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小说:常家主母 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常家高中的三员, 依次乃常氏一族年寿辈分最的老祖常文公之曾孙常孝义、常叔祖常六公之子常太新、常族叔常隆归之子常笠。其中以常太新年纪最长,这次恩科被提为县令,但常孝义、常笠两人补为主薄。

    前往主府途中,常孝义被自家人拦下, 被领到其祖父常以公面前,以公一见孙子眉头紧皱, 问道:“你们这是何意?给你的信没收到?”

    眼见另两位族叔族兄已往本府去了,单单落下他一人,常孝义焦急万分,这厢急急朝祖父又行了一礼,道:“祖父容孙儿近身速速与您道来。”

    见长孙焦急,神态间却不乏尊重,以公心里一松动,朝他招手, 常孝义连忙过去, 在祖父耳边快快道:“祖父的信孝义收到了, 但事情却有所出入, 孙儿不敢有所隐瞒, 孙儿之位, 皆时家主派人斡旋而来,本来是没有我的名字的, 是家主的人得到消息, 连夜奔波, 孙儿的名字才险险挂上最后一日的补位榜尾, 可以说如若不是鲲哥哥,孙儿这次就悬了。”

    “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你的名字,是他的功劳?”以公狐疑。

    见祖父不信,常孝义急得满脸通红,“因被孝义挤下的人乃远东侯的孙女婿。”

    “你表兄还乃郡马,礼部郎中,一介远东侯还能挤不下?”以公有些许不悦,孙儿这话,岂不是助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

    “祖父,您就信了孙儿罢,”常孝义哀求道:“这真是鲲哥哥替孩儿求来的,不敢家中以后如何盘,这提携之恩孙儿今日定要去谢了的。”

    他不能不义,也不能让另两位族叔兄冒了尖去,衬得他无德无义。

    那一个“定”字瞬间激怒了常以公,以公勃然大怒,愤而挥袖道:“岂有此理,你家中太公为你之事日夜操劳不已,你不回家先去谢长者关爱之心,而是去谢一介黄毛小子,你这是翅膀长硬了,不把家里人放在眼里了?我看你是无孝无义!”

    祖父“无孝无义”这四字大帽压下来,常孝义眼前顿时一片发黑,慌忙跪下大拜哭道:“孙儿不敢,孙儿不敢。”

    常孝义伤心啼哭不止,一为祖父的指责,也为自己预感的不顺的将来。

    这边常孝义被叫走,三位相携同去主府谢恩的人少了一位,在常孝义被叫走后,常太新与常笠两人对视了一眼,掩下心中猜测,默契地对常孝义的离开之事避而不谈,当这是极平常之事。

    走到一半,年龄较轻的常笠突见父亲常隆归出现,心里还紧了一下,一见父亲手里提着封着红封的盒子,明显是礼盒的模样,心中着实松了一口。

    这时他们被人群包围簇拥着前往常氏主府,身边人太多,当机不是说话的时候,常笠与父亲相见请过安,瞄准空当朝其父道了一句:“家主京中有人。”

    他们三人一路相扶相助急行赴京赴考,又经过考试选拔等险阻,再一道高中回程,一路行来三人感情已日渐深厚。常笠与常孝义同辈,年龄又相仿,自诩跟常孝义如亲兄弟无异,但路上感情再如何深厚,常孝义一被叫走,已知家主这位族兄在京能耐的常笠生怕步他的后尘,一路绞尽脑汁逮住空机把这话跟父亲送了出去。

    他不比孝义弟,孝义弟家中有门道,他家中除了沾了个常字,别的一概皆无,万不能像孝义弟家中那般行事,常笠深知他父亲性情,他父喜爱看重他,但性鲁莽冲动,原来对本家也颇多埋怨,他怕他父亲也作出如孝义弟家中之举,叫他回去。

