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和姜琳长得有几分相似, 只是姜琳更加精致,姜敏更加大气, 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
她拿手帕给妹妹和弟弟擦擦眼泪,笑道:“真没想到你们会来, 冷吧,看你俩裹得, 比那熊瞎子还厚实呢。”
她拉着姜琳和姜兴磊进屋说话。这里天冷了,白天都零下三十度,晚上零下四十多度,一般人刚来受不了。屋里生个大火炉子,玻璃窗都是两层,下面塞着厚厚的锯末子, 上面一尺高留着透光。
这里下午过了三点半就变暗, 屋里基本都要开灯。
三人在炉子旁边坐下。
姜兴磊忍不住, 就问她高考的事儿。之前姜敏往家写信还说好多年不学习已经生疏得不行, 就不想考,结果不但参加, 还考上没报名。
姜敏说不能离家远要照顾孩子那一套, 根本不能说服人, 连姜兴磊都不信, 更何况姜琳。
姜琳担心道:“姐,是不是有人不准你去?”
姜敏忙解释:“ 你们别担心, 我真的挺好的, 没人扣我的通知书, 也没人想对我干嘛。真是意外,就想报个家乡的放在第三志愿,谁也没想到它竟然会优先录取。”
“姐,你不去以后没机会了。”姜琳看着她,很认真地道。只有77和78这两年放宽年限,等来年规定不能超过25岁。
本身不爱学习不想考的,她当然不会劝,可姜敏连着考了两年,第一年估计复习不行是真的没考上。可第二年她考上了,这说明她是渴望上大学的。
说实话,老三届比起其他年级的学生更加渴望读大学,因为他们是直接被一刀切剥夺的,根本没有任何心里准备。于是大学就在他们心里扎成一根巨大的刺,如果不拔/出来,就是一生都无法越过的心里屏障。
她不想姜敏会这样。
听她的话,姜敏神色动容,刚要说什么看到梁铁峰和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从外面走进来。青年个子太高,看人的时候半垂着眼睛,带着一种让人下意识想后退的压迫感。
她立刻打住话头,起来给他们互相介绍。
梁铁峰面沉如水,不冷不热地和他们招呼一声,可见戒备和抗拒。
姜琳给他们介绍程如山。
姜敏赞道:“真是个俊小伙儿,姐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呢。”
那边梁铁峰的脸色就有些阴沉起来。
姜敏对梁铁峰道:“老梁,妹妹们肯定没吃饭呢,你快去食堂弄点菜肉鱼,咱们煮锅子,烤鱼吃。”
梁铁峰虽然对程如山有敌意倒是听她的话,转身往外走。
程如山说帮忙,跟着梁铁峰出去。梁铁峰瞥了他一眼,“特办处啊?”
程如山:“真是特办处。”
梁铁峰:“你正职是干嘛的?”
程如山:“反正没转业。”
梁铁峰:“……”梁铁峰他们这些建设兵团严说来就是转业兵,退下来搞农垦屯田。虽然他是排长,还拿津贴,但是跟现役的不能比。梁铁峰想打探程如山的消息,看看怎么对付他,程如山又岂能让他如愿?
梁铁峰就闷着不说话了,程如山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来跟他做兄弟哥俩好的。
梁铁峰去了食堂,找到关系好的司务长,拿钱和票买了面条、白菜土豆、粉条,还拎了一条狍子腿,几条大鱼。再跟厨房要个老式儿火锅子,一个铁箅子,然后和程如山一起拿回去。
“你们在家里吃饭,要按配给吧,一顿三两?”梁铁峰问程如山。
程如山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优越感,笑道:“军区向来是随便吃的。”
说一个人一顿三两,当兵的三两怎么够,从来都是大馒头、大包子管够的,说不上多好,但是不会饿着。
梁铁峰:“我们在兵团农场,人人都能吃饱,不待饿着人的。”姜敏如果回娘家,绝对不会比在这里过得好。
程如山笑了笑,就问他哪一年参军,哪一年退伍之类的,平时他们在农场干什么,摸摸梁铁峰的底,很快找到梁铁峰的话题点,聊着回办公室。
姜琳和姜敏正在说话,说说家里爸妈哥哥嫂子们的事儿。
姜敏给她冲了一杯姜枣茶,开水直接冲老姜,炒过的红枣撕破丢进去,焖两分钟就能喝,又热又解渴。她还给姜琳拿了瓜子出来磕。
姜兴磊:“好大的西瓜子。”姜敏笑道:“这是打瓜,专门吃瓜子的,瓜不好吃。”
看程如山和梁铁峰回来,姜敏立刻把炉子上坐的水壶拿下来,把箅子放上,“先给琳琳烤鱼吃,琳琳喜欢吃鱼。”
那时候家里紧张,好不容易吃一条鱼,一大家子人,真是谁都吃不好的。
姜敏给姜琳烤鱼,程如山帮梁铁峰去洗菜、片肉。冻得硬邦邦的狍子肉,稍微软化一下就能切得很薄,到时候直接在火锅里涮着吃,还能炖肉、包饺子,怎么吃怎么好吃。
姜琳是真饿了,现在见着姐姐看她没事就高兴起来,心情也放松。她一边和姜敏说话,一边烤鱼,撒点盐、辣椒粉。烤鱼没有一点腥气,反而散发着焦香,胃口都好起来。
她招呼姐夫和程如山过来吃烤鱼,“尝尝我的手艺!”
