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琳讥诮:“不听你耍弄,我就不是我?你可真不要脸。”她随即用一种很解脱又轻松的语气道:“卞海涛, 为感谢你不娶之恩, 这封信我不和你计较。不过你碰我录取通知书的事儿,欠我一个解释。”
卞海涛眯了眯眼, 眼神有些阴鸷,瞬间又恢复,笑起来,“你看你, 还和过去那样任性不懂事。我写信是关心你, 至于录取书,什么录取书, 你考上大学了吗?恭喜你!不过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见姜琳对他抗拒冷淡不复从前的迷恋, 当下没再想叙旧, 反而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转身走了。
戴国华本来要去找程如山,结果听见卞海涛叫琳琳,他立刻站在那里没动。这会儿看卞海涛走了,他似乎明白点什么, 怕姜琳不好意思便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赶紧去找程如山。
姜琳自然不会真拿信去告卞海涛, 这事关自己的名誉, 她可不想程如山跟着受委屈。而且这么一封信,对卞海涛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否则他也不会写的。
至于录取通知书上那个卞字, 铅笔字, 细小、不明显, 想必如果她上钩他就承认,她质疑他自然不会认账。别人也会觉得可能是誊录人员或者什么人无意中画上的,至于为什么看起来像卞字只是巧合而已,毕竟一张通知书经手好几个人呢。
看卞海涛的态度,姜琳猜测他要么想用通知书威胁她,要么想显摆他的权势勾搭她,估计后者居多。
只是现在看她态度冷淡,他就矢口否认。
大宝小宝一直乖乖地站在她身边,刚才卞海涛和她说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他们已经8岁,比6岁时候心智长大很多,一下子就知道这个卞海涛是孟妖婆说的那个男人!他撺掇娘抛下他们和爸爸来城里找他!
这是个坏男人,是他们家的头号大敌,一定要小心警惕。小哥俩对视一眼,虽然没说话,却已经了然于心,一定要告诉爸爸!
卞海涛却没走,他只不过做出冷傲的样子,绕过一片院墙站在暗处观察她。
孟依依不对劲,有秘密,他瞧着姜琳也不对劲,会不会也有秘密?还是真的已经爱上程如山?方才见面的时候,她看向他的眼神和过去截然不同,没有任何柔情和留恋,反而像看一个憎恶的熟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时候程如山端着俩饭盒和两个勤务兵过来。
姜琳带着大宝小宝立刻迎过去,“办得顺利吗?”她怀疑卞海涛那个混蛋会不会已经刁难过程如山。
程如山朝她笑笑,“没问题。”他给介绍一下两位帮忙的勤务兵,一个叫高小川,一个叫辛连才。
“麻烦你们啦。”
“麻烦啥啊,咱们一个军区就是一家人。”俩勤务兵很勤快,麻溜地跳上车帮忙搬东西。
程如山把饭盒递给姜琳和大宝小宝,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和包子,还有一些咸菜,“先对付一下,晚上再好好吃一顿。”
他带他们去宿舍,里面能有十来个平方左右,放一张上下双层的木板床,一张桌,再放铜盆架之类的也差不多就满了。
大宝小宝进去看看,比家里可小多了啊,不过他们什么都没说,免得让人家以为乡下来的。
戴国华领了一个军绿色的厚床垫子、一床军被和一个铜盆过来。
姜琳立刻招呼他吃点馒头垫吧一下。
戴国华和程如山就着热水,几口把一个馒头吃完,吃掉两个以后继续去搬东西。
大宝见状,立刻咬一大口,想像爸爸那样,他觉得那样很有男子汉气概。
姜琳看见赶紧阻止他,“大宝,你慢慢吃,小心噎着。”
小宝就笑,“大宝,你嘴又没有爸爸的大,你还想吃一样多?”
