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该敬各位一杯, 只是长途劳顿, 这些日子水土不服, 又感了风寒, 无法饮酒,不如让我夫君代我饮上一杯吧。”方云适时地咳嗽几声,表示较弱。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也赶紧上前来, 把披风裹住主子。
众人还在呆滞中, 方云对祈祥说,“夫君,我回去养病了, 这就走了,免得病气过给大家就不好了。你好好招待各位贵客,厨房还有人等着, 随时可以添菜。”
她转身离去,好一阵子, 众人才醒过来, 有人不无酸意地对祈祥说,“祈校尉, 这可是你的不是。娶了大好娘子,却瞒着我们。”
还有人质疑,“这侯门贵女怎不嫁到高门大户却嫁了你这样一个老粗这里面”言下之意, 似乎怀疑祈祥的娘子得来的蹊跷。
祈祥又不傻,怎能听不出话音,他心里恼怒, 面上不显,就把想好的话说出来,“本来娘子身份尊贵,我这等粗人是不配的。奈何娘子自幼身体不好,病症不断,有个游方的道士给批了命,说要远嫁才能逃过命中劫数。还说娘子要找个同样失去双亲的结亲,才算命数匹配。我进京献俘受赏,恰好遇到娘子的叔父,承了岳父侯爵之位的忠烈侯,他正为侄女的亲事发愁,遇到我,一问八字身世,竟然就匹配上了。再找了算命的相看,难得的,与娘子八字相合。侯爷就进宫请了圣旨赐婚,这才让我娶到了娘子。”
大伙儿听着这番奇遇,已是羡慕不已,再听到竟然还有圣旨赐婚,就更加傻住了。这样的新娘子,他们愈发惹不起了,人家不光是贵女,还是圣旨赐婚的,谁敢搅和祈祥的婚事,那谁就算是不敬圣旨了。惹不起,惹不起。
当然,祈祥也有相好的伙伴,立刻站起来恭喜,“果然天道酬勤,也不枉祥子这些年来苦练功夫,英勇杀敌。来,大家伙儿干一杯”
“对啊,咱们这兄弟有福气,大伙儿也该高兴才是,来,喝着”
此后的日子,方云在边城过得逍遥。有时候她带着人出去逛逛,有时候也扮做男子,去附近山林里打一回猎。
那远在京城的什么王爷,还有那什么拥有超级听力的金手指王妃,跟她都没有关系了。
只是,她不招惹别人,却有人偏要来招惹她。
这天,祈祥的亲兵跑来见她,有些期期艾艾地说,“校尉让我告诉夫人,近来有人非要给他送妾室,他是不要的,让夫人放心。只是怕那些人来打扰夫人,校尉让夫人这几日关紧了门,不认识的人就不要放进来。”
方云一想,成亲一年了,自己这边没有身孕,就有人沉不住气了。祈祥是个五品校尉,又年轻俊朗,连公主都看得上的人物,在这边城里自然有人稀罕。
区区一个妾室,方云怎会怕她。倒是这辈子的夫君,也太小心谨慎了。
几天后,一个美貌女子找到方云这里,方云倒是客客气气地见了她。那女子进屋就下跪,小声哀求,“夫人垂怜,奴家怀了祈校尉的孩子,奴家不求别的。只求进府来伺候老爷夫人,这孩子生下来就给夫人抱去养,奴家绝没母凭子贵的想法,求夫人可怜。”
虽然不知道她所说是否属实,但是方云觉得,这女人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想把孩子霸在身边恃宠而骄。倒是一开始就说要把孩子给夫人,这是指望孩子以后能占了嫡出的身份。
“我也不能信你一面之辞,已经让去请老爷了,等老爷回来,听他定夺吧。不过有件事情,大约你不知道。老爷在京中被公主看上,差点做了皇家的女婿。是老爷跟皇上说,他伤了身,不能圆房,公主才死心了。可如今你这身孕我就怕传到京城,我们一家子都被判个欺君之罪,当然,到时候,只怕你也跑不了。”
方云幽幽地说完,那女子如遭雷击,歪在地上。她大约打破头都想不到,她跟着的男人还有这么个奇遇,那可是公主啊,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被人扶下去休息的时候,那女子腿还是软的,神情还是恍惚了。
祈祥风驰电掣地赶回来,一进门就羞赧地跟方云解释,“娘子,你听我说,千万莫要生气。”
方云没有生气,她其实早猜测祈祥是不想跟有克夫名声的公主成亲,所以编了谎话。毕竟,本朝
的驸马都是虚职,主要的责任就是陪伴公主,祈祥好容易有了前程,那是冲锋陷阵拿命换来的,做了驸马可就再没有抱负可言。况且,公主出了名儿的脾气不好。
至于祈祥在外面悄悄有个外室,她倒不稀奇,毕竟祈祥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妻子不能碰,总要
对于这件事,方云表示理解,一点都不气。既然自己装个身体不好,不愿为祈祥生儿育女,也不愿同房,那祈祥在外面偷偷找人,也很正常。