她递给程如山一条,程如山却把上面最嫩的肉都挑下来喂给她吃掉。等姜琳不吃了,他把剩下的连鱼骨头都嚼嚼吃了。姜琳吃烤鱼吃饱了,程如山和姜兴磊自然吃不饱,他们就拿了狍子肉来烤着吃,再烤几个馒头。
姜敏笑道:“先吃点垫垫,晚上吃锅子。现在把锅子放上熬骨头汤,慢慢炖肉,好的时候涮菜吃正好。”她扭头对梁铁峰道:“老梁,妹妹他们晚上住团部吧。”
姜兴磊:“姐,不去你家住吗?我们来了,怎么也得家去看看吧。”
徐爱梅叮嘱过他的,一定要去大姐家里看看,瞅瞅家里咋样,要是艰难到时候就帮衬一下。不过他看姐夫带了这么多好吃的,应该不错吧。
姜敏笑道:“咱们普通人家里小得很,根本没法招待人。还是团部这里住得舒服。”
程如山拎着铺盖和行李跟着梁铁峰去安顿一下。
……
他们一走,姜琳就问姜敏:“姐,我姐夫对你好不”
姜敏笑道:“好着呢,你看他里里外外张罗,从来不抱怨。”
“那他为什么不让你去上大学?”姜兴磊认定是梁铁峰的事儿。
“你们姐夫没不让我去上,是我,真的是我自己……”姜敏低着头去拨弄汤锅里的骨头,热气蒸腾,笼罩着她俊俏的眉眼。
姜兴磊还想问,他急死了,不明白大姐为什么就是不说,二姐又一个劲给他使眼色让他别问,他们不是为这事来的吗?
姜琳问问姐姐婆家诸人好,其实也是了解情况,从姜敏口中判断一下俩孩子性,梁老婆子脾性,她们婆媳关系如何。她感觉姜敏性子和气,不那么计较,婆婆听着有点问题,她也不在意。姜敏的心思,倒是多半在俩孩子身上,尤其女儿小萌。
姜琳去拿了自己的笔记本,把里面夹着的相片拿出来给姜敏看。
有她的全家福,还有姜家的全家福,其中一张是那一年她带着全家第一次回娘家拍的,还有夏天去湖边看荷花拍的。
“姐,你什么时候也带着一家人回娘家,咱们拍一张更大的全家福。”姜琳诱惑她。
姜敏眼中有光,她真的很期盼,但是随即又湮灭,似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姜琳也不再劝她,只说一些家里的趣事儿给她听,尤其大宝小宝文生还有几个侄子侄女。
“咱大嫂又有七个月身孕了,肚子大得吓人,我怀疑是双胞胎呢。”
姜敏很关心大哥,毕竟她和大哥年纪相仿,当初上学都一起,大哥给她讲题,兄妹感情比和后面的弟弟妹妹都要好。
“大哥现在好吧?”距离她上一次回去差不多整十年。那一次回去的时候,大哥整个人都脱形了,不只是身体,精气神都没了。
可惜,那时候大家都很丧,谁都带着一肚子里戾气,没人肯好好说话沟通。每个人自己都苦不堪言,自然也没那个心力去安慰别人。
当年她也是有怨言的,只是她没说出来。她果断离开家回到北大荒其实也是赌气。只是后来对家人的思念让她忘记所有不快,只想他们一个个都好好的。
姜琳:“大哥现在已经是工程师,工资一百多呢,工厂给他分了房子,他和人家换了还和爸妈住一个院里,可滋润呢。”
姜敏听得很开心,满脸的向往,“住一起好,有人帮衬照顾,大嫂也不用自己带孩子。”
姜琳又把二哥的事情告诉她,“身体好多了,处了个对象,妈说提前退休让二哥接班,过了年就能给他们办婚礼。”
姜敏听得两眼亮亮的,让姜琳给她多说点,说起家里的事儿三天三夜也听不够,所有她认识的人恨不得都讲一遍。
姜琳告诉她,他们合伙开了个代销店。她对姜敏道:“姐,你要是去上学也能和我们一起。赚钱是次要的,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不知道多好呢。”
因为他们经历过比柴米油盐短缺更大的挫折和打击,在沉默中保持了一种这个时代特有的单纯,对他们几个年轻人来说感情胜过钱和票。他们觉得开开心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比什么都重要。
姜敏看她笑得那样开心,说起程如山脸上竟然还会露出少女般娇羞的神色,便觉得妹妹是真的不一样了。也许下乡磨练真的会改变人的性和人生,让他们变得更加坚强、懂事,知道为别人着想。
她为姜琳高兴,为大哥高兴,为他们每一个人由衷地高兴。
她看向一旁还在啃烤鱼的姜兴磊:“小磊,你有对象没?”
