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阆台仙踪(123)

    “嗯。”含宁道君虽然觉得他身上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但她并没有多想, 请他进了正殿, “清灵蜜和落月香都寻到了,前几天纯宁派人送了养神木来……清冥花寻得了么?路上可平安?”

    “没碰上什么事。”含光道尊笑了笑,他从储物戒指里取了个玉盒出来,盒盖打开,里面盛着的是淡青色的小花, 花瓣和叶片上有些紫色的纹路, “我隐了息去取的, 路上也没和魔修动手。”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含宁道君念了两句,取过盒子仔细看了看, 玉盒中的清冥花保存完好,淡青色的花瓣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如同玉石雕刻而成, 清透澄澈, 品相上乘,“如此,这四味香材就集齐了,我这段时间再琢磨一下,尽快找到可以替代沉海脂的香材……”

    她话还没说完, 桌上又出现了一个玉盒, 含光道尊把玉盒推到她面前, 打开盒盖, 玉盒里装着一大块似石非石的乳白色物质,近观润而透光,和羊脂白玉有些相像,散发出一股极淡的暖香。

    含宁道君猛地抬头。

    “我仔细看了图鉴,猜测此物应该就是沉海脂,但我毕竟不专于此道,不能确定,还请师妹鉴别一番……”

    “你下了无极海?”含宁道君失声道,她一把揪住含光道尊衣袖,“你……唉!无极海底何等危险,你怎么能……受伤没有?”

    “没有。”含光道尊微笑,“这不是没事吗?”

    含宁不放心,拉着他仔细打量一番,突然明白了先前察觉到的怪异感来自何处。

    含光从那么危险的地方回来,必然要经历多场战斗,宽袍广袖虽然看着风度翩翩,但战斗中必然是不方便的……他回来得这么匆忙,为什么还要刻意换衣服?

    除非……

    “师兄?”含宁道君拧眉,“你受伤了?”

    “真没有……”

    含宁道君摁着他扯他衣服系带,含光道尊挣了一下,不知道碰到哪里,脸色变了一变。

    含宁:“……”

    “没有?”她抱臂道,“我说你没事穿这么正式做什么呢,为了遮掩伤口?你自己脱还是我动手?”

    “小伤而已。”含光道尊有些无奈,“应当很快就会好的……”

    “你这是讳疾忌医。”含宁作势要走,“行吧,你不愿意治也没关系,我这就告诉宸元去,告诉她她师父为了给她寻药下了无极海,受了重伤还硬撑着不肯治疗……”

    “……你别吓唬宸元。”含光道尊连忙拦住她,“宸元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她性敏感,知道了难免又要内疚,思虑一重,只怕又要生出求死的念头……你要看就看吧。”

    他解了衣带,含宁帮他脱了外袍,就看到他后背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伤口皮肉翻卷,周围皮肤有些发青,似乎是中毒迹象。带着暗色的血液从伤口里渗出来,若不是外袍上绣了防尘法阵,恐怕就要浸透了衣衫。伤得重的地方甚至见骨。他皮肤白,就显得伤口更加狰狞,触目惊心。

    他手臂上也有些深浅不一的伤口,深的还未愈合,浅的已经结痂,仍旧可以看出受伤时的惨烈模样。

    含宁道君叹气。

    按理来说,都修到炼虚了,有些小伤随手就能愈合,伤得重了些也就是服颗丹药的事,外伤都无法愈合,要么是被特殊属性的武器或是妖兽所伤,要么就是中了毒。

    “你这是怎么搞的……”她紧皱眉头,按着他检查伤口,“怎么伤得这么重?还中了毒?”

    “其实不算严重。”含光道尊辩解,“只是皮肉伤,没伤及根本……我以前也没下过无极海,一时不察,被海底的小鱼伤了几道……那鱼确实带了些毒,不过不算厉害,我之前已经逼出了大部分毒素,现在只是有些余毒未清,故而伤口还未愈合……我从无极海上来就直接返回门派了,若是再多些时日,应当就没有异常了。”

    “没伤及根本?”含宁道君看他轻描淡写的模样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伤及根本?要是我没发现,你就打算这样拖着?”

    含光道尊说得轻巧,含宁道君却知道实情绝没有如此简单。他在水下和海兽搏杀,血腥味儿散开,会吸引来多少海兽?那场面,她想象一下都觉得头皮发麻。

    怪不得伤得如此严重,能回得来真是万幸了。

    她拿了储物袋出来,用了水属性法术给他一点点清洗伤口,又取了些血液,检测了毒素属性之后调配药膏:“师兄,要不你封闭一下意识吧,很快就处理好了,过几个时辰再解开?”

    “不用了。”含光道尊微笑,“没事的。”

    最难熬的时候都已经度过去了,处理伤口的这点疼痛又算得什么。

    含宁知他执拗,也不坚持:“我待会找几个药方,再和含炎商量一下,炼些解毒丹给你送过去,清一下余毒,这毒素看着不厉害,要是残留在经脉里可就麻烦了。制香需要一段时间,大约还要三个月,制成之后用一段时间,看看效果怎么样,实在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你也不要太焦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肯定是有办法的……其实这方子即使再有用,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你还是得多开导开导宸元,一直给她关在峰内也不是个事,过一段时间,等你伤好了可以带她出去散散心,说不定效果会更好些。”

    “嗯。”含光道尊背对着她坐着,他低声道,“这段时间,劳烦师妹了。”

    “谈得上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含宁道君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着急了,再生气她也不能动手把伤员揍一顿。她心情轻松了些,取笑含光道,“你们别再折腾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折腾了也别掩着,过来给我当证道材料岂不是两全其美?”

