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让只记得眼前一片火海, 浓烟和剧烈的灼烧感都令他窒息,没成想昏厥之后,还能再次醒过来。
如此真实
四周是一个破旧单薄的小帐子, “呼呼”的秋风席卷着枯败的落叶,发出野兽一般的肆虐低吼声,直灌入帐子中, 吹得帐子的承重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仿佛随时都会不堪重负的坍塌
林让刚刚从昏迷醒过来,只觉的头重脚轻,耳朵里全都是“嗡嗡”的轰鸣声,眼前有些发花, 勉强将四周的环境扫视了一遍。
“奉孝奉孝先生你到底怎么了”
林让听着身边的喊声, 看到一个穿着古代衫袍的中年男子冲着自己说话, 脑袋里还有一时的混沌。
奉孝
林让记得,奉孝先生乃是小说中魏满营下的著名谋臣, 不过奉孝先生此人出山之时, 并未投效在魏满营下,而是投效在与魏满对立的陈继营下。
陈继为了博得礼贤下士的嘉名, 广收名士, 请了当时隐居的年轻名士, 奉孝先生出山, 只可惜奉孝先生投效陈继之后,陈继并无重用, 而是将人“雪藏”起来, 竟赋闲六年之久。
后来奉孝先生才被魏满赏识, 成为魏营谋士,封洧阳亭侯,官职祭酒,为魏满出谋划策,立下赫赫战功。
魏满见到奉孝先生之时,曾言“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能帮助我成就天下霸业的,就是这个人啊。
可惜了儿的,奉孝先生一生短暂,跟随魏满不过十五年,便即英年早逝
林让身侧的水盆清清楚楚的倒映着自己的容貌,无论是形容和身形都与原先的自己没有任何改变,只是脸色更加惨白了一些,微微蹙着眉,似很不舒服的模样。
营帐外咧咧飞舞的陈继大旗不断招展着,林让盯着那飞舞招展的大旗,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窍快速的跳动了两下,那种心跳的感觉,是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他隐约觉得心脏有些失重,心跳也不规律的快速起伏着,一种奇怪的情绪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犹如潮水一般
林让登时有些手足无措,点漆一般的眸子晃动了好几下,其中似乎有些迷茫,又有些慌张无错。
慌张
林让突然一怔,自己会慌张。
是了,他虽从未感觉过慌张这种情绪,但他见过无数人慌张,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他见过无数的慌张表情。
而水盆中,此时此刻,正倒映着林让这样无措的表情。
“梆梆”
林让的心头被狠狠砸了一记,自己竟体会到了慌张的情绪,也就是说
上一次他冲入火海,穿成了人人喊打,买官卖爵,鱼肉百姓,十恶不赦的大宦官,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顽笑,大宦官的头部也因为重创,仍然无法令林让体会感情这种东西。
而如今
如今心窍不规则的跳动着,林让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那种,无法控制,却令人热血逆流的情绪。
林让抬起手来,死死按住自己的心口。
“奉孝奉孝啊你这是怎么的”
“快我去叫军医来给你看看”
“军中不能饮酒,你心中再如何不顺,也不能触犯军规啊如今好几个看你不顺的校尉,已然准备撺掇着主公,来治你罪了”
林让被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唤了回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中年男子。
林让知道,自己竟然浴火重生,又回到了那个军阀混战,兵戈乱起的年代,但如今的林让,虽与自己以前的形容没有半点子差别,却被叫做了“奉孝先生”。
而且此地并非魏营,而是与魏满对立的陈继营地。
昔日里在京师,魏满与陈继曾是八拜之交的好友,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因为尔虞我诈,关系越走越远,陈继家中势力浑厚,一跃成为了义军会盟最有可能可能成为盟主的人选。