姜兴磊:“我?我还没玩够呢,要对象干嘛?一个人不知道多自在呢。”
姜琳白了他一眼,“别听他瞎说,参加联谊会的时候,他那两只眼都不够用的好吧。”
姐弟三人哈哈笑起来,聊了半天,之前的隔膜生疏因为过去那些趣事和血缘的羁绊,全都消失了。
姜敏也去自己抽屉里拿了几张照片出来,是小萌和小军的。两个孩子长得很漂亮,小萌随妈妈,才八岁就露出小美人坯子的轮廓。小军随爸爸,虎头虎脑的。
正说笑着,梁铁峰从外面回来。他对姜敏道:“安排好了,住在火墙最好烧的那两间。”
姜琳拉着姜敏的手,对梁铁峰道:“姐夫,我好些年没见姐姐了,晚上让她陪我呗。”
梁铁峰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不行!”语气生硬抗拒带着明显的敌意。
姜敏赶紧道:“你姐夫是说冷不丁不回去,孩子想。你刚来怪累的,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带着小萌和小军过来陪你。”她不满地瞪了梁铁峰一眼。梁铁峰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头,讪讪地去一边收拾东西。
姜琳走到门口看看,“程如山呢?”
梁铁峰道:“他去团部找团长说话了。”随即又道:“是个会办事的,升职不慢吧。”
姜琳:“还行。为了我去读大学,他就想办法从村里搬到军部去,现在也算在编人员。”
她看梁铁峰脸色有些不大好,她就是故意的,谁让他刚才那么生硬地拒绝她?这不是不尊重她,而是不尊重姐姐。
气氛有点尴尬,姜兴磊想打圆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正好有姜敏一起的同事以及知青们过来打招呼,“哟,姜敏,有客人来啊。哪里过来的?”
听说是X省过来,他们惊讶道:“哟呵,不近啊,坐了两三天火车吧。”
大家寒暄几句,他们都热情地回去拿点心、水果来给姜琳他们吃,有山楂、山丁子、冻梨等。那些同事们一个劲儿地夸姜敏和姜琳姐妹俩,“真是姐妹俩,一样漂亮。”
“梁排长好福气呢,当时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姜知青这个大美人呢。哈哈。”
梁铁峰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不是很擅长应付别人打趣的话,就没说什么。
有几个知青招呼他们:“大冷天也没事儿干,走吧,去我们那里打麻将。”
猫冬的日子,真的除了看书就是打麻将,而大部分人不爱看书,基本就是扎堆打麻将找乐子。
姜敏笑道:“你们去吧,我弟弟妹妹刚来,累着呢。”那些人就先走了。
姜敏让姜琳和姜兴磊看看书和报纸,她去拿酸菜来晚上炖狍子肉吃。
她招呼梁铁峰,“老梁,走啊。”
梁铁峰杵着没动,看姜敏给他使眼色才不情愿地去了。
两人走远一点,在一个背风无人处,姜敏对梁铁峰道:“你怎么能那么跟我妹妹说话?”
梁铁峰梗着脖子:“我就说不行,也没说别的。”
“你那嗓门都震耳朵了,还要怎么样?客人上门,你不热情就算了,还凶巴巴的谁能舒服?要是妹夫这样对我,你能高兴?我妹大老远来看我,想和我说说话,你怎么就那么受不了?”
“你们不是一直在说吗?”他认定姜琳是为带走她来的,自然怀着敌意。看她不高兴,他拉她的手,“走吧。”
姜敏甩开他的手,“我自己去拿。”
梁铁峰:“你不说明天晚上陪她?我同意。”他追上去。
姜敏不理他,直接去放酸菜缸的屋里,里面密密麻麻十几口大缸,按照编号排着。
梁铁峰和她说话,她没吭声,梁铁峰急了:“又不理我?”
姜敏有些无力:“……没,我找酸菜呢,看看哪个编号是咱们组的。”
梁铁峰就怕她这样,生气不肯和他说话,只想躲着他,一副看都不想看他的样子。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质问她:“你是不是想回娘家去上大学?”
姜敏:“没,我不上大学。我年纪过了线,以后都不能考的,你真不用担心什么。”
梁铁峰被她那消极抵抗的态度弄得不上不下,气得骂道:“他娘的他干嘛要优先录取,要不咱就能上家门口的大学了。”
姜敏:“你别骂了,我真的不上。大学毕业也是回原单位当个干部,和现在比多点工资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不稀罕啊。”
梁铁峰看她表情,哪里是不稀罕啊,分明就是在说我稀罕可我为了你放心我故意不稀罕。
“你不高兴。”梁铁峰握住了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故意填那个学校的?”
他找人了解过姜敏的成绩,去年她没时间复习考不上。今年,他给她时间复习,她学得很好。了解她的人说了,可能顶尖的那批大学考不上,但是本科不成问题。当时他和她商量,让她把家门口的大学都报上,三个志愿总有一个会录取的。可她却报了一个最顶尖的,后面报了本省一个专科,第三个是X省财经学院。
结果那个财经学院更好,可以优先录取,就把她取中。要么去那个学校,要么不读大学。
她那么聪明,这一定是她算计好的。
姜敏:“没经验,报志愿都是瞎报,还有同学全报首都俩最好的大学呢,根本考不上。”
梁铁峰一点不相信她的解释。
刚接到通知书的时候,他就憋着火,那时候他压下去了。她也很意外,估计没想到第三志愿居然在第二志愿前面录取,她知道他不高兴,所以主动说不去。她没去报到,他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道她家里人打电话来,那天他在场的,听见她妹妹问大学的事儿他就生气。
他帮她挂了电话,她虽然生气,却也没如何,说写信回去解释,可写了撕写了撕,好几天她也没写出来。
他就知道,她其实想去,她怪他。他也憋了一肚子气。
本来今天早上她已经差不多恢复,又和从前一样和他有说有笑,没想到她妹妹竟然来了。
来干什么?他不是傻子,难道会猜不出?无非就是来炫耀她娘家有实力,现在可以带她回去,想让她去读大学。或者,让她离开这偏僻的边疆之地,回到热闹的省城。多少下乡的知青找到关系抛夫弃子、抛弃妻子回城的。77年考上今年初去读大学的,已经有好几个寄离婚报告回来的。
她也想这样吗?
