到底怎么会有人闲到考试中间看见个人胃疼,就跑出去买粥的
这么一走神,他又吃着了一片蛋壳。
有点大,划得牙床疼了下,于笙下意识舔了舔,舌尖跟着沾上一点腥甜。
恰巧段磊也在想这回事,一边往嘴里扒着鱼香胡萝卜丝,一边感慨“那大哥居然也是考生。服了,这成绩得渣到什么样儿,才能这么自暴自弃啊”
于笙吮了下血,抽了张纸巾把蛋壳吐出来,揉揉太阳穴“人各有志,少管闲事。”
段磊立刻鼓掌捧场“好,真押韵。”
于笙决定中止这段聊天。
下午场快要开考了,不少学生已经赶回去争分夺秒地复习。于笙扔下勺子,又抽出张纸巾“要开考了,你不回去看看书”
“脑袋都大了,不看不看,爱考成什么样是什么样吧。”
段磊的学习热情永远超不过三个小时,好好答了一上午题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自暴自弃摇头“反正看了也记不住,最多就是看到这道题的时候,想起我曾经看过这道题”
于笙没答话,擦干净自己面前那一片桌子,把碗筷勺子摞在了一块儿。
段磊早适应了他有始有终的习惯,拎起书包,等着于笙慢悠悠站起来,一块儿往外走。
他天生话多,别人都烦得不行,只有于笙大部分时候有耐性听他逼逼。放了暑假各回各家,这几天没人说话已经快憋疯了。
好不容易又看见于笙,段磊感动得要命,嘴一刻都闲不下来,跟在他身后低声八卦“笙哥,那大哥你认识吗叫什么哪个山头的人物啊”
于笙毫不犹豫“不知道。”
段磊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想着认识认识呢,这么装逼的要不是真大神,估计就是一方大哥了。”
于笙对大神和大哥都没兴趣。
他刚吃了饭,现在血液都供应着胃消化那一盘内容物不明的蛋炒饭,比上午困得还厉害,半阖着眼打了个哈欠“真不认识,今天早上遇见的。”
他说着话,自己也不由诧异了下。
要不是段磊问,他居然都没意识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黑衬衫究竟叫什么。
知道也没什么用。
他们不是一个学校,之前他对这人也没有任何印象,估计也就是这次考试碰巧分到一个考场,考完也就各回各家江湖不见了。
大概是确实困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于笙脑海里一晃即过,最后只剩下那只按在他头顶的手。
微温,力道不轻不重,好像还揉了两下。
于笙下意识抬手照脑袋顶上摸了一把。
段磊被他的动作拐了下,也试着往头上摸了摸,立刻烫得嘶了一声“我靠,这太阳也太晒了吧,我说我怎么好像闻着一股糊味儿”
于笙倏地回神,收回了那只手。
真是脑子不清醒了。
都他妈怪昨天晚上那个白银代练。
眼看就要回到高三楼,于笙停下脚步,突兀地折了个弯往回走。
段磊吓了一跳“笙哥你干嘛这么大太阳人都快熟了,好歹等凉快点儿再走啊”
“困死了,回去睡觉。”
于笙眯着眼睛,摆了下手,把校服领子拉起来“考试加油。”
段磊茫然“哦、哦,谢谢”
于笙顶着太阳越走越快,转眼把那幢楼抛在了身后。
太阳火辣辣的,照着人往死里晒。他胸口那股强烈的烦躁一点点淡了,重新空下来,剩下一点困得头疼的茫然。
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地面,乱七八糟的画面从早就淡忘的记忆里跳出来,带着声音,在他脑海里轮着放小电影。
“是你阿姨的心意,收下吧,特意给你买的礼物。”
“钱打到卡上了,缺了就说,表现好一点,不要老是惹麻烦。”
“小笙,想吃点什么今天你是贵客,想吃什么就让你叔叔去买,不用跟我们客气”
于笙用力闭了闭眼睛,没忍住“操。”
都过去那么久了,明明早都忘了的。
罪魁祸首显然是那个神经病的黑衬衫。
于笙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过已经远离了他们那个考场,转身想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一会儿,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把。
整个三中默认的规矩,背后拍人肩膀是件挺危险的事,严重程度堪比挑衅,原则上允许直接动手。
于笙正烦得不行,条件反射扣住肩膀上那只手,退步沉肩往他肩窝一顶,向上锁住那条胳膊,狠狠一绷劲,就把人带着风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于笙扯起袖子,语气冷下来“又打的哪天的架排队了吗”
他的话音忽然一顿。
罪魁祸首的精神病躺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身上那件板正的黑衬衫被过于粗暴的动作扯开了两颗扣子,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
