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这种族

    通天这一去,转眼间就来到了九州大地。

    他喝得也有点醉意,便丢下了驾云,自己一个人在陆地上歪歪斜斜地走着。

    这时,他突然看到有一群黑黑的蚂蚁从自己脚下跑过来跑过去的,中间还驮着一根自己手指头大小的食物,从东头搬运到西头,从西头搬运到东头,忙得好不快活。

    通天觉得好玩,他蹲下身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这不是蚂蚁,竟然是一个个长得跟他们修道者一样的,有脑袋有四肢的小生物!

    只不过这生物的体型太小了,恐怕通天一手掌就能装四五个。

    他一蹲下来,就听到这些小生物们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别看这声音小,但他们说得抑扬顿挫、颇有章法,听起来竟还蛮好听。

    一只小生物甲说:“哎,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听说,很久很久前,女娲娘娘刚把我们造出来的时候,所有的种族都羡慕我们有女娲娘娘的光辉庇体,对我们相当崇敬呢!”

    另一只小生物乙说:“可不是。据说,那会儿啊,有一个祖先特别幸运,被女娲娘娘选中带到了天上去,从此后过的生活,该是多么无忧无虑。为什么女娲娘娘现在不降临了呢?”它说着,边唉声叹气着。

    通天又恍然又好笑地想,女娲造出来的,哦,原来这就是人类啊。不过可惜咯,你们那个女娲娘娘现在可是圣人了,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管这帮蝼蚁的事儿?啧啧。

    他觉得无趣,刚想起身走了,又听到一只小生物丙说:“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吧!说那些不着边际的有什么用呢?”

    小生物甲:“是啊。现在妖、怪、禽、兽几族对我们人族越来越不友好了。兽族凶残,动辄闯进村庄里咬人,但好歹我们可以做些陷阱,抵抗一阵。这次,我们合力砍的这根古木,材质又坚又韧,若将其制成弓箭,一定能一箭射穿那老虎的头颅!”

    这小生物甲的声音高亢有力,一下子吸引了许多小生物的注意,它们被煽动起情绪来,齐声喝喊着:“射穿它!射穿它!”

    这也吸引了通天,他重新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继续听着。

    小生物丁待大家情绪平复下来后,突然又有点闷闷不乐,他颓丧地开口道:“野兽我们可以用弓箭猎杀,可是妖怪呢?他们只要施一个法术,就能让我们整个村子瞬间消失!”

    它流下两行泪水,在地上落下了米粒般大小的泪痕,哭哭啼啼地说:“昨日河伯发怒,发洪水淹了我们村子,村里近一半的人都被洪水冲走了,生死不明!可这还不算,河伯发话说,必须要我们献祭上全村12岁以下的孩童,给他当祭品,否则就要我们全村人葬身于洪水的巨浪之下!”

    这话说得大家唏嘘一阵,都纷纷过来安慰它。

    有人怒道:“太过分了!河伯怎么这么残忍,居然要小孩子当祭品!”

    有人哀道:“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给他,洪水又会泛滥成灾,到时候他们全村都没命了啊!我看,还是给他吧……”

    这些小生物们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好久,哭声连成一片。

    这时,那个最开始说话的小生物甲站了出来,它坚定有力地道:“不行,不能给他!小孩子是我们人族未来的寄托,更何况,虎毒尚且不食子,我们在场的都是当过父亲的人了,你们谁忍心把自己的孩子拿去送死,来换取自己的苟活呢!”

    这话说得大家都沉默下来了。没有人会忍心这么干,如果这么干了,他们人,就和凶残嗜.血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之前哀哀戚戚的小生物丁抹了把脸,它重新站出来说:“是的!我们村的人都不愿意把孩子交出去,我们不能这么残忍!相反,就算我们全村人的命都没了,也要保住这些孩子们!它们才是我们的希望!”

    “对!它们是我们的希望!”小生物们群起而和道!

    小生物甲道:“你放心!你们村出事了,我们村不会坐视不管的。不就是洪水吗?我听老人们说,用沙子和泥能够抵抗洪水。从今天开始,我们其它村的人轮流去抗泥沙来,把它们装进麻袋,筑一条高高的河堤,让河伯无法兴风作浪!”