她本来就不想嫁给他,情况特殊不得不嫁,她每天都在后悔吧,得过且过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想去找他吧。”他脸色越发痛苦起来。
他之前说什么姜敏还无所谓,这会儿却变了脸色,她挣扎一下,压抑道:“梁铁峰,我们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那么大了,你还提别人。你不臊得慌,我臊得慌,你这是诋毁人家名誉你知道吗?”
“你心里想着他,怎么是诋毁他名誉?他自己说要一辈子不结婚等着你,他怎么不臊得慌?”他尽量压低了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
“老梁,老梁……你冷静点,咱们……咱们别说那些陈年旧事。行吗?我妹妹和妹夫,还有弟弟都来了,你、我求你……不要再提那些事儿了。结婚以后我怎么样,难道你看不到吗?”
“我看到有什么用?我感觉不到。”他大手捂着她的胸口,“我感觉不到。你对我,没那么……”
他文化水平不高,突然卡壳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当年她对那个男人笑得又甜又美,他们在一起唱歌写诗,她就跟只百灵鸟一样,活泼开朗,快乐明丽,眼神也是热切的。
可她结婚以后,对自己却不是那样的,她看他的时候就和看别人没区别,没有那样的热切也没有那样的亮光。
她总是在敷衍他,总是说不要,她从来没有主动亲他,宁愿一群人一起也不愿意和他独处。
姜敏笑,眼泪也一起流下来,“老梁,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一把年纪的,别说这个行吗,多肉麻啊。以前小年轻,矫情不懂事,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其实都是没用的,过日子还是茶米油盐。”
“我不怕肉麻,你对我肉麻啊?”梁铁峰却跟她较真了,“你说考大学,我支持啊。可咱说好考家门口的,说好的。你呢?你其实就是想逃走吧,你厌烦我们,你恨我,你……”
“你还是冷静一下吧。”姜敏推他,“你娘藏我通知书我并没怪她,我也是自愿不上的。你不用因为这个觉得内疚,你没错,是我报名的时候高估了自己,觉得肯定能考上那个最好的大学。我真的没想回娘家那里去上大学,不过就是报一下而已,再说一个专科吗,我也看不上。”
她声音很理智很轻,一点都不生气,似乎还在安慰他。
她越这样,他就越难受越生气,他宁愿她跟他发火。可她从来不跟他发脾气,她对他就和村里那些老婆子说的一样,男人女人就是搭伙过日子,还想干啥?
她虽然嫁给他,可她心里一直藏着那个男人,他知道!她恨他,却从不说怪他,他就更加难受。
姜敏拿了酸菜要走,却听“咚”一声,吓得她赶紧回头,就见梁铁峰拿头用力地撞墙。
“梁铁峰,你住手!”姜敏冲过去,抬手去勾他的颈,“你疯了吗?”
“你要是走,我就疯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真的不走。我早就说过,我嫁给你,就是一辈子嫁给你。有孩子有家,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的。你为什么不信啊?”
梁铁峰两眼通红,他撞得太用力,脑门当时就青肿了一块,“你真的不跟他们回去?”
姜敏点头,“不回不回。”她抱着他强壮的身体,“不回,真的不回。你对我妹妹好点,他们住几天就走了。”
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既然当初嫁给他,不管因为什么,也没有办法再反悔,也不能抛弃他。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
梁铁峰抱着她,死死地抱着,生怕失去她。
过了几分钟,姜敏:“快回去吧,妹妹他们该笑话了。”
她挣开,赶紧擦擦眼睛,又去拽了几个辣椒,让梁铁峰拿着酸菜回去。
程如山已经回来,姜琳正靠在他怀里吃山丁子,深秋摘来囤着的,小山楂大小,红的黄的,吃起来酸酸的,带着一点涩味。姜琳觉得很好吃,就让程如山给她剔核,她咬一口,“啊,好酸,好好吃!”剩下那一半就塞进程如山嘴里,“好不好吃?”
