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深再次震惊了, “连我父亲”他神色慌乱, 似乎是相信了, 自己的世界就要崩塌一样。
也难怪, 自从父母过世,叔父婶娘就养着他,虽然占着长房的家业, 可是, 也倒没有短缺了长房的用度。而且,纪喻学业不通的那几年,二房指望纪深光耀门楣, 也是常常督促纪深学业精进的。
要纪深突然相信,二房的人要害他,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方云把声音放柔和了, 问道,“阿弟, 你想想, 我们为什么要骗你,骗你, 对我们几个有什么好处”
纪深头脑混乱,他费劲想了想,好像无论刘伯、吴妈妈, 还是义姐,都没有必要撒这样的谎。
方云再问,“你有没有想过, 你那二弟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开了窍的”
纪深再努力想想,“似乎就这一年吧,按着以前,他在学堂,先生总说他,朽木不可雕也,读书也是白读,不如早早寻个营生去做。可是,一年前,他突然脑袋灵光了,学什么都很容易就学会了。再后来,他便到了外地拜师,回来之后,立刻考中了秀才。许是,人开窍了,就一通百通了”
“不管他是不是一通百通了,我的大少爷啊,你好好想想。”奶娘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一年来,那二房对咱们如何就说那巧喜故意勾引少爷,她可是原先二夫人身边的婢女。还有那走了的侍墨,可也是因为冲撞了二夫人,才被撵了的。还有我们这边的用度也给得越来越晚了。更不要说,上次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每个什么缘由,就非要带您返乡祭祖,然后少爷就出了事”
“好了,不要说了”纪深捂上了耳朵,趴在了石桌上。
奶娘还想再劝,方云轻轻摇头,“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他该多伤心呐。”
刘伯临走前,对着趴俯在石桌上的大少爷说,“少爷啊,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该立住自己了,有些事情,也得多想想。想想。”
后来,成旺过来,把他家少爷扶着回了屋,那天,大少爷一百天水米未进,到了晚上,还是奶娘硬是进去,强迫他喝了些米粥。
纪深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半点精神。
这天傍晚,二夫人又来了,跟着的下人手里提着一篮子果子。
闲聊了几句,二夫人就问起,“那天婶娘送来的吃食,深哥儿吃着还好吧”
纪深勉强笑笑,“那天差点丢了应考的文书,侄儿心烦意乱,也就不想吃东西了。愧对婶娘一片心意。倒是成旺贪嘴,见我吃不下,他就替我吃了。”
“哦。”二夫人眼珠转转,朝别处看了几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方云插了句话,“也是成旺活该,让他嘴馋,那天吃了好多凉的东西,第二天腹泻不止,狼狈得很。叫他再嘴馋”
二夫人听了,面色一僵,她垂下眼皮,手上的帕子也攥紧了。
不多时,二夫人走了,几人围拢过来,方云跟纪深说,“你看,她果然问起那天的吃食。若是平常东西,有什么好问的”
纪深勉强找个借口,“大约是辛苦做了吃食,想得人夸句好吧。”
“可是,少爷,二夫人一听说成旺吃了,腹泻得厉害,她就不说话了,脸色还不好。”
刘伯还注意到一个细节,“那日,送少爷去赶考,他们二房的人看到我们,不是庆幸、高兴,而是诧异、恼恨的。知道少爷的没丢,那三人好像不高兴似的。少爷,老奴可是看着,人家不像是盼你好的样子。平日里虚情假意,可是,那天,他们突然发现,少爷顺利进去考试,仓促间,来不及隐藏真心意,便被我们看出来了。”
“如果阿弟还不信,那就等放榜出来,咱们看看他家是什么意思。你不妨留心下,若是你考中了,二房的人是什么嘴脸。”
方云逼视纪深,让他无法躲避这问题。
放榜的日子到了,两房的人又在榜下遇见。
那榜上头名,便是纪喻,他考中了解元十七岁的解元,真是少见,二老爷、二夫人顿时喜出望外,乐得要疯
纪喻也是春风得意,笑容掩都掩不住。
而纪深也是榜上有名,他不如堂弟考得好,但也是第十名。
方云高兴拍章,“中了我家阿弟中了”
纪深也看到了,他挤到了二叔、二婶身边报喜,“叔父、婶娘,不枉我多年苦读,侄儿居然也中了”
纪喻听了惊讶得回头,刹那间不满的眼神被纪深捕捉个正着,他心下冰凉,再回头看叔父婶娘,也是脸色不大好。