当方云说出自己的意思,祈祥有一刻的恍惚,他迟疑地问,“娘子就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生什么气我担心的是你这事要是传出去,万一京里人知道了,这欺君之罪全家跑不了。”
关于这一点,祈祥羞赧地说道,“娘子猜到了为夫确实不愿做驸马,前一个驸马过得多苦,京里的人都知道。有人说是被公主折腾死的皇家的女婿不好做,我堂堂七尺男儿,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想整日伺候一个公主,跟奴才似的。现在过去一年了,就算我好了,也说得过去吧”
方云摇头,“夫君,你先前损了身体,谁能证明”
祈祥听了,愣住了。他当时一时着急,编出那样的话,没有思虑周密,若是皇帝当时让御医检验,岂不露馅这么一想,其实有些后怕。
“夫君,这才过去一年,你就好了。若是被京里那些人精知道了,略微调查一番,你的谎言就包不住了。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如这样”
祈祥听了方云的主意,频频点头,“就依娘子所言。”
那个女子从此再也没出现在方云面前,方云把身边的一个陪房丫头安排到祈祥的院子伺候,祈祥红着脸过来道谢,似乎收了人,很对不起娘子似的。
其实,说起来,像祈祥这样的男人,在古代社会里,也算是难得的了。一般的男子,多会坦然地收下妻子给的丫头,尤其是妻子不能同房、不能延续子嗣的情况下。
十年后,祈祥接回来一个孩子。
长得跟他有些相似的地方,但比他清秀些。孩子管祈祥叫“大伯”,祈祥跟外面的人说,这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堂弟,过继个孩子给他。
孩子见了方云格外羞涩,还有些惧意。但是,当方云让人给他做了几顿孩子爱吃的好吃的,又做了新衣,还带着他去拜了当地的名师后,那孩子就跟方云亲热起来。
在祈祥请了人来见证了过继一事后,孩子改名叫做祈巍,亲亲热热地管祈祥夫妇叫着“爹、娘”。
一个月后,这孩子在院子里就撒欢儿跑了,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家庭。
方云问起孩子的生母,祈祥淡然地说着,“嫁人了。嫁的她表哥,那男人对她不错。”
再过了十年,四十多岁的祈祥已经成了边关大元帅,带兵一举歼灭了来进犯的敌军,让敌国从此一蹶不振,多少年内都没有了进犯中原的底气。
祈祥立下了大功,就有嫉贤妒能者传了谣言回京城,说祈祥拥兵自重,边关将士只认大元帅,不认皇帝。
好在皇帝不信谣言,不仅不信,还要重赏祈祥,甚至说要封王。
消息传到边关,将士们很是兴奋,都替大元帅高兴,还有人说,“元帅夫人真是旺夫命啊。”唯有已经做了一品夫人的方云却神色凝重。她对丈夫说,“自古以来,功高震主,如今边关安稳,您该告老还乡了。”
“为何”祈祥有些不解,“是皇上的意思,要给为夫封王,并非为夫自己所求啊。况且,为夫尚未半百,不到告老时候啊。”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今边关安定,武将的用武之地可就没多少了。陛下这时候提封王,恐怕不是真心,而是试探。若您真应了这事,您自己想象,能打败一个国家的军队,能震慑三军,还年富力强的元帅,还成了王爷。这样一个王爷,是不是离皇帝,也不远了”
祈祥吓出一身冷汗,若非夫人提醒,他说不定真以为这是皇帝要给他的荣耀。
方云怕他反复,就出言恫吓,“反正,我不能让你想错做错,让我和巍儿跟着没好下场。让这满院子的人都没好下场。当然,夫君要是真有那雄心壮志,我也不拦着。我这胆小怕事的,就先一根绳子吊死去”
她这么一说,祈祥倒是心情放松了,微笑着问,“娘子宁愿去死,也不要做王妃吗”
方云点头,“对啊,我就是宁死不做王妃”
开玩笑,好容易完成的任务,哪里有倒退回去的原主宋如惠的第一个愿望就是,不做王妃啊。这兜兜转转,嫁给祈祥,还是要做王妃的话,这任务是不是就算没完成啊。
祈祥起初是被巨大的荣耀弄得有点昏头,经妻子提醒后,便明白了。他给朝廷上了奏折,告老还乡,而且言明立刻交兵权,但是推拒了封王一事。
皇帝收到奏折,十分满意,便给了祈祥好些赏赐。虽然没有封王,但是,也给了一个一等国公的勋爵,袭三代而斩。
于是,方云也成了国公夫人,十分风光体面。
只是,祈祥告老还乡没几天,又接到了圣旨,派他去西南边陲镇守。而原先西南大元帅则被调去了北方边关。
这么一看,皇帝这是把两位守边关的大元帅换了个位置。一个武将离开了经营多年的地方,手下亲信换了一圈,那威信和影响力自然是大大下降。