他居然还在被过肩摔的时候找到机会摘了个眼镜,拿在一只手里举着,仰头看他,有点迟疑“算插队吗”
十分钟后,于笙阴沉着脸把人拎回宿舍,翻出一管烫伤膏扔了过去。
黑衬衫扭着脑袋照镜子,努力想看看自己脖子究竟烫成了什么样,一边小心翼翼地碰,一边疼得轻轻吸气。
碰一下嘶一声。
声音还挺大,戴上耳机都挡不住。
耳朵里塞着bose的蓝牙降噪耳机、仰在床上的于笙“”
他重重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来,劈手躲过那管烫伤膏,抬起手。
隔了半秒,于笙冷漠出声“坐下。”
居然还比他高了半个脑袋。
欠揍。
黑衬衫很配合地坐下,拄着桌面低头,方便他帮忙涂药。
烫伤膏的质感有点儿像淡绿色的果冻,于笙往手上挤了一大堆,草草揉了两下摊开,啪地糊在他脖颈上。
黑衬衫肩颈跟着绷了下,没出声。
他刚才还疼得要死似的抽气抽个不停,这会儿安静了,于笙反倒有点不习惯,皱皱眉“又不疼了”
“疼。”
黑衬衫唇色都有点泛白,缓了口气如实开口,拧身朝他笑了下“你涂吧,我忍着。”
很隐忍很坚强,深明大义海纳百川,画面非常感人。
于笙“”
于笙毕竟还是个有良心的问题少年,终归没下得去手,沉着脸放轻力道,把剩下的药膏替他涂在了烫红成一片的脖子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嗡嗡的风扇声。
于笙把最后一点药抹完,扯了张纸擦干净手,准备轰人,视线又向下落在他背上。
阳光下没看清楚,那件衬衫上其实也沾了点灰尘,挺高级的布料蒙了一层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于笙毛病又犯了,扯着准备站起来的人按回椅子上,替他拍背后的土。
黑衬衫“嘶。”
“嘶什么嘶。”于笙冷冷戳穿,“摔着你了”
对方甚至有余力在他过肩摔的时候摘眼镜,身手不会比他差到哪儿去,根本就不可能真摔着。
唯一玩儿脱了的大概就是真躺到了地上,被起码四五十度的地表温度差点烫熟了脖子。
装居然也不装得敬业点,嘶的时间都不够加个破折号。
于笙烦得不行,压着脾气一下下替他拍背上沾的灰。
这人假摔得太敬业,身后一大片沾的全是灰尘。于笙一路从肩膀替他拍到腰间,正要继续往下拍,头顶又忽然一沉,覆上了点儿熟悉的重量跟温度。
黑衬衫拧过身,一只手落在他头顶上。
他一只手还拄着桌子,姿势有点别扭,幸好手长胳膊长,这么抬起来,居然也堪堪够得着。
于笙整个人瞬间又僵了。
“好了,我的错。”
黑衬衫看着他,镜片后的狭长黑眸弯了下,那只手停在他发顶,好脾气地揉了两把“下次让你真摔,别生气了。”
刚在前不久直接目击了学神背着舍友暗中学习的行径,七组同学们已经脑补出了这两位在宿舍里剑拔弩张血雨腥风的画面。
组活还没开始,众人就早早到了活动室,人手一个手机,面对面地在群里飞快打字。
颤抖吧暗夜精灵一手情报,昨天我看书到凌晨三点准备睡觉,琨神还出来上厕所洗了把脸。
熬夜冲冲冲羡慕这个作息,我在cbd肯德基学习学得太入神,一抬头居然已经五点了。
晚睡使我快乐你为什么会看见琨神来厕所你在洗手间看书吗,环境好不好
颤抖吧暗夜精灵没办法啊,谁叫小台灯被没收了。洗手间挺干净的,灯也亮,不过我们层没位置了,你可以看看别的楼层。
凌晨四点的n大洗手间太闷了,推荐小花园那边。环境好,路灯光线也不错,就是蚊子多,最好多带两瓶花露水。
做梦想考省第一打扰一下,我记得我们是在讨论大佬和大佬的腥风血雨的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这个等会再说,小花园具体坐标在哪
两位据说剑拔弩张的大佬还在宿舍里磨蹭。
于笙蹲在床边,一手按着他的膝盖,回身去拿药“疼不疼”
“早没感觉了。”
靳林琨探过胳膊,把药递给他“还有五分钟,考虑到今天这么重要的活动,我觉得其实我们可以等回来再换”
于笙一巴掌拍在他膝盖上“别乱动。”
靳林琨不动了,低着头,看他一丝不苟地拆下纱布,处理伤口重新换药。
于笙的动作其实很快。
一看就没少干上药包扎的事,他的手上很稳,拆纱布换药都异常干脆,熟练得几乎不带停顿。
拿着碘伏的手细长干净,手指稳定地掠过伤口。靳林琨没来得及疼,伤口凉了凉,已经覆上了层新的敷料,纱布顺着重新妥帖缠了上来。
“行了。”于笙利落打了个结,起身,“走吧”
他停了下,抬手在靳林琨眼前晃了晃“疼傻了”
“嗯”
靳林琨回神,摇摇头“没有走走。”
于笙比他动作快,随手卷了两本练习册扔进书包,扶着门,回身等他。
靳林琨在地上踩实,走了几步就重新找着感觉,跟上去“一点都没疼,你技术特别好。”
昨天问完翻篇行不行之后,于笙挺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
离回学校还有不远的路,靳林琨玩了会儿手机,还以为他睡着了,探过去看了一眼。