大宝没吭声,只默默啃包子。
很快他们把东西先搬到门口,程如山跟那俩勤务兵道谢,让他们先去忙,他和戴国华把床归置一下。
一般都是按照屋子的形状,把床东西摆放,但是他们在乡下睡炕,南北方向习惯了,所以还是南北方向摆着。炕柜、衣箱等暂时放地上。房间还有一张公家的桌子,一把椅子,两条能坐两人的条凳。
大宝小宝却在摆弄灯绳,电灯泡发的光昏黄的,但是比油灯要好,不冒烟、不怕风吹,等天黑也更亮一些。在外公家那年他们没好意思玩儿,这一次没人看着可以玩个够。
程如山把床弄好,又把床垫、被褥拿出来铺上,让姜琳和大宝小宝上去歇歇,他则去和戴国华装炉子。
这里没有炕,冬天很冷都要生炉子,生了炉子自己家也能做饭烧水。
装炉子主要看烟道,装不好要跑烟,甚至会导致一氧化碳中毒。等天暖和就不用这样带烟囱的炉子,直接用煤球炉做饭烧水即可。都收拾好差不多也傍晚到吃晚饭的时间。
程如山拿了饭票、钱和戴国华去打饭。
除非夫妻俩都上班,孩子在校,家里没老人,一般拖家带口在这里住的晚上多半自己家做饭。自己做饭不但节省,关键口味好,大锅饭菜刚吃还行,天天吃不用几天就腻歪。
姜琳让大宝小宝进被窝躺会儿,俩孩子累得不轻。
这时候有个勤务兵端着两个饭盒快步过来,敲敲门,“程队长。”
姜琳忙出去,见是高小川,“他打饭去了。”
高小川道:“狄处让我送俩菜来。”他看炉子都安好了,笑道:“程队长动作真利索。”
姜琳拿搪瓷碗出来把俩菜接了,又拿花生瓜子出来给高小川吃,顺便就打听一下狄处长的状况,他爱人称呼工作等,家里什么人。这也不是机密,而且以后女人们总要打交道,高小川主动告诉她很多。
他和辛连才是狄光明的勤务兵,和程如山也熟的,一般人都瞧不起他们这些勤务兵,说好听的是公务员,其实就是打杂的,给领导们打扫卫生、买菜、跑腿等等。可程如山从来不轻视他们,每次如果去外地带东西回来,要给别人也必然给他俩,多少的反正不会落下。
“嫂子,其实你别看有房管处,真管着分楼和院子的,是政治部主任说了算。”高小川告诉姜琳。
姜琳不是很懂部队的编制,就问哪位主任。
高小川:“方主任,不是后勤部的那个冯主任,是方师长。大政治部的主任,除了军区司令就是他呢。”
姜琳寻思知道也没用,他们也没机会接触方师长,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小高告诉她这些。
聊了一会儿见程如山还没回来,高小川就先走了,他还得去跑腿儿呢。
很快程如山和戴国华打饭过来,姜琳把高小川来的事儿告诉他们。
戴国华笑道:“小高说实话,就是那方师长一般见不着。”
程如山让姜琳先吃饭,他又把大宝小宝叫起来。
姜琳尝了尝,虽然味道一般,但是部队伙食量实在。一毛钱打一小盆白菜粉条,里面好几大片肉,另外还有一个菠菜豆腐,三分钱没肉。美中不足,太咸!给大宝小宝吃得一个劲地喝水。
大馒头不小,姜琳一个就饱,大宝饭量大起来,吃得和她差不多。
吃过饭,戴国华问程如山要不要一起去狄处长家坐坐。
程如山道:“今天乱糟糟的,安顿一下,明天去。”
戴国华就先告辞去另外宿舍休息,程如山送他。戴国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卞海涛的事儿,随即想了想程如山这样敏锐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还是别多嘴。
程如山回来,姜琳已经烧好水让大宝小宝洗脸洗脚,正在说文生和爷爷嫲嫲是不是也吃饭在干嘛呢。他们家一直吃饭比较早,一般5点半最晚六点就吃完了。
姜琳:“文生要去砖窑厂,肯定辛苦,这会儿估计吃饭睡觉了。”她哄着他们听会儿收音机就睡。
等大宝小宝上了床,姜琳坐在炉子边出神,文生追着车跑的样子总是让她揪心。
