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 或者说, 用吉尔伽美什称呼他更为合适。
这名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苏美尔王朝的都市国家乌鲁克的第五任国王, 人类最古老的史诗所描述的主人公, 最古老的“英雄王”正以幼年的姿态, 重新审视自己过去、以及未来。
其重点放在——
天之公牛到底符不符合王者入口的标准。
天之公牛古伽兰那是神明降下凡世, 用于惩罚乌鲁克的神兽。
虽说是神兽，但在傲慢至极的英雄王眼里也只是畜牲罢了，杀了就杀了，能让他纡尊降贵吃上一口，已经算很给它面子了。
目前, 因为无聊而喝下了返老还童药水的英雄王还处于幼年的状态, 心性因着年龄的变化而有所改变，他不会像长大后的自己那样自高自大，但同样也不会对天之公牛高看一眼。
毕竟, 畜牲只是畜牲。
所以，在这种假设下，不管哪一时期的吉尔伽美什都只会思考关于天之公牛口味方面的问题，而完全没有关心过天之公牛的主人是否在意自己的宠物要被吃掉这一点。
嗯，没错，伊什塔尔的意愿从来不在乌鲁克王的考虑范围内。
什么？
天之公牛已经死了, 再怎么想也吃不到了？
呵，怎么可能。
幼年的王者发出一声冷笑。
如果伊什塔尔成为了英灵被召唤出来, 天之公牛作为和金星女神息息相关的存在, 说不定会有一定几率一同现界。就像他能够带着生前的财宝出现一样, 天之公牛也勉强算是伊什塔尔的宝具之一。
以Rider职阶降临，那个笨蛋女神骑着牛出现的可能性会更高吧？
不过，她还有天舟马安娜。
啧……干脆先召唤出来，如果她没带公牛的话，直接杀了重新召唤，直到她牵着牛出来再说。
虽然年幼、但实际上心性依旧凶残的王者竟是认真的思考起了非圣杯战争期间令伊什塔尔现界的可能。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再继续思考了。
英灵的感官比一般人类灵敏许多，吉尔的鼻尖下意识动了动。
——那是煎牛肉的味道。
牛腩经香辛料的入味后，使用橄榄油，正反面双煎后透出牛肉特有的气味。
吉尔朝味道散发的地方看去，只见他的厨师端着平底锅，认真盯着锅里的牛腩，时不时来回翻面。
正如吉尔一见到轰炎冰就判断出的那样，这是一名优秀的料理师，掌握了神奇的料理技巧。已经不能用“有潜力”“有天赋”一类的词汇来评价他了，他就是一块自我雕琢的璞玉，光速成长着。
更难能可贵的是，轰炎冰能在压迫中努力追逐着愿望，遵从自己的本心。
用“田野路边盛放的野花”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合适，他看起来不像是“柔弱”的类型，但胜在心智足够坚定，天赋出众又足够努力，意外是自己欣赏的那类人类的个体。
年幼的王者不介意施下一些怜悯的善意，让对方感受一下王者宽广的胸怀。
至少，在这次品尝后，说不定他会承认对方作为王者御用厨师的资。
不过在此之前——
“不要胡萝卜。”王者如此发言。
“小孩子挑食不好。”他的厨师驳回。
“恶，又不是兔子，为什么要吃胡萝卜。”吉尔皱起小脸，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明确表达了拒绝在配菜里加入胡萝卜的意思。
“胡萝卜很有营养的。”轰炎冰虽然这么说，还是十分迁就孩子，放弃了往里面加入胡萝卜的想法。
看他把胡萝卜放到一边，吉尔这才满意地展颜。
既然是要成为王之御厨的人，那知晓王的喜好，并把王的意愿放在心上，就是其职责所在了。
如果轰炎冰敢反驳一句，年幼的王者看在这顿饭的功劳上并不会多说什么，最多开玩笑似的斥责两句大不敬。但在这之后，成长起来而稍嫌暴戾的王者想起这件事来，会不会因为“蔑视王的尊严”的罪名而降罪就说不准了。
不过，因为被强迫吃胡萝卜就降罪厨师，是不是有些过于幼稚了？
年幼的王者认真想了想，然后有些悲哀地发现如果是成长起来之后的自己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找各种理由发怒什么的……
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无知者无畏的轰炎冰询问身旁的孩子：“土豆和番茄可以吗？”
“可以。”吉尔点了点头。
轰炎冰瞅着他的神色，不禁有些好笑。
在他眼里，这孩子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
不管是缠着他说要吃红酒炖牛肉，还是不愿意尝试胡萝卜，都是小孩子闹脾气的表现。
他对兄弟焦冻的挑食行为向来不会姑息，但吉尔和焦冻完全是两种类型，毕竟焦冻可不会这样撒娇。可能是因为吉尔年龄较小却思维成熟的缘故，在这种方面稍微纵容一些也没关系吧？
轰炎冰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他动作熟练地切碎番茄入锅，收汁熬成番茄泥之后，将番茄泥捞出，与煎得五分熟的牛腩一起搅拌。放上炒好的洋葱、所需的香叶与适量的调味料。
接下来，重中之重来了——