不过后来谁知道造化弄人,因为林让的介入,原定的轨迹竟慢慢的被林让所改变,最后陈继落选义军盟主,反而是当时不被人看好的魏满,一跃成为义军总盟主,随即是车骑将军,又晋升骠骑将军,带领义军攻入京师
无论如何,魏满与陈继都是两个对立面。
如今的林让,一睁开眼睛,却莫名变成了“奉孝先生”,而且出现在了陈继的营中,成为了陈继麾下的一名谋士。
那中年男子还在对林让说话“奉孝,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嘭”一声,已经有人毫不客气的踢开帐帘子,直接从外面闯了进来,好几名身着黑甲的彪形大汉从外面直闯而入。
那中年男子吓了一跳,林让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林让如今虽已经体会到了普通人的感情,不过他对此并非一个“熟练工种”,还是门外汉,对于这诸多变化的感情,还在试探的习学之中,而林让又习惯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因此一时间根本改不了以往的“冷酷”作风。
林让微微蹙着眉,板着一张清冷的面容,凉凉的看着闯进来那几名彪形大汉。
彪形大汉恐怕就是中年男子口中所说的军中校尉了。
校尉冷笑一声,说“奉孝先生,怎么如今酒醒了昨夜里饮得好不痛快嘛”
他说着,话锋一转,登时厉声喝骂,说“你可知道,军中私自饮酒,是什么罪过哼哼,今日便叫我抓住了你,还能如何抵赖”
林让只是淡淡的看着那校尉,并没有被校尉粗鲁的呼喝声震慑住,甚至连表情都不曾改变一点子,最多稍微蹙眉。
而林让之所以蹙眉,并不是因着那校尉的呼喝声,而是因着林让胃里有些不舒服。
据林让所知,“自己”昨天晚上应该是饮高了,烂醉如泥,怪不得如今胃里不舒服,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胃脘隐约灼烧疼痛,胃酸亦一定过度,摆明了是饮酒过度,引起胃炎的症状。
不止如此,还有宿醉一般的疼痛席卷着林让的头部,耳朵也有些不适,一直在不断的耳鸣着,听到校尉的呼喝声,便犹如怪兽的声响一般。
那校尉眼看着林让如此“嚣张”,登时勃然大怒,气的眼珠子赤红充血,一副要斩了林让后快的模样,说“好好好好一个奉孝先生你不过是军中的主簿,说句大白话儿,主公收你入营,只是想得到收纳人才的美称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儿来人,押走,今日我便请主公,斩了他的项上人头,以正军法”
中年男子见士兵们来抓林让,赶紧阻拦,说“校尉校尉,有话咱们慢慢说,奉孝先生也是也是因着心情不佳,他入营已有经年,却未曾得到主公重用,这才会不得志而饮酒,还望校尉海涵,海涵”
“我啐”
那校尉才不管这些,说“一个只会饮酒顽女人的货色,还什么得不得志,主公的天下,是我等用血汗,一血一肉打下来的,他一个文弱的穷酸书生,知道个屁”
“来人抓起来”
陈营幕府之中。
陈继坐在幕府的最上首席位,身边跟着他麾下的将军与谋士们,案几上摆放着一张羊皮绘制的地图。
陈继眉头紧蹙,说“各位,想必各位也听说了,魏满意欲报复仇,进攻郯州,各位可有什么看法”
他的话音一落,麾下众将军们立刻蹙在一起,不断的议论起来。
“魏满便是一个猘儿,当年他侥幸成为义军总盟主,又不知走了什么运,一路带兵攻入京师,可谓占足了势力”
“是啊是啊,所幸那大宦官林让已然焚于火海之中,也算是斩断了魏满的左膀右臂。”
“那已然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魏满羽翼丰满,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刺头彘儿,他的兵力充足,若是叫他夺下郯州,恐怕往后里魏满便会用郯州作为进攻中原的辎重地,后患无穷啊”
林让被士兵们押解而来,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很快就被推搡到了幕府大帐外面。
因着里面乱七八糟的乱喊着,嘈杂一片,所以林让都不需要偷听,便能将里面的议论声听得一清二楚。
郯州
大宦官。
四五年前
林让立刻捕捉到了一些重点,不由心窍狠狠的一震,他虽面无表情,但心底里却有些惊讶。
四五年前。