程如山把碗筷饭盒洗刷干净,打水洗漱,回来坐在姜琳旁边抱住她,柔声道:“我想办法尽快让他们也过来。”
爹娘和文生的户口没必要过来,他们的粮食在大队,到时候定期把粮食拉过来就行,所以只需要解决住的问题。
如果能分两间房,或者两室一厅那就最好。只是军区大院人多,房子紧张,不是很好办。而且有一些人搞特殊,分了楼却不把下面的平房退回,一直占着,导致盖楼以后房子也没有得到缓解。
再不济也可以多要一间宿舍,只是初来乍到,这个要求也不好提,得过阵子才好办。
姜琳靠在他胸前,“如果这里分不到,我们就在外面赁个房子住吧。”
省城除了工厂单位等集体或者国有的,另外还有一些私人的住宅,只不过当初被征用当了经租房,集体出租。原说这种房子要还给屋主,只是二十年过去,依然没有归还。现在这种房子有些被改做它用,有的还可以租赁。
程如山安抚她:“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累了一天,收拾一下两人也早点上床歇息。姜琳说她抱小宝去上铺,让程如山带着大宝睡下铺。
程如山却把俩儿子往下铺一放,盖好被子,自己爬上去和姜琳一个被窝。
姜琳:“……”
程如山把她一搂,“明天把上面围栏加高一些再让小子们睡。”
姜琳也就不说什么,毕竟儿子也大了,不能总和妈妈一床睡,小哥俩正好。
有程如山在一起,姜琳既不择席也没有因为遇到卞海涛心情波动,就是有些想家,说了两句话她就沉沉睡着。
今晚吃食堂的大锅菜,那师父打死卖盐的,吃咸了喝水多,半夜小宝在被窝里拱啊拱被尿憋醒了。
小哥俩睡迷瞪,还以为在家呢,小宝爬起来摸索自己的小尿壶。他们现在都能睡整夜,不过有时候晚饭吃了鱼或者肉,喝多了水,下半夜也会起夜。闫润芝怕他们冻着,就准备一个小尿壶放在窗台,让他们晚上自己解决。小尿壶每天都刷得干干净净,并没有意味,他俩也习惯。
屋子里挂着窗帘,外面也熄了路灯,黑乎乎的几乎看不清。
这会儿咋也摸不着,他急了,推大宝,“大宝,咱家窗台呢?我咋摸不着窗台了。”
大宝做梦吃红烧肉呢,小手揉着肚子,吧嗒一下嘴:“被我吃了。”
小宝只好穿上棉袄下地,又想起来他们在城里,“哎呀,咱们搬家啦!”
大宝也骨碌坐起来,摸了摸,咦?爸妈呢?
程如山已经醒了,却依然搂着姜琳不动也不出声,让小哥俩自己解决问题。
小哥俩很快就想起来已经搬家,屋子很小,睡上下铺,他们在下面爸妈肯定在上铺咯。这会儿两人也适应黑乎乎的环境,约莫看清点轮廓。大宝踩着上床的小梯子摸了摸,摸到程如山的后脑勺便放了心,他爬下来:“爸妈睡觉呢。”
小宝憋得不行:“大宝,我要尿尿。”
大宝也穿上棉袄,“院子里也没个茅房,要不咱们去浇树得了。”宿舍外面墙根有一排国槐树,还挺粗的,肯定浇不死。在家里闫润芝不让他们对着花树直接撒尿,说会把它们烧死,不过看这树这么大一两泡尿应该烧不死吧?
小宝憋不住了,赶紧去摸门。
幸亏程如山有数,收拾东西的时候尽量贴里面放,不至于妨碍屋内的动线。
大宝摸索着拿起桌上的手电筒,小哥俩划开插销出了宿舍去找地方撒尿。
宿舍一排排的,每一排之间两头都有围墙和门洞,可以遮挡视线。前排是后排的南墙,屋后有树,他俩就在那里小便。
大宝:“咱就偷摸这一回啊,明天去看看哪里有厕所。”
要不让人家看着,多丢人啊,肯定得说他们乡下来的随地小便。
小宝:“明天把小尿罐放门口好了。”
两人回到门前关掉手电,推门进屋,脱了棉袄相继钻进被窝。
大宝:“小宝,你放屁了吗?”
小宝:“才没有。”
大宝:“那屋子里怎么有股子酸臭味儿啊?”
他们家被褥总是清清爽爽的,干净得很。
小宝:“屋子里潮呗,城里也不见得多干净。”
大宝就不说什么,也实在还是困,小哥俩躺下秒睡。
程如山听着俩孩子出去,嘀嘀咕咕的,过了一会儿拿着手电回来,关掉手电却去了隔壁!