轰炎冰提起金壶，小心翼翼地将酒液倒出。
看似紫红色的酒液平铺之后，呈现出了漂亮的石榴红，将番茄和牛腩一同浸润。
酒的甘醇与牛肉味道混合，还有番茄的酸甜，香辛料的中和，像盛开的烟火，一同炸了开来。
这是一般人都无法抵抗的滋味，而直面料理的轰炎冰反倒不满意地皱了皱眉。
外行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厨师本人是最清楚不过了。
其他的食材果然还是配不上这美酒，他听吉尔称这酒为“王之酒”，果然名副其实，是王者级别的，霸道至极，在食物气味对抗上完全就是压倒性的胜利，连平衡都维持不了。
按照正常的红酒量进行调味，那必须要将红酒漫过牛肉。然而现在用作配料的红酒太过于强效，如果不加控制，那这锅红酒炖牛肉完全就是酒本身了，牛肉都是一种辅助而已，完全违背了这道法式料理的本心。
轰炎冰只犹豫了一瞬，就按照自己所想的量，削减了王之酒的成分。
一直关注着自己午餐制作进度的吉尔自然不会错过厨师的犹豫，他自然而然地询问：“怎么了？”
“牛肉不行。”轰炎冰解释了一句，“不过做出来的味道应该不会差。”
吉尔没说话。
他开始认真考虑召唤伊什塔尔的可能。
现在不是圣杯战争期间，想召唤英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有他的学识在，让那个疯女人现界也不是不可能。
譬如——
并非以自身的形象现世，而是以人类的躯体作为容器召唤至现世，这样就不算违规。
唯一的问题是御主的人选，时臣背负他魔力供应的重担就已经很勉强了，再来个神代的英灵？
——开玩笑。
哪怕有宝石的协助，再优秀的魔术师也撑不住这样的重担。
最重要的是，对于吉尔伽美什本人来说，他也并不乐意和伊什塔尔共享同一个御主，更何况平日里他对时臣的古板作风也颇有怨言……
要不然，还是给自己换一个Master吧？
年幼的王者闻着煎牛肉的香味，有些心不在焉地考虑着这个关系重大的问题。
远坂时臣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Servant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都说王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十年以来，吉尔伽美什虽然对远坂时臣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不会试图摆脱他。
十年前的圣杯战争在圣杯无故消失的情况下，还算和平地结束了。远坂时臣对这位王者明面上还算百依百顺，也没有强迫英灵做过什么，订下契约的二人相处还算和谐。
而现在，这位傲慢的王者已经开始思索如何切断契约，给自己换一个新的御主了。
吉尔伽美什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因为厌倦了守旧古板的御主，也不是闲得太无聊而想发动圣杯战争搅乱冬木平静的局面，只是为了那一时兴起但经过深思熟虑的目的——
伊什塔尔家的一头牛。
目前，吉尔只是以幼年的样貌现界，可在思想层面上依旧是那个成熟理智的王者。
短短片刻，他思考的问题已经从“如何召唤出伊什塔尔的公牛”跃迁到了“天之公牛怎么做会比较好吃”上来。
牛排？还是炖汤？
似乎都不错。
吉尔纠结半晌，迟迟没有下决定。
果然，这种专业性质的问题应该让厨师本人来考虑比较好。
客厅的摆钟叮咚作响，敲了十二下。
正在做海鲜焗饭的轰炎冰注意到了这一点，转头问坐在椅子上晃荡着腿的孩子：“吉尔，主餐还要稍等一会儿，饿的话你先吃点布丁？”
“好。”明显是肉食系的王者乖巧地应了一声。
如果远坂时臣、或者是言峰绮礼等随便哪个人在这里，估计都不会相信自己所见到的场景。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不可一世的英雄王这副乖巧的模样？
哪怕是年幼的王者，在他们眼里也是混世小魔王的存在，那种对于人类来说恶劣过头的本性并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只是年幼的他多了一些掩饰罢了。
正如那句话所说，不知者无畏。
对神秘侧一无所知、只把吉尔当作是普通孩子的轰炎冰在某种程度上神经相当大条。
他很快做好了一份法式焦糖布丁，利用个性降温后，把冰好的焦糖布丁送到了吉尔的面前，甚至还照顾到孩子的口味，甜味适当增加，把布丁做成了焦糖渐变色的心形。
幼年的王者举着精致的小勺子，对面前可爱过头的、冒着奶味的爱心布丁陷入了深思。
要吃吗？
虽说在幼年姿态下，他不介意表现得像个普通孩子，但是……
吉尔犹豫片刻，还是挖了一小勺送进嘴里。
吉尔：“……”
吉尔：“！！！”
算了，要什么英雄王的偶像包袱。
——当个小孩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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