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琳自然没起来看日出,看个三竿高的太阳还差不多。
她起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 听见程如山的声音便趴在窗棂里往外看了看, 他居然在院子里锻炼,让她惊讶的工具只有一条手掌宽的凳子。这会儿他身体笔直倒立, 双臂交叠压在凳面上,然后小臂撑起、放下,如此反复。
姜琳看得目瞪口呆。
几次之后,程如山抬头朝她笑了一笑, 手掌一撑, 翻身跃下板凳。
姜琳立刻大声鼓掌,“好!”
程如山以往很少在家里练功, 都是早晨一大早去田野里, 怎么练的别人都没见过, 除了在家里逗孩子玩儿,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呢。
程如山进堂屋把盖在锅里的早饭端出来,招呼姜琳吃饭。
她下地赶紧洗漱,坐在桌前慢慢地喝温水, 想起朱俊杰昨天说的, 晚上她都没得空问他, “你有什么好事儿啊?”
程如山给她剥了一个水煮蛋放在碗里,“也没什么, 我们成立了一个运输队。我是队长, 戴国华副队长, 率属于部队, 有固定工资和福利。”
“好啊!”姜琳很高兴,“那以后能不能给你城市户口啊?”
如果程如山有城市户口,那他们就能把大宝小宝都带出去,到时候去城市里读书。
程如山:“省城户口现在拿不到,如果活动一下,可以拿到县里的。”
县里啊。姜琳想了想,可她想去省里呢,县里也没大学。
程如山笑了笑,伸手在她下颌上轻轻捏了捏,“不要失望,过两年争取去省里。反正我们运输队隶属于省区军,办户口还是有办法的。”
对普通社员来说,那比登天都难,一辈子也办不到的事儿,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难。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怕事情难,只要有路,再难也能办到。
凡是她想要的,他都给。
“冬生真棒!”姜琳朝他撒娇地笑笑。
程如山帮她盛了粥过来,顺便给自己盛一碗陪她一起喝,他喝了一口粥,不紧不慢道:“昨晚谁说我坏来着?”
姜琳噗的一声,把粥喷在旁边地上,嗔道:“程如山,你是魔鬼吗?”
夫妻之间就不能说点正事儿吗?逮着一切机会就要调戏人吗?
程如山正色道:“专心吃饭,别呛着。”
姜琳:“……”我咋那么想揪你耳朵呢!
等姜琳吃完饭,程如山问她:“上午有什么安排?”
姜琳仰头看了看天,叹道:“起来就要晌天了,还有什么上午啊?我的上午被人偷走了,哎,时间啊,最不等人。”
程如山:“……”他默默地把饭桌收拾了,刷刷碗,“我陪你去砖窑厂?”
姜琳:“你没有自己的安排吗?”盯着我干嘛?我都怕你了!程如山刚回来和要走的两天,她恨不得躲他远远的,再也不提想他的事儿。
程如山:“要是你不去上班,那跟我出去。今儿中秋节,去公社逛逛,买点东西。”
姜琳听他说出去,那还不错,反正不和他呆在家里厮混就行,她说把文生大宝小宝带上。
程如山去穿上外衣,“娘带他们去了,说要抓虫子呢。”
最近秋收农忙,学校放假帮忙秋收,小学生也是爱去爱不去的。
本来程如山回来,大宝几个肯定黏着他的。不过小老太太跟儿子可有默契,每次都主动把文生大宝小宝领出去,绝不让他们打扰小两口二人世界,特别会给儿子制造机会。
他们去了供销社,程如山走之前就找人帮忙弄的玻璃,这会儿来拿。
姜琳一早就想弄玻璃,但是买不到,没想到程如山已经买了。她高兴得很,趁人不备就对他搞点小动作,对他抛个媚眼或者嘟嘴给个飞吻,弄得程如山表面淡定,心里却痒得很,想着回家收拾她。
供销社有玻璃,基本不卖给普通社员,都是给各单位准备的。这会儿正好有一些切割好的。玻璃数量有限,程如山先买了两间正房的,大窗户是六片,后面小窗户两片,其他屋子等有机会再买。
乡下很多屋子没有玻璃,不是透风潲雨就是晌午后屋里光线暗淡,装上玻璃窗,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这座院子和其他人家的院子不一样,别人家一般就是简单的一马三箭窗棂,他们家做了窗户的,夏天糊窗纱,冬天糊窗纸,现在镶玻璃也方便,明亮通风。
玻璃很沉,程如山去朱俊杰那里推个独轮车,把玻璃推回去。