他寻思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走错屋子回来,结果那小哥俩并没有发现走错屋子。
程如山囧了一下,抽出胳膊轻轻地把姜琳放下,给姜琳盖好被子,手一撑轻巧地跃下地,拿自己的衣服到下铺穿。
这时候方澄光值夜交班回来,又累又困,他进屋也不开灯,直接脱鞋脱衣服睡觉。掀被子上床的时候,竟然摸到热乎乎又软和的身体,吓得他赶紧啪一声拽亮电灯,原本以为是哪个女人故意来坏他名声逼他结婚,却见自己铺上睡着俩孩子。
一模一样,白白嫩嫩,又黑又密的长睫毛漂亮得不像话。
卧槽!
方澄光差点炸了,自己什么时候有俩儿子?
他一把将上铺的战友拍醒,“何亮,你他娘搞什么鬼?”他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那俩熟睡的孩子。
何亮睡得死沉,拍了好几下才醒,“啊,澄光你回来啦?怎么啦?”
方澄光拉着他的头让他往下铺看。
何亮迷迷瞪瞪的,弯腰探头看了一眼,惊得他差点跳起来,“啊——”
方澄光立刻捂住他的嘴,“小点声,生怕全大院的人听不见啊?”
何亮惊恐地看着方澄光:“兄弟,你、你、你什么时候生俩儿子?”
“你他娘生的呢,是不是你哪里拐来的?”
何亮使劲摇头:“我老早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样的还当兵,被敌人端了老窝都不知道。”
“所以我没当兵啊,我这不是在后勤吗?哈哈。哎,澄光,看这孩子,娘俊得很啊,你是不是……哈哈。”他寻思怪不得方澄光死活不肯结婚呢,原来是想喜欢这样的啊。
方澄光翻了他一眼,“你脑子里的想法和你脚丫子一样臭。”熏得满屋子酸臭。
他俩就研究这是谁家的孩子,没见过。
何亮想起来,“是不是隔壁的啊,今天新搬来一家子。我回来的时候听见隔壁有动静。”
方澄光:“然后他们就让儿子睡我的床?”
何亮笑道:“有孩子小夫妻俩不方便吧,你多担待呗。”
方澄光:!!!
何亮说得兴奋起来:“我跟你说,我之前还寻思什么动静呢,这会儿想明白了,哟呵,小夫妻俩可激烈呢。”
外头正要敲门的程如山举起来的手愣是没敲下去。
方澄光:“算了,我在另外床上对付一下。”
何亮继续在那里啧啧称奇,“这小夫妻哎。”
程如山敲了敲门。
方澄光立刻去开门,看到外面的程如山,他扬眉,扯了扯唇角,有些牙疼的感觉,“你是隔壁的?”
程如山:“我儿子出门方便,回来不小心走错屋子,抱歉。”
不等方澄光说什么,何亮蹭得跳下地,热情道:“快进来!”他被自己现编的激动到,非要从程如山身上找点什么来验证自己的说辞。
看!他居然直接套了棉袄没穿背心和衬衣,里面是光着的吧,扣子都来不及全系上,啧啧,这又白又结实的胸脯子啊。
程如山进去,看到小哥俩头靠头睡得那么香忍不住唇角弯了弯,眼神变得异常温柔。他俯身,掀开被子,用大宝的棉袄盖着他,将他抱起来,“抱歉给你们添麻烦,等下我来抱小宝。”
何亮立刻热情地帮忙,“我帮你。”他伸手要去抱小宝。
方澄光挡开他,自己把小宝的衣服盖上抱起来跟着程如山走过去。
回到屋里程如山并不开灯,只轻手轻脚地把大宝放下,又从方澄光怀里接过小宝,低声道谢。
方澄光看他居然把俩孩子都放下铺,心里也信了何亮的话,他转身出去。
程如山给儿子盖好被子,出门去隔壁道谢,顺便自我介绍。
何亮热情得很,他瞅着程如山又高又俊,气质不俗,小夫妻人家活动多点也是应该的嘛。他看方澄光表情有些那啥,赶紧捅捅他后腰,“程队长,我可听说你们运输队了,以后咱们多多帮衬哈。”
程如山笑了笑,“有需要的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尽量。”
何亮高兴得很,把自己和方澄光介绍给程如山。
程如山:“不打扰你们休息,等安顿下来请你们喝酒。”
何亮:“那敢情好。”
程如山告辞回去,帮忙带上门,也不见方澄光出来关门,看来这俩人平时从来不锁门的。
程如山推自己宿舍门的时候,还听见何亮在嘀咕,“澄光你瞅着他媳妇儿了没,是不是可俊啦?”