程如山抿了一下她的指尖,垂眼看着她笑,“好吃。”
姜敏和梁铁峰俩人正好进来,看到他俩卿卿我我的样子,梁铁峰觉得特别碍眼,恨不得给他俩赶走。姜兴磊被程如山赶出去溜达熟悉环境,让他一个大青年不要窝在屋子里。
姜琳看他们回来,赶紧坐正,“这个好好吃。比山楂好吃。”
姜敏笑了笑,“还有呢,等你走的时候,我去给你买些带上。”
姜琳:“你眼睛怎么啦?”她看姜敏眼睛肿了一圈,因为皮肤白,能看出很明显的一圈嫣粉,这一会儿这是哭了?她蹭得站起来。
姜敏赶紧道:“辣椒辣的。那屋里为了积酸菜,封着窗户黑灯瞎火的也没个灯,你姐夫撞了头,我给他看。我自己一着急忘记刚撕了辣椒,不小心摸了眼睛,辣得够呛。”
姜琳扭头看看梁铁峰,他却转身不给她看,而且戴着帽子也看不见什么。
姜琳才不信,不过她也不会非要拆穿人家,毕竟都是大人,不能太难堪。
……
晚上吃锅子的时候,姜敏的同事没来,倒是梁铁峰带来几个人,他们有带酒的,有带烟的,还有带其他吃食的。
一屋子人吆三喝四,吃吃喝喝。
大冬天,门窗都尽量紧闭,他们还抽烟,她呼吸有些不舒服。
“姐,我出去走走,你陪我呗。”姜琳之前吃了烤鱼不怎么饿,刚才吃了点酸菜,几块嫩嫩的肉就饱了。
外面已经透黑了,冷得很,姜敏也不想真带她出去溜达,就要带她去晚上住的屋子安排一下。
程如山让姜兴磊在这里吃饭,他陪姜琳和姜敏过去。
梁铁峰看到,喊道:“媳妇儿,你干嘛去?这么多朋友过来帮忙招待贵客呢。”
他喝了不少酒,说话也放得开,嗓门都大起来。
姜敏:“我送妹妹过去歇歇,两天火车很累人的。”她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道:“你们小点声,少抽点烟,呛死个人。”
就有人笑道:“好的好的,不抽,别呛着大学生。”
外面夜空深邃,繁星满天,清透得跟浸在水里一样。天气却冷得让人抓狂,呼吸进肺子里的空气跟带着刀锋一样。
进了屋里,炉子、火墙、火炕都已经烧起来。
姜敏笑道:“别看你姐夫大老粗,其实挺会照顾人的,都给烧好了。琳琳快脱了鞋上去热乎,离墙面远点,烧得有点烫。”
程如山过去把带来的铺盖打开,自从家里有条件,姜琳出门都不睡别人的铺盖。
姜琳:“姐,这么冷,你来了多久习惯的啊?”
姜敏:“不是土生土长的,一辈子也不习惯。不过,差不多就行,反正这种晚上我基本不出门,太冷。”
程如山去灌水,把水壶坐在炉子上,坐了两天火车,姜琳受不住,晚上肯定要擦洗。
姜琳拉着姜敏在里屋说悄悄话,她问姜敏:“姐,我姐夫打你了?”
“没的没的,琳琳,你可别误会。你姐夫看着凶,他对人挺好的,更没动过我一指头的。”姜敏赶紧解释免得她担心。
“那你晚上真不陪我?你们家地方很小吗?要不我和你家去吧。我看看小萌和小军。”
姜敏:“明天我带小萌小军来,晚上一起住这里。你急啥啊。”她捏了捏姜琳的鼻子,“也是俩孩子的妈了,还跟小丫头一样急脾气。”
九点多,那边终于散了,姜兴磊过来休息,梁铁峰接姜敏回家。
姜敏给姜琳饭票,明早直接去食堂打饭吃,想吃多少打多少,不用省着。
姜敏和梁铁峰回那屋去收拾一下。收拾差不多,梁铁峰:“你留下陪你妹妹吧。”
姜敏:“说好了,明天我带小萌和小军过来。”
梁铁峰:“你留下吧,免得说我霸道管着你。”
“快走吧,我看你喝多了。”每次都这样,她要求干什么他立刻反对,又怕她不高兴再给一个方案,等她答应了他又同意她之前的要求,说不想让她不高兴。
梁铁峰看她是真的要回家,就没再说什么。等他们到家已经十点,整个靠山屯都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少数人家还亮着灯火。
靠山屯不大,也就三四十户人家错落安顿,家家户户都是半亩到一亩地的大院子,木篱笆墙。
姜敏打开手电筒,推开篱笆门让他把边三轮摩托推进去。
这时候屋里灯亮了,传来梁老婆子的声音,“你们回来啦?”
姜敏应了一声,“娘怎么还没睡?”
“哎呀,你们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啊。你们要是一宿不回来,我就一宿睡不着,一年不回来,一年睡不着。”梁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咳嗽起来。
姜敏进屋点了油灯,先去里屋看看俩孩子,问问晚上吃的什么。
梁老婆子:“吃得好着呢,咱家又不重男轻女,小萌和小军吃一样的。我给炖的酸菜肉片粉条子。”
姜敏摸了摸小萌,身上瘦瘦的连点肉也没有,“娘,我和老梁都赚钱呢,够吃的,你别省。”
“不省不省,咱家可不重男轻女。我说你怎么还老梁老梁的,都和你说一百遍你叫他小梁。”梁老婆子笑着,“铁峰才三十,叫老梁叫老了。”
梁铁峰今年三十五,在场部都叫他老梁,只有十几岁的才叫小梁。
姜敏也不和她讲道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婆子年纪大,要是不顺着她,她能念叨一宿。
姜敏答应了,又看看小萌和小军的作业。
小萌今年八岁,小军6岁,都在旁边连队上小学。小萌学习认真,小军就调皮得很,这作业和鬼画符一样,还把小萌的画了好一片。
姜敏:“娘你盯着点小军,你看他自己不学还给姐姐捣乱。”
梁老婆子:“有什么关系啊,不就是个作业嘛。这读书不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得过日子?我看小萌也大了,不用非得上学,在家里做个饭……”
“娘,别的好说,这事儿没得商量。”姜敏语气有些强硬。
梁老婆子撇撇嘴,“我就这样一说,不是怕你们两口负担重?你一个女人还得天天上班,累不累?你看屯里娘们,大冬天在家里打个麻将、抽个大烟袋、嗑个瓜子,多好?小萌大了也能带孩子,你再生个她就能看。”
姜敏不乐意听,却也不和她顶嘴,不是怕她,是怕她唠叨。梁老婆子要是被人顶了没说痛快,她得变着法儿地把话说痛快才行。
她看小萌的棉袄腋下开叉了,就拿针线来给缝缝。
梁铁峰从外面进来,打了热水让她泡脚。
梁老婆子笑道:“你看,哪有咱小梁这么好的男人,可疼媳妇儿了。”
梁铁峰:“娘你怎么还不睡?”