经过公社大院的时候,有干部碰见他们,都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程福贵滚蛋,他们都知道是程如山的功劳,既暗暗叫好也心怀两分感激,因为程福贵不滚蛋,他们也起不来啊。更何况,程如山虽然为人低调,可他名声在外,公社干部们自然也想与之交好。
程如山和他们聊了几句,表示去供销社买了点玻璃。
那干部笑道:“有封玻璃的油泥吗?没有来这里拿点,我们前几天刚换了破窗户。”
程如山道谢,就和姜琳去拿油泥,顺便拜访一下公社书记几位。
孙书记跟他聊了一会儿,说起外面的形势,又聊到云野湖。程信达是彻底疯了,程福贵在那里也不好过,一直想申请保外就医来着,可惜没成功。
等差不多,程如山告辞,带着姜琳推着玻璃回家。
姜琳感觉得出,他不是很想和公社的干部们打交道,虽然很客气尊重的样子,却也疏离,并没有要刻意交好的样子。她和他是夫妻,他不避讳她,所以她已经了解他很多小习惯和动作。
他们回家,闫润芝已经回来准备做午饭。
大宝小宝在玩跷跷板,文生帮他们在凳子上放了一块板子,俩孩子一人一边压着玩儿,文生则在一旁练剑。姜琳看他把一套太极剑耍得有模有样,行云流水般,都可以去表演了。
文生见姜琳看她,耍得更卖力,姜琳便给他鼓掌。
文生收了剑进屋拿几封信给她,“娘,有信。”
姜琳看了看,有娘家来的,还有吕航,另外有一封没有落款,寄信地址是她的高中学校,还有一封写着程如山家收。
姜琳琢磨了一下,程如山收就是程如山收,为什么是程如山家收呢?这是写给他们一家的?
她就把信朝着程如山扬了扬,“是不是你的信啊?”
程如山在弄玻璃,“谁来的?”
姜琳看了看,寄信地址很陌生,她念了一下。
程如山:“不知道是谁,你看看。”
姜琳便把其他的揣兜里,拆开这封信,里面叠得厚厚的信纸,她打开看看,称呼居然是:亲爱的山哥见字如面。
呵呵,亲爱的山哥。
姜琳扭头去看正忙碌的程如山。
他五感敏锐,立刻就意识到她不善的目光,扭头朝她看来,“怎么啦?”
姜琳:“没什么。”她拿着信去僻静地方看。
走了两步,又看到一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她心头一股火儿蹭就起来,一目十行看下去,越看越生气,不等看完感觉自己炸毛了。她一生气把信揉搓塞在口袋里,气呼呼地走出去,她要冷静一下。
文生望着她的背影,对程如山道:“爹,我娘生气了。”
程如山:“生气?”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他把玻璃放下,手上都是油泥,一时间弄不干净,就对文生和大宝小宝道:“去看看。”
文生直接连木板把大宝小宝扛下来,领着他俩去找姜琳。
他们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姜琳在哪里,喊几声问问路上的人也没找到,只好跑回来。
小宝:“冬生冬生,琳琳不见了!”
程如山用土把手搓了搓,又拿肥皂洗洗干净,“什么不见了?要吃饭的,她肯定就在外面。”
他们去绣花坊、菜园、家附近转了转,真的没找到她。
文生:“去砖窑厂了?”
大宝:“要吃饭了,不可能去。”
文生着急起来,“坏人给娘抓走了!”他立刻就要冲回家拿剑。
程如山一把抓住他,“你娘跟咱们躲猫猫呢,不是抓走的。你们回家躲着,我去外面找。”
大宝小宝一听娘捉迷藏,他们来了精神,立刻和文生一起家去躲起来。
程如山自己在附近观察一下,猜了猜去东河边。
果然,他看到姜琳站在河岸上,正在扔石头打水漂。她力气大,技巧不错,水漂打得很漂亮。只见她拿着一块薄薄的鹅卵石片,双膝弯曲左手扬起,右手压低手臂发力远远地丢出去,那石片就咻咻咻的,在河面接连点过。
程如山替她数了一下,居然有5个落水点,很不错。
姜琳却不满意,又捡起来一块,“我要把你丢出去,必须摔七次!”好像那石子是某人一样。
她再一次摆好姿势丢出去,这一次六个。
程如山双手插在裤兜里,看她一遍又一遍的丢石子,最多就是六个落水点,再不能多的。
他道:“已经很好了,别人顶多三四个。”
姜琳扔了石头拔脚就走。
程如山大步追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笑道:“你这是跟谁生气呢?”
