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台仙踪(222)

    暴雨如同天河决堤, 含光峰下的石阶上都形成了个微型瀑布。

    陇月跪在含光峰下的护峰阵法前, 浑身从头到脚都被打得透湿。

    “道君,回去吧。”一旁的金丹修士劝她, “道尊现在闭关,不会见您的唉”

    陇月看向他,眼神中含着期盼“真人可否代为通禀”

    “晚辈不过一个小小的金丹执事, 哪里敢扰道尊闭关”金丹修士摇摇头,“道君若要求见, 不如先去禀报掌门。”

    掌门掌门却直接告诉她,此事没有转圜余地。

    陇月失魂落魄地摇摇头,固执地跪在阵外, 金丹修士叹了口气, 转身离开了。

    道尊之前亲自传下命令,声称闭关养伤, 无论何人求见一概不见这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知月道君如此执着,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含光峰正殿内,归真收回灵识。

    “怎么了”周竹桢问。她眉间窍未愈,放不出神识,对外界情况的了解基本依靠归真传递信息。

    “没事。”归真给她系好寝袍,并不想让这种事情扰了她心情,“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方才有个筑基弟子踩着飞梭从边上过去,飞梭里都积满了水,他飞一段就要停下来倒一回水,倒也挺不容易。”

    周竹桢听着他形容, 露出个浅淡的微笑。

    她闭目时比从前少了很多锐利之气,表情恬静温柔,归真看着她一身雪白的寝衣,长发披散,身形略显单薄,眼神不由得有些凝滞。

    他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周竹桢很自然地把归真剑拿了出来。

    归真突然想到上次回帖中提到的“主动”。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宸元我可以不回剑里吗我我和本体一起陪着你,应该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吗

    周竹桢有些困惑地想了一想,好像还是有点不一样,不过归真回来这么久,一直对她百依百顺,从来没有提出什么要求,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他也从来说没有,这只是一个很小的要求应该答应他吧

    “那好吧。”她点点头,往里面蹭了一点,掀开被子,“那你睡这边。”

    这样也好,归真有时候实在太固执,不让他回灵剑,他能在房间里保持跪坐姿势守一晚上,而且绝不肯离开她身边去别的地方。

    反正她也不是没和别人睡过同一张床没道理溯流可以归真不行啊。

    归真那句话说出口其实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太莽撞也太唐突,却没想到周竹桢竟然答应了。

    他心跳如擂,慢慢宽了外袍,在软榻外侧躺下。

    周竹桢把归真剑放在床榻中间,仍旧侧身握着剑柄。

    归真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放下帷幕,弹指灭了灯火。

    周竹桢以为自己会不太适应,但她竟然有一丝安心感,另一个人的体温从手背传过来,温温热热,她很快也有了点困意。

    周竹桢快睡着了,归真却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他们俩之间足足隔了一尺远,但他感觉灵体温度在直线升高,耳根脸颊都烧得滚烫。

    不仅如此,他又闻到了那股很清冽的香味。香气并不浓烈,但在这种环境下,简直是丝丝入骨地缠绕过来,让人几乎心神失守。

    周竹桢睡着睡着感觉不对劲,伸手探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咦归真你没事吧灵体也会发烧的吗要不要找纯静过来看看”

    “我没事”归真连忙否认,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说,“桢桢,你闻到什么没有好像有很淡的香味”

    “香味吗”周竹桢把被子扯起来闻闻,又闻闻自己手臂,“哦,纯静之前给我上的药有雪莲膏腌入味儿了吧。”

    伤口不能沾水,这段时间她都没洗过澡,身体清洁都是一个法术搞定问题。

    虽然说很多修真者几十上百年都不洗澡,但周竹桢住在含光峰上,天池水系给予了极其优越的条件,峰顶就有灵液温泉,经常沐浴有益于修炼,就还是保持了这个习惯。

    归真“”

    事实证明,两个人睡两床被子,跟两个人睡一床被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归真一晚上没睡着,周竹桢睡熟之后并不是十分规矩,睡着睡着就把归真剑踢到床尾去了。

    然后把他的胳膊当剑身抱着睡了一晚上,一条腿还压在他腹部。

    归真痛并快乐着,一晚上没敢动一下,生怕不小心弄醒她,同时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桢桢眼里,他的灵体和本体的区别,可能只有一个人形一个剑形的差异。