梁老婆子嘿嘿道:“睡了睡了,你们不回来我睡不着,你们一回来我就安心地睡了。”
他们家正房就一大间,隔成三小间,外面是厨房,进来是卧室,卧室隔成两间。姜敏和梁铁峰睡外间,梁老婆子带着俩孩子睡里间,中间挂个草帘子。
姜敏缝衣服的功夫把脚泡了,然后去洗漱做个人清洁。天冷,家里时刻生着火炕火墙,封着炉子,上面有水壶,随时都有热水。
她进被窝换内衣却被梁铁峰压住,她挣了挣无声地拒绝,他却前所未有的强硬。
她也只得由他。
黑暗中,梁铁峰低声道:“咱们再要个孩子。”
姜敏不想说话,还是道:“计划生育了,不要违背政策,会被双开的。”
“咱们这里没那么严,只是说说而已,要执行怎么也得来年。再说,真双开,就回家种地。”梁铁峰很坚持。
……
第二天一早,梁铁峰起来做饭,姜敏收拾一下,晚上带着孩子去陪姜琳。
梁老婆子看得心惊肉跳的,“这是干什么?怎么还收拾衣服铺盖?”
姜敏道:“娘,我妹妹和弟弟来了,我让小萌和小军去看看,晚上在场部住一宿。”
梁老婆子皱眉,“亲戚来是好事啊,怎么不请家里来?”
姜敏:“住不开。”
“哪里住不开?谁家不是这样俩炕,来了人男一炕女一炕呗,怎么睡不开?”
姜敏没接话。
梁老婆子又问:“他们来干嘛啊?”
姜敏扭头看她一眼,“就是来看看。
梁老婆子却有些心惊,怀疑姜敏这是怪自己给藏通知书呢,难不成他们是来叫儿媳妇儿回娘家上学的?那可不行,这山高路远的,好像坐火车还得好几天。这要是去了,还能回来?再说,姜敏以前还有个相好的,好几次说等她,等不到她就一辈子不结婚,这要是回城,两人见了面,还能有好?
她瞅自己儿子。
梁铁峰道:“就是来看看,好些年没见了。”
梁老婆子听儿子这样说松了口气,不过看儿子脸色不是很高兴,又有些担心。
说实在的,要不是儿子看上这个姜敏,她可没非得这个儿媳妇不可。儿子个子高身体壮,还是排长,要娶媳妇儿整个团部随便挑,可儿子看不上。自从67年姜敏过来,他就惦记,死活不肯娶别的姑娘。这么一来二去给耽误好几年,要不是那年姜敏腿断了回娘家又回来,给他一个机会,估计还够呛呢。
梁老婆子笑道:“也请亲戚来家吃饭,不住下来吃饭还是要的。”
姜敏答应了。
梁老婆子立刻把小孙女和小孙子给叫醒,开始嘀嘀咕咕面授机宜。
姜敏听她说,“给小姨和小舅舅好好讲讲你们爸妈的事儿。那时候你们妈妈去山上拉木头,腿疼走得慢掉队了,大家都不知道,她在雪里冻僵了。正好被你们爸爸给救了,这才有的你们。”
小军:“奶,我早知道,你讲过好多遍。”
姜敏知道老婆子这是说给她听,提醒她要知道感恩,不能忘恩负义。
可谁说救命之恩就得以身相许呢,要不是老婆子耍奸……姜敏心头涌上一阵愤怒,随即深呼吸压下去,自己已经跟自己妥协,说好不再计较,过去就过去,以后好好过日子的。
只是没想到妹妹和弟弟来了,勾起她很多往事,也带给她诸多憧憬,让她心头又起了波澜。
他们一家四口到团部的时候,姜琳和程如山、姜兴磊三人已经起来,散了一圈步,去食堂买了大菜肉包子和煮鸡蛋吃。
因为这里空气冷冽,姜琳胃口变得很好,吃了两个大包子和一个煮鸡蛋,有平时两倍的饭量。
“小姨、小舅舅!”小萌领着小军跑过来,小萌从口袋里掏出小孩子们存的晒酸枣干给姜琳吃。
酸酸甜甜,姜琳很喜欢,“好吃。”她摸摸小萌和小军,小萌和大宝小宝一样大,却瘦瘦小小的,而小军却壮壮的长得白胖。她道:“长得真俊。”
小军指着小萌哈哈道:“她丑死了,塌鼻子,以后肯定找不到婆家。”
姜敏一怔,气道:“你这个熊孩子,谁教你的?”