方澄光没好气道:“人家俊不俊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不过想起那俩小子,还真是挺俊。
第二天很早就从军营传来出早操的哨子以及口号声,在这里谁也别想睡懒觉的。
姜琳赶紧起床,程如山已经出去打水回来燎水让他们洗脸,又熬上一砂锅小米粥。
程如山:“你再躺会儿也行,我去食堂买几个包子和油条回来。”
姜琳:“我睡醒啦。”她下地,昨晚和他挤在一起,睡得很香,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程如山拿饭盒和搪瓷盆去打饭,顺便去叫戴国华过来一起吃。
姜琳看看小哥俩,睡得可真香,她洗脸洗洗手巾,拿了牙缸牙刷出去刷牙,就看到左边隔壁出来俩青年。
一个笑得有点滑稽,一脸打探你秘密八卦的表情,另外一个相貌英俊,表情却有点不以为然。
她看他们一个朝她笑得暧昧,一个盯着她眼神有些玩味儿,她有些纳闷,笑了笑,“早上好。”
何亮哈哈笑道:“早,我叫何亮,他是方澄光,昨晚上认识了你家程如山和大宝小宝。”他瞧着姜琳,哎呀,真俊啊,这要是他媳妇儿,他肯定不会带儿子们来,耽误生弟弟妹妹啊!绝对丢老家没商量!生一个就丢回去生一个就丢回去!
姜琳纳闷地回头看看屋里,“昨晚上?”
何亮嘿嘿笑:“是啊,你们……那啥,俩小子跑他床上来睡。”
姜琳:“我们哪啥?我们有床啊,咋去你们床上?”她怎么也想不通。
方澄光看她那茫然的神情,道:“别听他瞎说,你家小子起夜,回来走错屋了。”
姜琳惊讶地看着他,“走错?”她东西看了看,这一趟排着十来间宿舍,还真别说,晚上她要是出来也找不到地方。
她笑起来,“多谢你们啊,给你们添麻烦。”
方澄光:“没什么,程如山已经解释过。”
何亮也不急着去打饭,就和姜琳聊,热情得给她讲这里怎么怎么,要注意什么什么,买东西去哪里,买菜去哪里,谁家别得罪,谁家你别理睬,哪个婆娘讨人嫌,那个好占便宜,哪个容易嫉妒人,你长得漂亮别和她说话等等,说了十箩筐装不下。
姜琳:“……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初来乍到,我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
她进屋拿好些花生瓜子还有糖块出来给他们吃,“我们自家种的,这会儿还香着呢,没返潮。”
方澄光已经被何亮给囧得说不出话来,知道你八婆,你要不要这、么八婆?人家是长得俊,可关你什么事儿,你看你激动得,好像你媳妇儿一样生怕吃了亏。
他问姜琳:“你们一家子怎么住宿舍?”
结了婚的小夫妻,一般都住宿舍,不过有孩子以后会想办法去批两间的,当然也看职务和工龄。
姜琳笑道:“我们刚转过来,房子没现成的,要等等。”
方澄光:“没现成的?”
他朝西边看了看,那里是一片平房大院,住着一些中层,有些已经搬到楼上去,却还占着下面小院子。他又扭头朝屋里看看,小小的宿舍,单身汗和姑娘挤在一起还行,带着孩子的确不方便。再说,隔壁都有人,夫妻俩要办事还真不安全,哪哪都听得见。
小哥俩这会儿正好醒了,两人从被窝钻出来,也不怕冷下地蹦跶。
看他看瞅他们,大宝小脸一板,赶紧穿衣服。小宝却笑得像傻狍子,光着屁股乱蹦哒,朝着他招手,“叔叔好。”
方澄光不由得笑了笑,“睡得很香啊。”
小宝:“是啊,在部队睡觉可安全,耗子都不敢来。哈哈。”
这时候程如山和戴国华打饭过来,看何亮和方澄光在,就打招呼,给戴国华介绍一下。
方澄光和他们说两句就去食堂吃饭。
戴国华和姜琳招呼,就跟大宝小宝道:“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跟着我出去耍?”