    见过京中诸多卓尔不群、学识渊博的人,威武雄壮、宏伟壮丽的城,常笠已不甘心于平常,现眼下最怕无人可靠。

    常隆归未回话。在接近常府时,此时常府常年紧闭的大门全然打开,管家领着一干仆人等挎着篮子个个笑容满面相对,跟着他们来看热闹的百姓一看能领到喜糖,皆疯拥过去,他们身边的亲戚也举目而望,没仔细注意他们父子俩,趁此时机,常隆归回了其子一句:“知道。”

    说话之间,他重重捏了下儿子的手臂。

    常笠心中一动,内心对父亲感激涕零。

    他家身无长物,如若父亲没有眼见不支持他的话,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施展之处。君不见京中那些落榜的名士才子长夜大哭,痛苦嚎叫,也换不来一席施展抱负之位。

    **

    苏苑娘打理常府数月有余,又有旁马功这个当过大掌柜的管事加上辅佐,常府库房丰盈,家仆行事井井有条,就是临时备一场大宴的能耐都有,更何况是这种提前做了准备的事情,是以这来了人,就算府中只有她一人当家,她也不用多做什么,随常伯樊去了前堂端坐。

    胡三姐因此上跳下窜,前方听到一点消息就颠颠地跑过来跟娘子报,说完又如风一般去了——她还嫌裙子碍脚,提起一角栓在了裤腰带上,毫无自身乃女子身份自知,看得胡娘子脸上一阵抽搐,恨不能把她抓住关到柴房去。

    胡三姐倒也不是全然鲁莽行事,她不怕她娘说道她,但怕娘子拿她清澈分明的眼睛看人,那时候她不想规矩也得规矩了,是以在通报苏苑娘话前,还会在大堂面前把裙角摘下,好模好样全须全尾了方才进去通报,再是狡猾不过。

    有院中干活常府的仆妇看到,啧啧乍舌,私下议论纷纷,被匆忙路过的胡娘子逮到,气得叉腰骂娘,更是恨不得提刀去见那倒子爷的女儿。

    常府大门到大堂前来来去去皆是人,大堂却是分外安静,大方、旺富守着大门,南和则和通秋各自站在自家当家与娘子身后等候吩咐,另有六个丫鬟站于大堂两侧,等候吩咐。

    片刻,有相熟的跑腿过来门边,南和看到,速往门边去,听罢急急过来在家主耳边低语了一句,就站回了原话,远视堂外动静。

    “苑娘,”常伯樊的位置与苏苑娘的位置仅隔着一张高案几,他探过身去,苏苑娘就在他的身侧,“文公家的不来了。”

    这备的礼也就可少送一份。

    苏苑娘浅额首,当是知道,过了片刻,她方反应过来,跟常伯樊低首道:“本也没备他的礼。”

    知道来不了。

    这可真是实诚,常伯樊笑叹了一口气,玩笑道:“就两个人了。”

    “人贵精不贵多。”不知道来往与利害关系的,一个不要也无妨。前世的常家,又有几个人帮了他呢?最后帮到他的,也是那极聪明的,是以那些愚笨的一个不用又有何关系。

    堂外人声嘈杂越发明显,料来人也是近到跟前了。身旁之人眼睛清静,神色淡泊,这等样子,与其父遇事不慌的容貌肖像了□□分,常伯樊在看过她多眼后,方收回眼,扬着嘴角看着门外笑道:“可都是下了大力气的。”

    有的注定是白搭了。不过白搭也无妨,世事难两全,外人多等命运垂怜,像他这等无法坐以待毙者,就是用砸的,也要砸出一个时机来,如此岂可能无浪费?

    “不可惜。”听到他的话,苏苑娘回道,没什么可惜的。

    常伯樊颔颔首,脸上笑容不减,他的苑娘自是懂他,就是不懂,她身为岳父的女儿,胸中自有丘壑,与他多有契合之处。

    常伯樊心痛她对他的无所求,但不知为何心底某处也因此松了一口气,这让他对她更是百感交集,牵肠挂肚。

    “老爷,夫人,来了,来了……两个文曲星爷都来了。”就在此时,有仆人满脸喜气大喊着跑来,他后面,跟着一群被常家家仆弯腰恭迎进来的人。

    “有长辈。”常伯樊厉眼,看到了一同而来的有两个族老,还有两家的长辈,先是站了起来,朝坐位上的妻子道:“苑娘无须过于多礼。”