    “对,凭什么我们就要受河伯的钳制?小孩是我们的命.根.子,坚决不交!小丁,快让你们村的人把孩子们都藏进我们村来,而我们会和你们一起抵御洪水!”

    这个倡议立即引起了大家的赞同。说时迟,那时快,通天便看着这些小生物们转眼间就分配了好了各自任务。一队把木头抬回村里,去做弓箭,一队则浩浩荡荡地往沙滩上走去搬运泥沙。

    它们果然在筑造河堤。

    通天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他觉得很好奇,为什么这些跟蚂蚁一样小的家伙们,有勇气去挑衅能够兴风作浪的河伯呢?它们哪儿来的自信?

    通天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化身为一缕清风,跟在这帮人类后面,去看个究竟。

    结果一看,顿时有点惊愕。

    只见这些小人们排成了一队细细长长的、绵延不绝的队伍,从远处的沙滩一直排到那个村子旁边的河滩上,距离足有几公里那么远。第一个小人从沙滩上装了满满一袋子泥土,递给身后的第二个小人,第二个小人再递给身后的第三个小人……就这样如此循环往复,延绵递交,在经过了通天看来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那袋泥沙终于递交到了最后一个小人的手上。

    紧接着,是第二袋、第三袋,它们从早上一直干到了夜晚,又从夜晚干到了黎明,昼夜不休。通天便也跟着看了一天一夜。那河岸边的河堤也渐渐有了雏形。

    又过了一天一夜,眼看着大功告成,人类们欢呼不已,可惜这时,河伯被惊动了。

    河伯是一只有一千年修为的老鳖,生性嗜肉,残暴不堪。他发现人类居然敢违抗他,顿时掀起了滔天怒火。

    好,你们不是在筑底吗?那我就荡起巨浪来摧毁你们的河堤,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河伯搅动起浑浊的河水,冲向人类们刚刚堆叠好的沙袋。

    沙袋顷刻被冲进了水里,人类们惊叫连连。

    通天托着腮想,这下子,人类是真的完了吧?可是下一秒,他又被眼前所见之景震惊了。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眸。

    只见刚才还哭号不已的人类,转眼间神情已变得坚定异常。那个刚刚带领众人筑堤的小生物甲竟然愤然一跃,纵身跳到了河里去!

    他想用他的身体来堵住这失常的洪水!

    甲的这一跳就像引发了连锁反应一样,他身后,一个一个的小人立刻跟着跳了进去!

    这是极为震撼的一幕,这一幕使得通天这种存在了上万年,心绪已然波澜不惊的修道者都久久不能回神。

    那些弱小到蚂蚁一般,道人们一脚就能踩死一大片的人类,为什么面对数百倍强于它们的危机时,不害怕恐惧得落荒而逃,反而如此得大义凛然,如此得义无反顾,直奔着危险而去?

    到底是为什么呢?

    正在通天晃神之际,河伯掀起的风浪似乎被这肉身铸就的河堤堵住了些许,略微小了一些。

    于是,那一袋袋往河边运送的沙袋便又开始了。它们像是一条无法斩断的白练,一道无法截开的溪流,渊源接续,永不停歇!

    落日在它们身后映下万里红光,波涛在它们身前掀起数丈巨浪。不断有人被波浪卷进河里,不断有肉身自愿跳下去筑成长堤。

    可是始终没有人放弃。甚至有源源不断的人奔跑前来,加入到这筑堤的队伍中去。最后竟汇聚了几万人。

    这几万人聚在一起,那条有鬼怪坐镇的河流突然便渺小得如同一条丑陋的蜥蜴,渐渐地失去了兴风作浪的力气。

    黑夜来临,月光漫洒,潮水悉退。老鳖灰溜溜地钻进了深水里,它一转身,向着远方无人的河域游去了。

    这场战争,竟是人类胜了。

    通天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悟之道在他心中觉醒。

    弱肉强食不是道,听天由命不是道,只有人类这样,逆流而上、自强不息才是道!

    通天感到自己的背脊在微微颤抖,他现身于众人的面前,双眸中隐隐含着激动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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