小军:“我奶说的。”小萌拽他让别说,结果没来得及。
姜敏气得瞪梁铁峰,梁铁峰也有些尴尬,“娘就是开玩笑,她最疼小萌,是吧闺女。”
小萌乖巧地道:“爸,是的,奶可疼我呢。”
小军掐了她一把,哈哈笑道:“来,我疼你。”
姜琳牵着他俩的小手,“不许欺负姐姐,闹腾也不行。你小舅舅从来不敢欺负姐姐。”
小军:“为什么?”
姜琳:“我打死他!”
小军吐吐舌头,“小姨你是母老虎。”
姜琳:“我可比母老虎厉害。”
姜琳领他俩进屋去拿糖和点心吃,有这里买不到的,俩孩子稀罕得很。
小军捏一小个点心给小萌,其他的都划拉自己跟前,“这些都是我的。”
小萌很乖的,也不抢,觉得理所当然的。
姜琳从小军跟前抢出来一半,分给小萌,“这样分。”
小军哇哇开始哭,“坏姨,坏姨!我奶说你是来拐我妈的,想把我妈拐走,你是坏姨。你快走吧。我不喜欢你。你别去我家。”
姜敏听着又气又尴尬,“小军,你胡说什么呢。”
小军理直气壮,“我奶说的!我奶说的就是对的!我奶说,你要是再……”
“小军!”姜敏拍了他一巴掌,“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军哇哭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不和你们玩。”
小萌赶紧哄他。
姜敏有些无奈,“让奶奶惯坏了。”
她要把他拎一边去罚站,梁铁峰听见走进来,把小军扛起来,“混小子,欠揍!”他虚张声势两下,让小军和姐姐一起玩去,这团部还有其他小孩子。
姜敏也不想当众说他不对,就拉着姜琳的手,“冬天这里猫冬,基本什么都不干,就打麻将嗑瓜子唠嗑,你要不要玩儿?我带你去。”
姜琳笑道:“我跑过来也不是打麻将的,咱们去屋里说话吧。按说今天应该去拜访大娘的。”
姜敏:“明天也一样。你们多住些日子。”
姜琳:“姐,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
姜敏沉默了一下,“那你还是得早点回去复习,别耽误了。”
那边梁铁峰对程如山和姜兴磊道:“我这两天没事,领你们打猎去。我认识林业局的,咱们开车往西北边岭子去。”
程如山:“现在让随便打吗?”
“没事,我认识林业局的,我们就是去玩,总共打不了多少,顶多打只狍子和野兔野鸡的。”
男人们要么一起喝酒,要么一起打猎,都可以培养感情。程如山觉得多接触一下梁铁峰和他聊聊比较好,他道:“我问问她们去不。”他去找姜琳。
姜琳和姜敏在屋里说悄悄话呢。
“姐夫说去打猎,媳妇儿你想不想去?”
姜敏:“琳琳咱不去,吓人,如山你带着小磊去吧,注意安全啊。”
姜琳给程如山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和姐夫好好聊聊,劝劝他,程如山会意,笑了笑,“那我们走了。”
姜琳朝他挥挥手,“带着大衣,看着点姜兴磊,别让他惹麻烦。”
“知道啊。”程如山说着就走了。
姜敏望着他的背影,笑道:“妹夫对你真好。”
姜琳:“姐,你给我个准信,不管之前你怎么报的学校,现在只有这一个机会,来年你没的上。你想想咱们当初的愿望,现在考上了不去,你不后悔吗?”
姜敏缓缓低下头,“琳琳,说实话,我想,可我……不能去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人有时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没得回头。”
如果当时她不赌气,不被胁迫,死活不嫁,可能不需要这样纠结。可已经这样,那就没得后悔,对梁铁峰对孩子也不公平。
“姐,你和姐夫感情不错,为什么不能好好沟通上学的事儿。你去读两年,过年回家,会耽误什么吗?”她想不通。
姜敏却不肯说太多,实在是难以启齿,她能说梁老婆子知道她拿到财经学院的通知书怕她去竟然真上吊吗?她能说梁铁峰就是认死理不肯她离开家门口?她说不出口。
每次两人闹矛盾,她生气难受想要不就这样拉倒了,他就做一些幼稚的行为。她气他,又心疼他,他们救过她,她不能不妥协。
“琳琳,你就当我没考上,姐姐这辈子认命了。”
她避而不谈,姜琳也没办法,两人一时间也没说话。
姜敏去拿零嘴给姜琳吃。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女孩子的哭声,还有小军和萌萌的声音。
姜琳和姜敏出去看,就见小军拉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过来,小萌让他不要拉他却不听。他把四岁的小女孩拖过来往旁边的门里一推,得意道:“给你关起来,你就是我媳妇儿了。”
姜琳:“小军,你干嘛呢?”
小军朝着她俩笑:“抓个媳妇儿啊。”
姜敏赶紧过去把哭闹的女孩子放出来,安慰一下,给她零嘴吃,让她和小萌在一边玩。她把小军拎屋里去,训他,“你哪里学这样的毛病,乱说话,想挨打是不?”