    欸?苏苑娘不解,偏头朝他望去。

    常伯樊伸手出来牵她,“这正是你竖立一族之长夫人身份的时候。”

    是了,苏苑娘起身,“晓得了。”

    常伯樊因她的回答嘴边笑意加深,等回过头去,看着往门边而来的人君,他笑容减淡,松开她的手,带着不过不失的淡笑往门边走去。

    “恭迎诸位长辈光临我府,太白叔,太新叔,伯樊在此恭贺太新叔金榜题名,往后前程似锦,归叔,笠兄弟……”

    “兄长叫我三笠子就行,这是我在家的小名,父母兄嫂皆是如此称呼于我。”常笠忙回道。

    “还是笠弟罢,你年弱我一岁,年纪轻轻就已这等表现不俗,乃我常家大幸,我作为族兄也是于有荣焉。来,各位长辈,族兄弟,还请入内就座。”常伯樊把走于身边的妻子纳于身后,等他们进去入座。

    “客气了。”

    “家主客气,客气。”

    一半人先进去了,唯独常太新带着妻儿站于旁侧,等人进去的差不多了,带着妻子跟常伯樊打了个拱手,笑道:“多谢家主成全之恩。”

    “哪里的话,太新叔此言严重。”常伯樊避过半身,又回以拱手道。

    “当家媳妇,劳你们夫妻俩替我们家官人费心了。”卫国夫妻之间相称,妻称夫,平头百姓以良人相称为之,只有有官身者,方才能称官人,太新之妻已乃是半徐之妇,这番话出来真诚实意又有些羞涩。

    她等了半生,方等到官夫人加身,这段时日已不知喜极而泣几回了。

    “哪里。”被太新夫人以礼相待的苏苑娘后退半步,回了一礼。

    “快给当家的叔父婶娘请安。”这厢太新夫人忙推儿女上前。

    “小子见过……”

    “宝娘跟叔父婶娘……”

    她的三个儿女拱手的拱手,行万福的行福,与常伯樊夫妻俩请安叫人。

    苏苑娘伸手去扶了他们,接过身后通秋送来的福袋,一人塞了一个,这三个小儿家教有方,望过母亲后得到她的点头,方才谢过接礼。

    “那我们先进去了。”特地打过招呼,常太新一看差不多了,领了妻儿连忙进去,那边已随父亲兄长先进了门的常笠见到太新叔父的一番举动,忙朝其父看去。

    这厢再回去已是来不及了,常隆归又是个要脸的倔脾气,让他腆着脸当着众人的面跟侄儿子辈的常伯樊去套近乎,那是绝计做不到的,他看着儿子期盼的脸,暗地咬了咬牙,朝儿子低语了一句:“事后再说。”

    大不了他事后与人去赔小心。

    等到常伯樊落坐,跟随而来主事族中礼事的族老通公忙起身,就规矩代两人跟常伯樊这个一族之长通报了常太新、常笠的高中之事。

    常孝义没来,也没得这家的话,常文公又是族中最为德高望重之人,通公位低一等,不敢越俎代疱,便只代相托的这两家朝族长自报贺家喜。

    他唱完贺词,奴仆上酒,等酒将将倒好,不等常太新常笠动作,常伯樊先拿起酒杯敬酒:“得太新叔、笠弟归来,他们高中乃我常家幸喜,常伯樊在此谢陛下恩典,祖宗庇佑……”

    常伯樊朝□□地拜过,洒酒毕,又接过一杯,一饮而尽。

    等他拿过第三杯与诸人敬酒,众人这才饮酒,觥筹交错之间,常笠突然持酒向苏苑娘而来,双手握酒拱手道:“弟敬嫂子一杯。”

    众人诧异,其中尤为常隆归和其长子为最,他们眼珠子突愣瞪起,惊讶万分。

    苏苑娘正站于常伯樊身侧看着他们喝酒说话,常笠突然之举也让她一怔,随即,在诸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她朝后望去。