    这真是个悲伤的事实。

    暴雨下了半夜,终于渐渐转小。

    陇月在含光峰下跪了一夜,终究是没有任何回应。

    归真第二天清晨悄悄起来,让清平清安把她送回了洞府。

    又过了数日,玖洲那边的调查终于有了点眉目。

    天机门的卦师们通过各种手段倒推因果还原现场,终于算出事发当日有其他人族修士在场,在炽明一族的驻地外围,还发现了布设困阵的痕迹根据这个线索,他们推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那一天,由于某些人族修士的埋伏,守静和炽明鸟都被困在阵中,守静率先动手,炽明鸟以为他要赶尽杀绝,又被奸细鼓动,于是全族拼死反击,最终和他两败俱伤。

    他们仅能得知这些信息,对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从溯影上根本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通过守静本人的陈述,他们在长渊派搜出了那几本古籍,守静又把他当初看到的那一份报刊交给了调查组。

    报刊是真的,报刊中的那一则新闻却是假的。

    古籍也是如此,造假者将仿造的书页接在古籍内,技术十分高超,普通修士很难辨别。

    这样大的手笔,横跨两洲的布局,并不是长渊派那个叛逃长老一人能为。

    背后一定还有一个庞大而又精密的组织。

    “对方这一回就是冲着守静来的。”周竹桢微微叹气,“他们的确是成功了。”

    无论守静是不是被诱骗鼓动,在他踏进炽明鸟驻地,举起手中灵剑的时候,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对方处心积虑弄死守静,应该也有对她进行打击的意思。

    “继续查。”她沉声道,“一定要把这些人揪出来。”

    想杀她的人不少,她对其中的大部分是不甚在意的。但能够组织起这样的活动,对方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一定要尽快将其解决掉才是。

    妖族情绪十分激动,似乎不断有人在带节奏挑事。守静被押回玖洲审判,处决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底。

    长渊派这一次的反应倒是颇有意思,守静刚一出事,长渊派的几位资历较深的元婴长老就先后派人到问道门,又是送礼又是道歉,姿态极低,反复强调两派之间的关系不会因此事受到任何影响,又委婉地向周竹桢表示希望能够得到她的支持,成为长渊派下一任首座。

    周竹桢没理会他们,直接表示不干涉长渊派内务,又给了他们和守静会面的机会,让他们自己处置这些问题。

    离行刑的日期不远了,周竹桢把归真剑本体交给归真,又叮嘱了他一些事项,让他准备动身前往玖洲。

    她并没有打算亲自前往。守静毕竟是她的朋友,她并不是很愿意直接面对他的死亡;况且她现在伤势尚未恢复,目盲又多有不便,来回奔波也对她的身体不利。

    另一边,暗处的势力也在蠢蠢欲动。

    “居鸿不是秦守静那徒儿的师叔吗”朔漠唇角微勾,“秦守静那徒儿现在是问道门的元婴道君,手上应当是有问道门特制的叩关纸鹤的让居鸿去找她,想尽办法,也要从她手上弄到一枚叩关纸鹤。”

    “问道门的叩关纸鹤,是用天池灵液造纸,盖门派印信,每一只都有专有编号原材料倒是好认,但要仿制,基本不可能。”他思索着道,“叩关纸鹤非十万火急不得用,若是卫纯微被妖族围困在问道门外,周宸元一定不得不赶过去解围吧。”

    “可卫纯微的神识印记咱们要怎么伪造”下属有些疑惑地问。

    朔漠取下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珍惜地摩挲了一下,抹去神识印记,递给他。

    “让奇甄子小心一点,别给本尊弄坏了。”

    下属接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头皮一麻。

    这一枚储物扳指里,存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沾着血的剑穗,十几枚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剑符,几枚材质不同的传讯纸鹤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登载了和卫长歌相关消息的报刊玉简。

    那位纯微道君成名之后就不再向外出售自制的剑符,现在市场上基本上见不到了,偶尔拍卖会上看到一枚,也只是她早年修为尚低时制作的剑符,每一枚都价格不菲,购买者多作收藏之用。

    这么多剑符这是收集了多久

    “传讯纸鹤和剑符上都有她的神识印记。”朔漠眼神暗沉,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不过她现在是化神后期修为了,让奇甄子仿造的时候按照对应的神识强度来做。”

    若是这一次计划圆满成功,杀掉了周宸元不光修真联盟会崩溃,卫纯微也会立刻赶回来护卫宗门吧

    既然这样,还是不要直接对问道门动手,不要打草惊蛇先引着她回到瀛洲,再抓住她,然后

    只要周宸元死,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收入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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