大宝:“谢谢伯伯,我们要先去外公家呢。”
戴国华:“对啊。”
吃过早饭戴国华走了,他先跑趟短途,等程如山安顿好再说。
等他走后,程如山一家吃过饭,收拾一下锁上门,先在附近熟悉一下。
这里略偏僻,本来没有公共汽车,为方便出行后来特意延伸2号线过来,走过去差不多十几分钟。2号线不到纺织厂、汽配厂,但是到无线电厂和省大等地方。
现在按站点多少买车票,孩子也不免费,而是有专门的小孩儿票。
姜琳拿着一张折叠的纸,把军区大院、军营大院,车站,附近的国营菜场、供销社代销点、粮油副食品店等都给标上。
程如山没想到她才来就摸清这么多,笑道:“不当侦察兵浪费了。”
姜琳:“不是我侦查的,是何亮热情,他还告诉我西边有一片空地,我都想去挖地种菜。不知道允许不允许。”
程如山:“我问问看。”
这种基本就是你问有人一定说不许,但是你去种也没人管,除非等真有用途需要清理,否则基本就是先来后到,种了再说。
他们去代销店买了一些罐头、酒水、糖果等。现在家里不少赚钱,姜琳更不管他花钱,毕竟有些钱也是必须要花的。
晌午吃饭之前,程如山带着姜琳和大宝小宝先去一趟狄光明家。
他们住在西边那一片平房院里,虽然也有楼,按照狄光明的级别,可以分两小套,或者一个大套。他老婆巫淑娴是乡下来的,且经历过地震,总担心楼那么高,掉下去或者倒了太危险,死活不肯去。
这大院很多乡下来的妇女,大部分是正常的。有一些感觉自己草鸡变凤凰,恨不得洗掉所有乡下的痕迹,最瞧不起乡巴佬。有一部分恐惧变化,觉得城里人狡诈城里东西会咬人,菜也有毒,恨不得把这里变成另外一个乡下才好。
这两拨人,在大院里互看不顺眼,再加上一部分城里真正的市侩小民,整个大院家属区,堪比前线。时常上演刀光剑影、枪炮轰鸣,甚至还有各种无间道、敌后侦察等等。
男人们为此非常苦恼,简直是不能更头大的。
这是何亮告诉她的秘密。
巫淑娴,听名字是个温柔贤淑的妇女,实际有个外号叫高大全,个子高嗓门高,手大脚大脸盘子大屁股大,整天嘴里挂着要安全第一,全须全尾的比什么都强。
姜琳检查一下,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没什么问题。他们一起去巫淑娴家,独门独院,走到门口敲敲门。
来应门的是辛连才,他是狄处长的勤务兵,帮着打杂买菜跑腿等。
招呼一声,他就请一家人进去,跑去汇报。
狄处长还没回来,巫淑娴和一个老太太在家里。她原本没工作,后来狄处长发现她闲着整天不是打架就是张罗事儿,一帮子老娘们没个消停,就给她找了个工作,在剧团看管道具。她特别看不上文工团那帮子小年轻男女,“一个个眼睛要长头囟上去唻。整天盯着老狄他们这些干部,不想自己好好工作。一心想嫁个男人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想想,咱们好不容易熬过来,没饿死,没被地震震死,没被运动弄死,熬到如今这日子,能让她们那些小狐狸精捡现成的?哼,还说我厉害,我要不厉害,这军属大院不得天天打离婚?”
老婆子耳朵聋,啊啊呀呀的。
辛连才:“嫂子,程队长一家来拜访,昨天说过的。”
巫淑娴一听这才打住话头,从屋里出来,先拿眼把姜琳、程如山、大小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眼神是习惯性的审视,她要用自己老辣的眼神一眼看穿他们,看看是不是和自己一道的,要是一道的以后好好提携,要不事?哼!走着瞧!