    通秋也是个傻的,一看她们娘子的眼神,知道娘子是要银袋子,便上前奉出一个福袋,苏苑娘接过,转身双手送给这族中儿郎:“给你。”

    诸人更是傻眼,无人出声。

    常伯樊则侧首看着苑娘,一时之间也没料出她的意思来。

    “你年纪小,莫要多喝酒,往后在外面不得已喝酒的时候太多,喝酒极伤身子,你族兄就是如此,在我这里,你无须敬酒,有这片敬心已妥当万分,来,把福袋收下,回去买书。”苏苑娘说着看了南和一眼,南和机灵地把这即将要走马上任的主薄大人手中的酒赶忙奉下,让他有手接袋子。

    常笠未料如此,一时之间有些窘迫,常伯樊这厢却是笑了起来,那笑声愉悦至极,那叫一个痛快,“你嫂子最是见不得我喝酒伤身,怕你们也如此,收下罢,这是她的一片好意。”

    他笑得煞是开怀,众人也不知他这是为哪点而笑,但在场中人就他身份最大,众人不得不附和他,是以强笑的、干笑的皆齐齐笑出声来。

    堂内这乍然响起笑意,一时之间不可谓不尴尬,但比之前苏苑娘说话之时的鸦雀无声要好上了许多,在笑过之后,又有人上前就着常伯樊的话道:“当家夫人不愧名门之后,贤良淑德无一不齐,这爱护小辈的心思,当真乃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风,乃女子……”

    “族兄谬赞,”有前面的话已足够,常伯樊也不贪心,他家苑娘现在还做的不够,以后时间再长点再听下面的话也不迟,他笑容满面上前拱手道谢,打断了他的话:“拙内不才,唯有这仁爱宽厚之品德,便是我也望尘不及呀。”

    这厢,嫌恶方才之人太过于谄媚的常姓族人一听他这话,刹那之间皆啼笑皆非。

    敢情这位手段果决狠辣的家主好的是这一口。

    这天常府开了酒席,门外围观而来的百姓得了常家散发出去的喜糖,门内的常姓族人和不断赶来的族人则是在府里吃了一顿酒方才离去。

    苏苑娘则和因此而来的常氏妇们在内院见了面,吃了一顿酒,见了兰芬嫂子等媳妇娘子。

    不比男人之间的迂回,妇人们在酒席上问及下次恩科定谁家的事,苏苑娘答了个“不知”,就被几人联手刁难了一翻。

    前面刚有人道她“看前面的阵势,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后面就有年长一些的媳妇掩着嘴畅笑道“原来就这点啊”……

    你一言我一句,几人不给苏苑娘说话的份,把挤兑的话说了一个遍,苏苑娘安静听完,抬眼看向她们。

    其实她很想问一句,得罪了她有什么好处。他们男人不敢得罪明言说出来的话,由她们当替罪羊羔出来说,她们还当是自己的能耐了?

    但问出来,也听不到她想要的话,苏苑娘便在内院三桌的人皆安静,等着她们这桌的动静片刻后,启唇道:“我的本事不在于管当家和族老要定哪家人,在于他们定下后,我能说一句:内宅不良,不举。”

    “你什么意思?”有彪悍之妇拍桌而起。

    她乃常隆归的堂嫂,常三笠儿常笠进京赴考的银子,有她家的一份,她自认有几分底气,这次前来她跟人照面脸上也不乏得意,一听苏苑娘的话,她不禁怒火中烧,当场发作而起。

    她什么意思?苏苑娘眼睛一冷,厉眼看过去,只是她脸像偏幼,还有几分稚气,那妇人已年及五旬,经过世面,岂能被她唬住?此妇正冷笑要鄙视这小当家媳妇的拿腔作势,却见这小妇厉眼往旁边一偏,一个猛妇带着几个婆娘扑过来掐住了她。

    “起来,起来,走……”

    “你们敢,你们这群贱奴居然敢碰我,我砍了你们的手,快放开我,我侄儿子是官老爷,你们敢碰我,我让他明天就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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