小军梗着脖子,“我奶说了,老爷们找媳妇儿,看上就下手!晚了就被别的臭男人抢走!”
姜琳:“!!!”
姜敏又气又窘,抬手要打他。
小军:“你打我干嘛?我奶说的!我奶说要不是我爸抢了你,能有我吗?”
姜敏脸色都变了,“你胡说什么。”她用力拍他屁股。
小军穿着厚厚的棉裤,根本拍不疼,可他哪里挨过打,就开始哭闹:“我奶说的,我奶说的,我爸给你关了一个月,你就是我妈了,呜呜呜……你打我,我告诉我奶……”
……
姜琳胸口疼,“姐,咱去找你们团长说清楚!”
姜敏看她脸色都变了,忙对小萌道:“领弟弟去那边吃瓜子吧。”
她拉住要去找团长的姜琳,“你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咋样?他没关你还是没强迫你?”姜琳捏了捏拳头,如果梁铁峰是个强J犯,她不会放过他!
姜敏无奈,如果可以,这辈子她都不想说这件事,可如果她不说,姜琳误会了还不定惹出什么事儿。
当年她回来参加工作,其实腿没好利索。梁铁峰知道,就送她一些草药,让她多休息,两人就这么接触多起来。不过她只是感激他而已,并没有别的想法。
那时候她本来有一个恋人,他向她求婚,她答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农场死活不批,说知青政策不允许。
他想和她一起活动回省城,她恰好腿受伤得病假,如果娘家条件允许,她就能以健康状况不适应边疆环境一直留城。可惜她娘家条件困难,家里也没地方住,没有她的口粮,而他家条件也不好。
偌大的省城根本容不下一对新人。
她看不到希望回农场果断跟他说分手,让他自己谋求更好的出路,他却不肯放弃,说除了她这辈子宁愿不结婚。他申请去苏联边境,那里虽然苦、很危险,却能赚更多钱。
她留在农场劳动,那段时间过得很消极,腿伤一直不利索。70年冬天她又去跟队拉木头,结果腿疼掉队,阴天大雪,同队的没留意,她冻倒在大雪里。本来她以为要死在那里,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她听人家说要冻死的时候人会因为热而脱光自己的衣服。她不想死后出丑,所以恨不得直接死掉而不是慢慢冻死。
在她还没冻僵的时候梁铁峰找到她,大雪天里,他脱下自己的军大衣包住她,把她抱回家。
她记得当他找到她时那喜极而泣的模样,那双晦暗的眼睛瞬间燃烧起来一样,这一幕让她此后一次次感恩,对他们妥协。
等她再醒来已经在他家炕上,她光着身体不能动,躺在被窝里,眼前只有他一个。
她窘得脸都红透了,以为他趁机耍流氓,谁知道他比她还害羞,说是他娘帮的忙,不是他。
姜琳:“他救了你,你就嫁给他,是报答吗?”
姜敏:“算是吧。”
“关了一个月是怎么回事?”姜琳问。
姜敏:“别听孩子瞎说,就是我在他家躺了三天。你也知道,未婚女人,在男人家里躺三天,没事……人家也以为有事。”
“你一起的知青同学们没回去找你吗?”
姜敏:“他们发现我丢了就回去找,后来知道我被梁铁峰救回去,他们去靠山屯找过我的。那时候我被救了,他们也就放心。”
“放心?”姜琳不信,“如果是我的女同学被男人救了,我们来找,总会留下同学照顾,怎么可能把你自己留在哪里?我倒是要问问你们那些同学。”
姜敏没想到妹妹如今越发敏锐,怎么瞒都瞒不过,她只得道:“是他娘把门锁了。把我俩锁在一个屋里,我不能动,身上还有冻疮需要擦药,还要……”
如果不是那时候自己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别说梁老婆子把她和梁铁峰关上三天,就算他强J她,她也不会嫁给他,还会去告他闹个鱼死网破,死也不会被迫嫁给他。那分明是她已经放弃挣扎,向命运妥协,她选择嫁给他成全他的爱念,也好让初恋死心,不要再挣扎等她。
她和初恋从高中的时候互生好感,到最终分别,其实连手都没牵过,他不应该为她耗尽青春。
她低头擦了擦眼泪,握住姜琳的手,“琳琳,姐姐不委屈,你不要替我生气。如果他不救我,我早就死了。我嫁给他不委屈,他对我挺好的,他自己就总介意这事儿……”
“他介意?”姜琳不敢置信地看他,“他娘把你们锁在屋里坏你清白,为什么是他介意?他介意你不是真心爱他,不是真心要嫁给他,介意你可能还喜欢初恋情人吧?”
姜敏低声:“也不是。他觉得他娘不对,很内疚,又不善于表达。”
姜琳:“既然你不怪他,那你为什么要单独报一个咱们家的学校?为什么是那个学校?”
姜敏突然痛哭失声,良久,她声音沙哑道:“我就是想报一下,考不考上无所谓,去不去也无所谓,就是想……想完成那么一个事儿。做过了,就放下了,再也不去想。”
当年他们游玩的时候,曾经憧憬过几所大学,本科就是省大,专科就是财经学院。
如今,许诺过的已经做完,青春年少时候的梦想该放下的也都放下。
只是这怎么能和别人说呢,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起,所以,她就是报了,至于为什么报,没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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