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薄薄的透明的罩子,隐隐的还流光溢彩,穆乔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便见它泛起了一圈波纹,叠叠荡荡地漾开去。
他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道祖好功法,这结界施得密不透风,弹而有韧性,恐怕就是老祖们度劫时降下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也奈它不得。
他正赞叹着,便见两个巨人冒冒失失地走进来,那两个巨人身量真高啊,不似鸿钧,高得颀长挺拔,仙威难测。那两人身材壮实,关节肌骨处处圆润健硕,头颅则硕大无比,架在那宽阔的肩膀上,远远一望,便令人闻风丧胆。
穆乔瑟缩了一下,看到那两个移动的巨像一点一点的靠近,铺天盖地的威压朝他扑涌过来。
好在有道祖施的结界,他只是被这威亚弄得不适,却无大碍。
两个巨人看到坐在莲座上的鸿钧,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叩拜,声如牛吼:“拜见老师!”
鸿钧半抬眼睑,“嗯”了一声,脸上是静如止水的了然神色:“尔等前来何事?”
两个巨人站起身,他们庞大的头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在踌躇要怎么开口。蓦地,其中一个忽然注意到旁边的穆乔,神色一下变了,伸手要去抓他,却被结界一下挡住,弹了回来。
那巨大的身躯索性就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粗大有如树桩的手指指着穆乔哭哭啼啼地说:“老师,它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只收六位弟子吗?现如今,怎的又偷偷收了一个?老师,这不公平啊,他何德何能?不过是个只有百年寿数的人类而已,连道体都未修得,怎得他就能住在紫霄宫!”
另一个巨人也赶忙跪下来哭诉道:“是啊老师,当初我们二人从遥远的西方,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紫霄宫,听您讲道三千年,这师徒情谊还比不上一个刚诞生的人类吗?”
原来,这两人是过去被鸿钧收为记名弟子的接引、准提。两人自从在紫霄宫听道归去后,便回到了西方贫瘠之地,想办法收徒立教,也好证得大道,升级为圣人。
可惜成圣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谁都有女娲那么好的运气,随便捏个人类就能成圣。
接引、准提两人不服,便日日琢磨点歪门邪道的,他们研究女娲成圣的诀窍,就忽然发现,女娲把她捏的人类,送进了紫霄宫。
这本来没多大点儿事儿,不过是个人类而已嘛。哪怕是天地间第一只人类,对于鸿钧道祖而言,恐怕也只不过像是多了个新奇有趣的摆件,装饰一下紫霄宫罢了。
可是后面的发展,却一个一个地惊掉了他们的下巴!
他们先是察觉到紫霄宫内有混沌至宝的异动气息,但毕竟是紫霄宫,他们不敢深入窥探。然而紧接着,忽然有一阵阵强烈的灵根仙果异动的气息在洪荒世界流窜!
接引、准提掐指一算,便算到五庄观的人参果、太阴星的月桂果,还有那蟠桃、仙杏等等灵根竟一齐往紫霄宫而去,而且去向还与那个小小人类有关……
这可算个什么事儿?要知道,他们身为记名弟子还没见识过老师的混沌至宝呢,那小小人类凭啥就让老师亲手替他偷果子吃啊!
接引、准提二人越想越不平,接引还瞥了一眼穆乔,猛然发现他所坐的秋千居然是用先天葫芦藤和造化玉牒做成的,更开始呼天抢地:“老师,您这样让我们西方二人的面子往哪儿搁呀?让您六大弟子的面子往哪儿搁?居然把混沌至宝和先天至宝都赐予这个比蚂蚁还弱的人类,这世界上还有没有正道啊!”
两个身躯庞大的人一面说着,一面竟呜呜的嚎啕大哭起来。西瓜大的泪珠儿砸在地上,朝穆乔飞溅过来,吓得他一激灵,连忙一躲。
这一通操作看得穆乔目瞪口呆。不是,这两位大神到底是谁啊,不知道自己那一副魁梧的身躯坐在地上呜呜哭泣的样子,很……违和很虚伪吗!