皇帝大约是觉得,祈祥还不到五十,还有用,难得一个帅才,不想让他荒废了,还想用他。
祈祥拖家带口去赴任,到了南边第一年,就有了孙子,他很高兴,在祖先牌位下抱着孙子磕了头,告诉祖宗家里又有后了。
南边虽然也是边陲,可是没有什么大敌,边境也就是有些小部族。
祈祥带着家人四处走走看看,无意间,路过了破败的“庐林侯府”。祈祥想起来,地方官在迎接的时候,提起过,说当年的庐林王因过错被贬到此地。
这些年,也不知为什么,京城那边还不依不饶,数次下圣旨过来,都没有什么好事儿,庐林王就一路从王爷被不断贬到了“庐林侯”,如今是三品侯。
祈祥也是多年没见过这个人了,想起来,自己有这么好的娘子,还多亏人家当初割爱。索性就让下人买了些好茶叶、绸缎,带着家人,前去拜访。
男主人不在家,出来见客的是当年的王妃,两家人一见,都心下感慨不已。
方云最惊奇的是,王妃居然还在。前世里,王妃这个时候早死了。仔细一想,大约是因为自己选择离开,而不是像前身那样留下与王妃对抗,所以王妃也没有那么烦恼,大约心境放松了,又多活了好些年。
在了解了情况后,方云知道,他家被贬后,两个侧妃纷纷离去。总有人说,庐林王一直有反心,侧妃娘家人怕受牵连,就把女儿接走了。
侧妃和宠妾都不在了,难怪,昔日的王妃能多活了这么些年,方云了然了,这是争宠的人都不在了,这个女人终于能安心过日子了。
看来,丈夫被贬她倒不很焦虑,倒是那些府里的女人才是最让她烦心的。已经成了侯夫人的王妃客气地说道,“看到夫人如今显贵,与丈夫恩爱,我瞧着也替你欢喜。”
不一会儿,庐林王,现在叫庐林侯,也从外面回来。但是,他见了方云两口子就不大高兴。
显然,他也已经知道了,祈祥成了一品公,还被派来镇守。
这天潢贵胄出身的男人冷嘲热讽地问道,“祈元帅,护国公,这是来看我笑话了”
祈祥不以为意,拱手行礼,“不敢,备了区区薄礼,过来见见故人,顺便感谢当年王爷割爱成全。”
庐林侯瞧了方云一眼,便转头哼了一声。曾经靠他宠爱生活的女人,如今成了国公夫人,品级比他都高,这可不是他曾经想过的见面场景。他败了,当年父皇一时心软,他才到现在还有活路。只是京城里总有人怀疑他还有野心,一直把他贬到了三品侯,还没了皇家身份。
庐林侯已经无所谓了,到了这穷乡僻壤,他什么亲信都没有。没钱没人,啥也干不成,除了死
心,还能怎样
他一半头发都白了,而祈祥却还看不出明显的白发,他夫人更是黑发鸦鸦,看着气色很好。
方云夫妻要告别的时候,庐林侯突然问了句,“国公夫人得意了吧,比跟着我的时候,风光多了是吧你倒是红粉英雄,慧眼识人。”
方云微笑,“多谢您了,自从离开王府,这些年来,我都活得很自在,这辈子真值了。”
那男人气得不想理人,转身进了后院。
祈祥却是会心地笑了。
方云陪着祈祥,六十多岁的时候,自然老去。她这一生,自离开王府后,便过得悠闲自在,多少人羡慕她嫁了个好丈夫,给她博得个一品诰命之位,还一生敬她护她,不许人说她一句不好。
那些个情愿入府做妾的女子都恨疯了,那可是一品公啊,却守着个不会生育的妻子,身边也只有一两个丫头伺候。她们常常梦想着进了国公府,生下个一儿半女,也能享享荣华富贵。若是能生个得宠的儿子,不比那个过继的儿子强万一再能让世子的位置给挪出来,就更好了。
可惜,她们都是在做梦,国公爷除了练兵,就是呆在家里陪着妻子。听说她那个妻子也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出身尊贵,自幼家中请了先生教导,琴棋书画无一不会。还听说,休沐日里,国公爷品着茶听妻子弹琴唱曲,安安静静什么话都不说,也能耗上半天。听到的人,无论男女都艳羡不已,称二人为神仙眷侣。
据说,侯府贵女宋如惠当年在王府就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离了王府,嫁给国公爷后,也是独得宠爱。有人就议论,说这国公夫人怕是狐狸精转世,不然怎就把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们迷得昏头转向的。
不管怎么说,这位系出名门的国公夫人是载入了史册。而民间野史当中,关于她的故事,更是花里胡哨。有的故事中,甚至说这位国公夫人文武双全,有人见过她骑马射猎,箭无虚发。还有的故事更是编得让后人无法相信,故事里的国公夫人还男扮女装,上阵杀敌,百里救夫,还说祈祥能做到国公的位置,夫人功劳不少。那夫人是实实在在的旺夫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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