林让只是一闭眼,再一睁眼,不仅仅是变成了魏满对立麾下的谋士奉孝先生,竟然一晃四五年都过去了
幕府之中还在激烈的讨论着。
“谁不知魏满此时兵强马壮,麾下强将如云,郯州牧截杀魏满之父,与魏满有杀父之仇,魏满此次对于郯州,必然势在必得”
“是啊是啊,魏满早便想要下手郯州,如今郯州牧还如此糊涂,竟半路截杀了魏满之父,岂不是自讨苦吃,如今郯州失守,也只是时月早与晚的问题。”
“若叫魏满占领郯州,后患无穷,但又不能与魏满撕开脸皮,相助郯州牧无异于惹怒老虎,自取灭亡,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有人建议说“主公不防拉拢魏满,假意与他示好,就说郯州牧屠杀魏将军的家人,此举令人愤毒,主公想要一并助他发兵攻下郯州,到时候咱们帮他攻下郯州,亦可以分一杯羹,也不至于让魏满独大郯州,岂不是两全其美”
“正是是了妙计不防献一些美人儿与珍宝与那魏满,迷惑他的眼目,与魏满一同发兵”
陈继听着将军们出谋划策,眯了眯眼睛,说“不好。”
陈继皱着眉,立刻否定了麾下的提议,似乎很是烦躁的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那魏满彘儿向来油盐不进,自从”
自从大宦官林让火焚而死之后,魏满浑似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往轻佻纨绔,无有威仪。
而如今,竟变得冷漠高傲起来,手段狠辣,杀伐刚愎,无论是金银与美色在他面前,都犹如泥沼一般不堪。
试问如此一个人,该如何用美色与金钱腐蚀他
就在陈继蹙眉之时,门外的校尉们已经推搡着林让走了进来。
“嘭”一声,校尉十分粗鲁的将林让一把推在地上。
林让从大宦官变成了“奉孝先生”,据林让所知,自己虽比往日里残缺的宦官健全了不少,但如今却是个单薄早死的命
林让身子骨单薄,又宿醉得厉害,此时正在难受,被校尉使劲一推,一个踉跄,“咕咚”一声便摔在了地上,鬓发撒乱,微微遮住一丝面容,让他本显得凌厉清冷的面容,稍微柔和了些许。
陈继正在与将军们谈论大事,却被校尉打断,十分不愉。
那校尉却看不懂陈继脸色,高声说“主公军中主簿违反军规,擅自饮酒,扰乱军纪军心,还请主公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在场众人一看,心中都大体知晓一些,军中有个极为年轻的名士,名唤“奉孝”,乃是陈继一年前“三顾茅庐”请来的青年才俊。
奉孝年不过二十,隐居山中,陈继因为想学古人,拥有礼贤下士的美称,所以不辞辛苦将奉孝先生请出山来,但陈继此人,优柔寡断,而且心眼极小,不信旁人,所以对自己请来的奉孝先生,并无委以重任。
奉孝先生留在营中足足一年,没有正经职务,素来风气也不甚好,传言此奉孝先生人品不足,平日也不检点,不是饮酒,就是招蜂引蝶,惹得谁家姑娘、寡妇或者人妇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可谓是丑闻成叠。
陈继本把这英俊名士都给忘之脑后去了,哪成想,今日奉孝先生突然被人押了过来治罪。
陈继眯着眼睛,低头看着摔在地上的奉孝先生。
那人面色冷淡,面容清秀俊美,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坚韧与清高,散乱的鬓发微微遮挡着眉眼,与脸部轮廓
“像”
陈继突然没头没尾的感叹着,抚掌说“像太像了”
陈继对着林让,突然说了三个“像”字,林让眯了眯眼睛,他当然知道陈继说自己像谁。
如今的林让,与自己原本的面容,和大宦官林让的面容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子改变,自然是像。
陈继突然面露狰狞,一把钳住林让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嗓子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声音阴沉的说“是了,我终于想到到底送什么给魏满那彘儿,才能令他无从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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