穆乔小心翼翼地瞥了鸿钧一眼,却看到鸿钧脸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鸿钧清咳了一声。
这一道声音虽然不及那二位的哭声音量大,但却极有威势,就这么一下,穆乔便看到那两个巨人身子竟然一抖,乖乖地止住了嚎啕。
他心底不由得给道祖跪了一服。
鸿钧道:“接引、准提,你二人既是由我玄门出去自立门户,便已不再算做玄门的弟子,不过,念在你二人曾经来紫霄宫求道的诚心上,我今日再送你二人最后几样法宝。”
接引、准提听到前半句时,顿时心一凉,面色尴尬。
的确,他们自创的教派其教义规矩与玄门天差地别,自知瞒不过鸿钧道祖,便想着借由曾在紫霄宫听道的名义,来套一套近乎卖一回惨,能争取一点福利便是一点。可没想到一下子被鸿钧点破,脸上就挂不住了。
但再一听,鸿钧还有后半句,这两人脸上立刻又笑开了花,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鸿钧冷眼看着他们,他站起身道:“你们跟我来。”
便领二人走出殿外,至分宝岩,说:“当日我讲道完毕,便算到有几件宝物与你们有机缘,只是还未到时候,今日我将它们赐予你二人,可助你二人得道。”
接引、准提喜不自胜,忙叩头致谢,便见鸿钧右手轻点,一朵金灿灿的莲台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一刹那间彩光四射,瑞气千条。
鸿钧道:“给你吧。”那十二品功德金莲便飞去了接引的手掌中。接引喜上眉梢,忙把那金莲好好收下。
准提:“老师,那我呢?”
鸿钧:“别忙。”
他睨了准提一眼,手中又出现加持神杵、丝绦、璎珞等物,朝准提飞过去。
准提也忙不颠地收下。
“还有这两道鸿蒙紫气。”鸿钧似是顺带一提般,这才拿出了鸿蒙紫气。
两人眼睛大亮,忙不颠地收下,心满意足地叩谢了鸿钧,这才没了刚才那嚎啕大闹的样子。
鸿钧神情微冷,道:“从今以后,我与你二人的师徒之缘便已干净,以后无事便不要再来了罢。”
接引、准提面色一赧,听得鸿钧话里的分量,自知刚才有失体统,怕是惹怒了鸿钧,心里都不禁有些后悔。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他们手里又拿了法宝,便不好再争执什么,唯恐再惹老师不高兴,只得诺诺地退了下去。
紫霄宫内又安静了下来。
鸿钧走回大殿,便看到穆乔探着一张小脸正一脸担忧地往这边看来,不觉好笑,问:“怎么?”
穆乔的脑子里还回响着刚才那两个巨人轰隆隆的哭声,惹得他头昏脑胀的。他见结界消失了,便探出半个身子往殿外指了指,道:“道祖,那俩人怎么那样,见了道祖居然又哭又闹,道祖为何不惩罚他们,怎得还要给他们宝物?”
穆乔自见到了那两个庞然大物,才深觉还是他家道祖长得好看。同样是身体巨大,如同高山,他家道祖大得是如同仙山,仙风缭绕,而那两人却大得一言难尽,像两堆怪石,搭起来就是乱葬岗。
这么两堆移动的乱葬岗来紫霄宫里胡闹,简直是辣眼睛嘛。
他这么一抱怨,本来就稚嫩的声音更显得奶声奶气的,就像是个奶娃娃在埋怨大人不给糖吃,让人听了还想再听一遍。
鸿钧看了他一眼,本来这等天机是不可与人言的,但看着穆乔,他就解释了:“我早算到他二人会来哭闹,也知那十二品功德金莲、加持神杵等物本与他们有段机缘,此皆为天道所定,无法更改。给了他们,于我而言虽少了宝物,但却顺应了天道,全了天数,于他们而言,因宝物而生欲念,因欲念而生因果,倒未必是好事。懂了?”
穆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从前在他那个世界,只有道门,而无佛教,所以接引、准提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但是通过鸿钧说的,他也隐隐觉得有道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反正道祖说的,都对!
穆乔转念这么一想,又敞亮了,双腿一盘,坐下来继续啃“西瓜”丹药。
鸿钧轻笑了笑,转而又有一抹思虑浮上来,表露在眉梢。
自他成圣以来便知,物极于九,洪荒之上理应有九位圣人以全天数,然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故只有八位圣位应运而出。[注]
目下除开自己,女娲已成圣,天数之下还有六位圣位虚悬,需要尽快补全才是。接引、准提乃是天定的圣人,故此,他才将其二人领至分宝岩赐予宝物。
只是,除开天道所属意的,却还有一丝天机不全……
鸿钧正沉思着那晦暗不明的天数,这时,地上一缕灰尘扬起,他垂眸看到,便知又有人正启程往紫霄宫来了。
鸿钧罕见地生出一丝不耐情绪,他正欲关闭紫霄宫,神念却突然一顿。
有人给他的小家伙带来了个玩具来,既是如此,那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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