姜琳笑道:“嫂子好,昨天我们搬过来就想上门拜访的,只是灰头土脸不好意思。”
她看巫淑娴虽然穿着军裤,上面却是农家的褂子,脖子上还扎着乡下婆娘扎的围脖,头发也没烫卷,土气的头型。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不过因为不善于保养,实际年龄估计应该小一些。
男人们称呼职务,女人们喜欢嫂子大姐的称呼,这是何亮告诉她的。
巫淑娴看她长得奇俊,眼神却清亮亮的,看人也稳重一点不飘忽,心里就有几分好感。旁边的程如山她是见过的,又高又俊的一见面她还想给介绍对象呢。
她又看看俩孩子,长得一样,穿得一样,表情一样,仰着头笑微微地看她,不过一个孩子眼神有点严肃另外一个却娇憨可爱。
这么打量一圈,她选择做个热情的大嫂,笑着对姜琳和程如山道:“哎呀,你们才搬过来,习惯不?还缺什么不,告诉嫂子,嫂子领你们置办。”
她请一家子进屋,看程如山拎着罐头和酒,立刻道:“我说大兄弟,你这是干啥?来嫂子家还用带东西?不兴买这些城里景儿,没意思,白花钱。”说是这样说,却还是收下,毕竟家里也有应酬,老狄也得给人送。
姜琳又把一布口袋的花生递过去,“这是家里自己种的,过年炒的,这会儿还能吃呢。”
巫淑娴一看,这布口袋做得真俊,粗棉布,上面还绣着一支杏花,旁边绣着程如山的名字,口上一根拉绳,这么一拉就能封住。
“大妹子,你手可真巧哈。”
姜琳笑道:“这是我娘做的,我学呢,做得没这么好。”
巫淑娴就和她聊起针线活儿,“这会儿那些小年轻,有几个会做的?都想嫁个军官,到时候有勤务兵给她收拾呢。”
姜琳只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巫淑娴又说起分房子,“你不用犯愁,回头我去给你问问,保管给你们家也分个院子。没我们这么大吧,起码也有个三间房住住。”
姜琳听何亮说过巫淑娴不是和婆娘们掐架就是喜欢大包大揽,办不办得成那可不一定。
她也不抱希望,只满口道谢。
巫淑娴又喊着让辛连才加菜,留客人吃饭。
姜琳忙道:“嫂子不忙,我们要去娘家走一趟,过两天去大学报到。等安顿好,有的是时间和嫂子聚。”
巫淑娴就不留他们,却拉着姜琳的手让她挑些菜去,“都是周边菜农挑着来卖的,新鲜着呢,比菜场的好。”
其实现在菜场卖的也是周边菜农交的任务,不过一批批的总是不那么新鲜,不如单户农家挑过来的水灵。姜琳也不拒绝,顺着她的意挑了一棵白菜一捆菠菜,然后跟她道谢告辞。
巫淑娴送他们出去,对姜琳道:“你要是碰到那些卷毛,别搭理她们,一个个妖里妖道的,保管瞧不上咱们这些乡下来的。”
姜琳只管点头笑。
正好之前讽刺姜琳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妇女经过,用火钳子烫的头,听见巫淑娴的话很是不乐意。
她瞪了姜琳一眼,却也没当面说什么,毕竟巫淑娴在呢。
等她走过去,巫淑娴又对姜琳道:“看见没,整天把自己当官太太呢,两口子上蹿下跳的活动。”
姜琳自然不接话,等巫淑娴一句话说完,就礼貌地告辞。
巫淑娴让她有空就过来玩儿。
大宝小宝虽然不耐烦她唧唧歪歪,却很礼貌地朝她摆手,“阿姨再见。”
巫淑娴还给他们纠正,“以后就叫大娘!”
大宝小宝立刻改口叫大娘,大娘再见。
走远了,姜琳长舒了一口气,大宝小宝也舒了一口气,程如山没异样,却笑了笑。
他垂眼看姜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用想太多,就和在家里一样,好相处的就处,不好相处的咱们不处。我们不靠他们吃饭,不必特意结交。”
姜琳点点头:“我知道啦。”虽然这样说,总归还是要注意,在军区大院这种地方,和乡下自然不同,各种关系不可能不注意。当然,她也不惧的,毕竟他们也没那么大的野心要如何如何,自然也不必委屈自己。
回家简单做点晌饭吃,程如山去借边三轮摩托车,姜琳和大宝小宝收拾一下。
就在这时候,那个卷头发妇女“路过”他们宿舍门外,冷笑道:“才来就削尖脑袋钻营,金刚钻托生的?”
姜琳反唇相讥:“素不相识,见面就恶意指责,不是蠢就是坏!”
她断定这不是什么大干部家的妇女,领导家的妇女不会这么掉价没教养找个陌生人拌嘴。
“你说话咋这么恶毒?你不知道我谁?”妇女眉头竖起,声音尖利几分。
姜琳:“你多了不起我应该知道你?有本事先把你的脸印在钱上再说这话。”
不怕闪了舌头!我怕不是吃饱了撑的,认识你个有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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