结果就近距离和他的新舍友再一次来了个四目相对。
车后排的位置有点小,在靳林琨飞速思考着是不是需要让司机停个车避避难,以免被不慎误伤的时候,于笙忽然出声“行。”
少年安安静静坐着,外面的街灯五光十色地落进来,映在湛黑的眼睛里,把格外清秀的五官细致地摹了个轮廓。
他抬头看他,又说了一遍“行。”
靳林琨一晚上的梦都没能从这里出去。
半夜想去厕所洗把脸,一推门,还差点被洗手池边上蹲得整整齐齐的人头吓得再摔一跤。
活动室就在宿舍楼顶楼,两个人没迟到,甚至还提前两分钟进了门。
屋里没人说话,所有人埋头敲手机,微信的震动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着,完全没有人有时间抬头在意谁进来了。
“”
靳林琨跟着于笙在后排坐下,莫名被这种气氛感染,晃了晃手机“入乡随俗”
于笙完全没兴趣,翻出手机应付地和他碰了碰,屏幕朝下扔在桌上,摊开昨天才看到一半的练习册。
练习册是靳林琨的,答题的方式非常随心所欲,九成的题目都只写了个答案,少数几道实在太复杂的大题,才在边上的空白区域随手验算了几笔。
一整本书翻下来,前面那些页上还有简单的翻折痕迹,后面的答案部分一片崭新,看起来一次都没翻开过。
于笙有自己的习惯,没受他影响,依然按着固定的节奏刷题。
靳林琨跟在边上看了一阵,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于笙无意识转着笔的那只手上。
很干净的手。
骨节不算突出,但很清晰,手指修长有力,指节掌骨上零散落了几个很淡的疤。
那支笔在他手里显得格外听话,在指间飞快灵巧地转着圈,稳稳当当,一点都没有要掉的意思。
靳林琨仔细观摩一阵,翻出了支笔。
在身边第七次传来当啷一声,笔尖还在自己手背上留了个黑点之后,于笙终于面无表情抬头,没收了他的笔。
“不是故意的。”
靳林琨很诚恳地道歉,主动帮他擦手背上的笔墨“这个确实难,还需要充分的练习总结经验扎着没有”
于笙蹙了下眉,准备把手收回来,胳膊忽然一僵。
这个逼用的居然是速干笔。
笔墨三秒钟就干在了手背上,怎么擦都擦不掉。靳林琨擦了一阵,没能挽救那个半点变化都没有的墨点,居然直接攥住他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掌心温暖干燥,贴着他的掌侧,莫名有点发烫。
于笙肩臂绷了一阵,一点一点控制着松下来,往外抽“行了,别管了。”
“再试试。”靳林琨很有恒心,握着他的手又往面前拽了拽,低头呵了口气。
“”
救我大佬又在我身后停一停,朋友们,看我后面
晚睡使我快乐你是谁
做梦想考省第一最后一排,你们真的不打算互相认识一下真人了吗
熬夜冲冲冲oc大佬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晚睡使我快乐oc大佬在看哪本练习册
颤抖吧暗夜精灵oc大佬们这是在干嘛
两个人的动静其实不大,但活动室里原本实在太安静,再轻的说话声混在一片微信震动声里也格外明显。
没过几秒,自以为隐蔽的视线就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汇集在了教室左后方的角落
于笙一把抽出手,扫了一眼还擦得意犹未尽的靳林琨,直接把左手藏进了桌膛。
老万是掐着时间到的。
他到的时候,活动室里已经恢复了完全态的安静。
被学神和善扫了一圈的学霸们安静如鸡地坐着,肩背挺直目视前方,精神风貌都前所未有的抖擞昂扬。
老万没察觉出什么问题,挺欣慰,把手里的表格交给孔嘉禾发下去。走到讲台前,简单说了说夏令营下一阶段的活动安排、竞赛模式。
于笙接过副组长颤巍巍双手递过来的两张表格,道了声谢,扫了两眼。
夏令营的基础信息表,说是每个人都要填,过几天统一收上去,作为营员的档案留存。
没什么正经要填的东西,无非是姓名年龄籍贯家庭之类的空格。于笙把其中一张分给靳林琨,自己那张草草填了几笔,就随手塞进了练习册的夹页里。
“被我点到的同学就上来,下一位同学做好准备。”
孔嘉禾挨个座位发着表格,老万也翻出了名单,不急不忙唠叨“大家能聚到这里很不容易,一定要珍惜这段短暂的时光,让它变成我们独特的回忆”
名单是按入营成绩排的,老万翻了一页,笑呵呵点名“靳林琨。”
靳林琨慢悠悠站起身。
他还没来得及走上讲台,先被坐在第一排的老万拉住,压低声音商量了几句话。
于笙正研究着怎么能把那个黑点擦下去,没听见靳林琨出声,抬头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但是今天晚有晚的理由
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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