姜琳扭头瞪他一眼,“你说呢?”
程如山有些委屈,“我什么也没做啊。”
姜琳:“没做?来,程如山同志,我采访你一下,帮你回想回想。”
程如山笑了笑,“行,你说吧。”
姜琳:“你什么时候和谁大冷天的一个被窝取暖啊?”
程如山修眉一凝,垂眼看她,“媳妇儿……”
“别没正经!”姜琳努力冷着脸。
程如山:“戴国华他们算吗?”他们出车有时候只能露宿野外,就一个帐篷一床被子挤挤,当然穿着衣服挤。
姜琳:“不算,再提醒你一句,好喜欢你健美又漂亮的身体,充满恐、怖的爆发力……”她心里酸透了,扭头看向水面。
程如山眉眼一沉,“信?哪个混蛋写的信?”
姜琳冷冷道:“你的小情人咯。”
程如山笑不出来,伸手去抱她,却被她甩开。
姜琳站开两步,“我们约法三章过的。”顿了顿,她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是外面有人,咱俩就离婚,以后老死不见!”说完她转身就走。
程如山动作很快,一下子堵住她的路,“琳琳,如果我给了你不忠诚的信号,你告诉我。如果有误会,你说出来。”怕她反应激烈,他没有去碰触她。
他从来没这样着急,但是再着急也不会让自己乱了分寸,既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不清不楚地放她走。
姜琳不知不觉地已经泪流满面,她用力擦擦眼泪,“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走开。”
程如山见过她很多次掉眼泪,激动的,感动的,听故事流下同情的泪,或者与他欢愉的时候流出的眼泪……
唯独这一次,是她伤心的泪水,这样的眼泪让他心碎。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原来女人的眼泪是最强大的武器,会让他坚硬的心如绕指柔,也会让他淡漠的心如刀割。
痛。
这是对他来说很陌生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不太感觉得到痛,哪怕自己会死,他都没有感觉到痛。因为他知道,生老病死是注定的,尤其他们家那样的出身。
所以,死亡不能让他感觉到痛。
只有她伤心的样子,会让他觉得从心口开始,有玻璃裂痕一样四面八方蔓延出去,蛛网一样传遍全身。
初始是钝钝的,然后某一根某一缕神经的痛感开始尖锐起来。
他不能失去她。
“琳琳,把信给我看看。”他朝她伸手,声音异常的隐忍温柔,生怕自己心头的暴戾会流泻出来吓到她。
姜琳犹豫一下,“撕碎了,”她指指河边,“扔河里去了。”
程如山知道她撒谎,“告诉我,还写了什么。”
“感谢你那段时间日日夜夜的陪伴,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感谢你用身体温暖我渐冷的身心,感谢你用生命挽救我的灵魂,感谢你……”她都不知道自己记忆力原来这样好,背得一字不差,真是踩在碎玻璃上跳舞的感觉。
心脏一抽一抽的。
程如山原本冷凝的眉眼突然就舒展开,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把信给我,我给你解释。”
姜琳:“不需要,我自己会看。”
程如山看她虽然腮边有泪,眼神却似嗔还娇,分明就不是发怒的样子,先前的那些伤心也消失不见,倒像是……恶作剧逗他。
这个坏女人!
程如山心头一阵温柔和无奈涌上来,一把将她抓住,“给我看是哪个混蛋写的,我要让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做男人!”
姜琳嘟嘴:“不做男人做女人给你当情人咯。”
程如山也不要信了,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不容拒绝地朝她亲过去。
姜琳被亲得差点缺氧窒息,如果不是他最后大发善心放开她,她会晕倒在他怀里。
“你再这样吓我,我就……”程如山不说,只是低头看她,幽黑深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姜琳眼角还有泪,却笑靥如花,“你就怎么治我?”
他喟叹一声,一点脾气都没了,“我就吃了你。”他惩罚地咬她的唇,然后攻城略地,让她躲无可躲。
姜琳软在他怀里,娇嗔,“那谁让你有那样的坏蛋朋友,专门来破坏我们的感情?”
那信写的啊,那个火辣,那个煽情,那个暧昧,那个充满了荷尔蒙的肉/欲,那个气人!