明明刚才为了二弟欣喜若狂,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立刻变了脸色,好像侄子中举,不该似的。
二房三人平日还装装样子,刚才看到被自家人中了头名解元冲昏了头脑,忘了遮掩。乍闻长房的也中了,不满、嫌恶的表情就没藏好。
不过,他家人反应还算快,立刻强笑起来,“中了好。”“深哥儿学业也是不错的。”
纪深心里存疑,就什么都能看出来了,他觉得叔父婶娘这恭喜的话,实在是有些言不由衷。
不过纪深还是由衷地为自家出了解元而高兴,他倒是真心恭喜堂弟,“二弟考中了头名,真是光耀门楣,他日蟾宫折桂,也不在话下。”
纪喻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嘴上说着敷衍的客气话,“哪里,哪里,侥幸而已。”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目光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往日对大哥的敬重、仰慕完全不同。
纪深的心似乎被刺了一下,他明白了,从这一刻起,他这个堂弟要飞黄腾达,成了家里最出息的子弟了。难怪叔父婶娘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他们不需要仰仗自己这个侄子了。人家自己培养出好儿子来了。
身边的人听见他家两兄弟都在榜上,还名次靠前,一个头名,一个第十名,而且,两个还是少年,纷纷来贺,说着恭喜羡慕的话。
二老爷和二夫人这会儿已经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们虽然知道儿子如今出息了,但也没想到,一考就考个头名。
知府老爷有意笼络士子,还特意请了新科举子们到“会宾楼”赴宴,席间跟每位举子碰了杯,还勉励了众人,希望来年春闱再传佳报。
等到了纪家兄弟这一桌,知府听人说,临岳城纪家竟然一次出了两个举子,就特意多看了几眼,
这两个还都是相貌周正的少年郎,就更加赞许了。
“好啊,一门两个才俊纪家专出读书种子若是你兄弟二人,明年春闱又能同中了进士,那可真是我们卓州的幸事了”
知府如此夸奖,纪深脸都红了,连忙表示,“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大人厚望”
纪喻心里恼火,他觉得自己是天神眷顾之人,自然会高中,可是,他却不愿与堂兄一起高中,他心里想着自己高中之日,当是堂兄落榜之时放称心如意。
这一寻思,接话就慢了,知府便问,“纪家二郎你意如何啊”
“那个,呃,自然,自然。”纪喻突然被知府大人点名问话,一时有些慌乱。
知府大人倒是不介意,只是笑笑,转头对纪深说,“你是大哥,多帮着些弟弟,他到底年纪小,有些惶恐。”
这本来是个小插曲,没人当回事,可是,纪喻就气不过了。之后的宴席上,知府大人离去后,纪喻一直板着脸,不爱理人。周围的举子和奉陪的官员们就暗自摇头,这个头名解元,年龄最小,才华最高,可惜,不会做人。
他的兄长虽考得不如他好,却是人品谦和,看着像个好相处的。
本来纪喻年龄最小,考得最好,这就让人很惊讶,别说没考上的,就是考上的,也有不服他的。如今又见他,恃才傲物,就在私底下传,纪家两兄弟,都是相貌好、才学高的少年举人,只是这兄弟俩的性情大不一样,哥哥谦和,弟弟傲慢。
不过,士人中虽然传出这些话,但并不影响州府中有人对纪喻这十七岁的少年举人的笼络之意,有的还想结亲。
所谓“金举人、银进士”,这少年举人最让人眼馋,这可是下赌注的好机会,谁家要是抢来做了女婿,那将来登科,可就发达了。
无奈人家父母就跟着,把媒人都拒了,纪二老爷甚至还放出话去,“我儿将来是要考进士的,到时候,何愁不能与京官结亲。现在我儿还小,专业科考,成亲还早。”
把京官挂在嘴上的,可不是好相与的亲家,万一自家结了亲,出钱出力资助了姑爷,人家一旦上京考中了进士,回头把女儿一休,确实不愁在京里再结门好亲事。
这样一想,好些大户人家就打了退堂鼓了。不过,也有些死皮赖脸的人家不怕的,天天找上门来说亲,还堵门,有一次,还差点想坏了纪喻的名声,吓得二房收拾了就要走人。
二夫人找上门来,想让长房的纪深跟他们一道回老家去。可是,纪深拒绝了,“婶娘,我和二弟说好,要去拜望怀山先生,凝听教诲,怎么他不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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