    含光道尊略微无奈,眉头却舒展了一些。

    “收集药材都不是什么难事。”他轻声说,“只要有用就行。”

    “肯定有用的。”含宁道君抿抿嘴,仔细替他把所有伤口都清洗一遍,又涂了药膏,含光道尊自己整理好衣服,重新束了发,“我先回去了,制香的事,就拜托师妹了。”

    “去吧。”含宁道君点头。

    ……

    含光道尊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含光峰,待侍从通报后进了东侧殿。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周竹桢已经睡下,又披了外袍,从殿内迎了出来。不过一年时间,她已经形销骨立,看起来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头。含光道尊心里疼痛,不待她行礼就把她抱起来送回内室。

    周竹桢安静蜷在他怀里,她身体轻飘飘的,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分开一段时间,变化才外明显。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谁还认得出她就是七洲盛会上与景天衍巅峰一战的那个周宸元?原本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如今都已经消失无踪,如今的她苍白消瘦,看起来外脆弱。

    “这段时间过得可好?”含光道尊把她放在榻上,扯了一边的锦被给她盖好,“有人惹你不开心吗?”

    周竹桢慢慢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好。”

    虽然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但是痛苦到了极致,反而麻木了。

    既然已经失去了力量,她还能怎么办呢?

    “你现在只是实力暂时受损。”含光道尊抚了抚她头发,“肯定会好起来的,在此之前,你不能把自己拖垮了……你看凡间那些贵族女孩儿,她们手无缚鸡之力,不是一样活得很开心吗?她们能活,你为什么不能?”

    周竹桢垂眸,低低应了一声:“……嗯。”

    这怎么可能一样呢。

    凡间那些公主小姐养尊处优十几年,是要被嫁出去和亲或是联姻换取利益的。修真界强者为尊,更不可能存在多少温情,即使有,那也只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温情罢了。

    当初她可以用天赋和实力作为资本,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怎么敢奢求她师父还像从前那样待她?怎么敢堂而皇之占用门派首座首徒的身份和权力?

    仅仅一个天命之子的身份,怕是不足以交换他给予的一切。她有自知之明,因此闭门不出,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也省得平白增添尴尬。

    系统说得对,渡劫工具就应该有工具的自觉。

    “师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含光道尊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又轻声劝她,“你不要担心生活问题,别说养你一个,就是再养十个师父也承担得起……师父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不要总是自责,即使有错,也是师父的错,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竹桢没说话。

    明明是她不争气……

    她突然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几乎要流泪,连忙闭上眼睛,努力压抑眼角湿润。

    “你的生活里不应该只有修炼。”含光取了个储物袋放在她枕边,“有什么想要的让清平清安去买,灵石不够了直接和师父说……等你精神好一点,师父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嗯。”

    含光道尊看她闭着眼睛,只当她是累了,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睡吧,师父明天再来看你。”

    他退了出去。

    周竹桢默默侧过身,把自己蜷成一团。

    ……

    过了三个月,含宁道君送了制好的落月养神香过来。这香果然是有奇效,周竹桢的状态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有了好转,点了十几日,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元神也稳固下来,甚至能重新入定修炼。

    “再用一段时间,应该就能重新绘制阵法了。”含宁道君说,“她之前灵力总是中断,是因为元神不稳,元神散则灵力无法维持,阵纹自然中断……这香或许不能让她恢复到原本水平,不过恢复到普通化神修士的水平应该是可以的,只是剑意就实在是没办法了。”

    “没关系。”含光道尊微笑,“能重新修习阵法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药材还够不够?不够了我再去取……”

    “可别。”含宁道君一脸无奈,“你上次拿回来的香材够用很久了……你可别再折腾了,别折腾出个好歹来。”

    一点灵光从剑峰方向飞来,停在含光道尊面前。

    是只传音纸鹤。

    “含源传的讯?”含宁道君看他点开纸鹤,有些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是。”含光道尊点点头,“含源说纯微想来看看宸元。”

    他有些犹豫:“我觉得还是免了比较好,宸元现在只是刚刚恢复了一些,这时候见了同门……会不会刺激到她?”

    “我觉得倒可以让纯微过来。”含宁道君想了想,劝他,“纯微那孩子我也熟悉,向来是懂事有分寸的,和宸元关系也一向不错,宸元一个人待在峰内,时间久了恐怕会有些孤独,有个同龄人陪着也是好的,说不定能让她心情开朗些。”

    “嗯。”含光道尊斟酌一会儿,点头,“我问问宸元吧,就说纯微想来探望,若是她想见,就让她过来。”

    ……

    卫长歌等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上了含光峰,她对着正殿遥遥一拜,就算是和含光道尊打过了招呼,直接朝东侧殿去。

    清平通报后请她进去。踏进东侧殿,卫长歌闻到了一股极浅淡的香味,越往里走味道越浓。

    她有些好奇。

    宸元师姐平日是不用熏香的啊?不过这味道闻起来很舒服,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残魂已经没了嗅觉,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

    一丝阴气不知不觉中泄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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