在家里刚看信的时候她真的很生气,但是不想影响老人孩子,所以跑出来冷静一下。
她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有一点不好的事情就悲观地荡到谷底,不要被爸妈的婚姻、卞海涛的背叛在心里留下阴影影响她和程如山的感情。
可有时候脑子是不受控制的,尤其对自己最在乎的人,很容易因为这样那样的情况冒出一些最傻、最痛的念头来。
比如:他虽然说以后不会有别的女人,可他以前是不是有个刻骨铭心的情人?过命的交情,那得多深的感情?会不会旧情复燃!
她一直都害怕婚姻,她爸爸出轨带给她很沉重的伤害,远甚于卞海涛带来的。有句话这说的“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跨越时空遇到他,她觉得自己也是幸运的,他如父如兄,亦师亦友,他是她的恋人、丈夫,他让她觉得不再孤独,不再没有安全感。他给了她心底缺失的一切,爱情、亲情、体贴、尊重、支持,哪怕是简单平凡的农家日子,她也过得有滋有味。
程如山对她的意义和别人不一样。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程如山背叛她,她做不到表面说的那样潇洒,可怕的是,失去他可能会让她失去自我调节和疗愈的能力。
她一直在打水漂,用这样需要力量、技巧、全部注意力的方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她冷静下来,继续读信就发现不对劲。
这信有问题啊,虽然火辣辣的容易让人想歪,但是写得很虚,用这样的语气和措辞,分明就是故意挑衅。
如果真是情人想和他回忆旧情肯定不是这样的感觉,更何况收信人还是程如山家,一看就是搞事情的!
一旦冷静下来,发现破绽,那就处处都是漏洞。
再者程如山从来不会道听途说指责她,她自然也不会仅凭一封信。即便是真的,再无法接受她也会听他亲口承认。
但是,她还是要借机跟他强调自己的底线,让他出门在外莫要忘记,结果一说信反而把自己虐到哭。
哪怕知道眼前这封信不是出自真的情人之手,以后会不会有真的?如果真有,她怎么办?这么想着,就入戏了,心疼得不行。
谁还没个胡思乱想把自己虐到的时候呢?
程如山把她亲得嘴巴有些肿才放开她,“给我看看信。”
姜琳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
程如山拿过去看了一眼,“字迹不熟,措辞……”他想了想,脑子里过滤几个人,都不像。但是有这样经历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所以脱不了他们。
姜琳还是有点吃醋,“哟,日日夜夜,依偎取暖,以命换命,情深意重啊。”
程如山:“……”让你一说怎么问题这么大呢。
他想了想保密原则,道:“执行任务,山洞里。”
姜琳:“不要脸!”孤男寡女、哦不对,孤男寡男,漂亮的身体、爆发力,呸!
程如山:“一共有六个人呢,天冷,下雨,还有泥石流,不挤在一起也没办法。”
姜琳抱着他劲瘦的腰,扬起小脸看他,“那你有没有被人占便宜?”
他长得这么俊,身材那么好,会不会有心里龌龊的趁机占他便宜?哼!
程如山笑起来,抱了抱她,“我们那几个,顾明翊长得漂亮,需要扮女人都是他去,就算被占便宜也是他被占。”当然谁敢不经允许占顾明翊那抠货的便宜,估计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姜琳不服气,“那也没我冬生好看。”
程如山忍不住又亲她,“这信估摸是他写的,回头找他算账。”
在程如山的认知里,顾明翊可没这么骚,写这样过火的恶作剧信件,但是除了他,其他人不会这样。毕竟这段时间他跟顾明翊联系比较多。之前他说送自己一份大礼,原本以为是程福贵的证据,这么看,这小子憋着坏,在这里等着呢。呵呵,等着。
被信这么一闹,小夫妻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不一样,似乎感情更增进几分,这是一种很奇怪又甜蜜的感觉。
原本以为够情浓意浓,结果发现吃吃醋居然还能增进感情,让两人的心贴得更近一些。
这也是他们自己没想过的,毕竟也没多少恋爱经验,他恋爱经验为零,她约等于零。
姜琳有些不好意思,就道:“回家吃饭了。”
程如山却牵着她的手往河底下去,“洗洗脸。”瞧她哭得眼睛一圈红,跟抹了胭脂一样侬妍,嘴唇嫣红带肿,要这会儿回去被人看见,回头她指定又害臊怪他不提醒。
姜琳洗洗脸,再去折一把柳条扭个草帽子戴上,这样人家就看不见啦。
太机智了。
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程如山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这也让他知道媳妇儿生气还是很可怕的,以后必须注意,绝对不能有什么不可控的情况出现,他心脏受不了。
“以后有什么就问,不许逗我。”他发现自己不顶吓,她要是真误会,非要和他离婚,他不敢想他会做什么,反正不会让她离开就是。
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小声:“我尽量。”
到了家,老两口已经带着文生和大宝小宝吃过饭,孩子们玩捉迷藏等她回来找呢。
看爹娘回来,文生立刻提醒他们。
大宝和小宝赶紧藏好,小宝忍不住:“琳琳,快来找我啊。”
大宝:“你一喊,妈都听见啦。”
文生:“那你又喊。”
大宝小宝立刻不出声了,连呼吸都憋着。
姜琳就去鸡窝旁边把趴在一堆干草里,撅着小屁股的小宝给拎出来,再去南屋一个扣着的篓子里把大宝给抱出来。
小宝哈哈大笑:“我琳琳真厉害,一找一个准儿。”
大宝瞅瞅她,“你咋哭了?谁欺负你了?”
文生一听有人欺负娘,立刻跑过来,“咱们去打他!”
姜琳忙道:“谁哭了?我才没哭!我这是迷了眼搓的。”
大宝不信,拿眼去瞅程如山,“爹,你说呢?”
程如山笑了笑,不说话进屋去了。
小宝:“哎呀,我也眯眼睛了!”他小手立刻搓眼睛。
姜琳急忙道:“眯眼睛不要搓,给我看看。”
大宝小宝和文生哈哈大笑。
姜琳:“……”你们是魔鬼啊?我吃饭去了!她转身跑了。
程蕴之以为他们出去忙什么,问了两句就让他们赶紧吃饭。闫润芝瞅瞅小两口,拿眼睛瞪自己儿子,示意他不许欺负姜琳。
程如山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闫润芝把饭菜端出来,笑道:“宝儿娘,晚上过中秋,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姜琳想了想,和闫润芝在一起这么久,好像每天都不需要为吃的发愁,不管做什么总是合口味的。她笑道:“我们做肉夹馍啊?”
其实肉夹馍对闫润芝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做法,还不如擀饼卷菜和肉呢。
“正好发了面晚上蒸馒头呢,顺便烙几个馍。”闫润芝美滋滋地开始盘算,晌午她做了一些卤味,里面有猪脚、猪头肉、口条、猪耳朵等,等晚上热馍夹凉肉,再做点调料蘸着吃,宝儿娘肯定喜欢。
她在这里说,姜琳就在那里口水着,之前的那点点不愉快早烟消云散。
闫润芝看姜琳又笑得开开心心的,她就高兴,儿媳妇儿可好哄了,有好吃的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她给姜琳挑了一个带筋的猪脚,“小时候我嫲嫲跟我讲女人多吃猪脚,可滋补,尤其这里面的筋。”
姜琳道谢,让他们只管吃,她专心和猪脚做斗争。卤煮的猪脚色泽油亮,醇香浓郁,咬一口是饱满的幸福感。她把皮和筋撕下来吃掉,肉留给程如山吃。
这个中秋节过得更有意思,大宝小宝有收音机听,有苹果、石榴、哈密瓜,还有月饼,最关键的是,爸爸妈妈都在家,让他们说不出的欢喜。
大宝:“妈妈,小舅说城里有人写东西就赚钱,拿可多工资,是真的吗?”
姜琳笑道:“是真的啊,那叫作家。作家工资比一般工人要高很多,他们还有稿费。”
小宝立刻道:“那我要当作家。”他看看文生,又问:“还有唱戏的吧?外公他们那里有剧院,演员也拿工资呢。”
文生一听道:“我可以唱戏!给我工资吗?”
姜琳:“你们还小,再大一些啊,那些作家、演员都是像爸爸妈妈这样年纪。”
文生:“电视里有小演员呢。”
姜琳:“嗯……咱们乡下没有路子啊,就算城里人,也不是随便能进的。”她不是很了解行情,不过看他们满脸期待的样子,她表示要让外公他们给好好打探一下。
大宝小宝立刻觉得马上就能帮家里赚钱,非常开心地把自己的故事本子拿出来,商量一下能赚多少钱。
看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姜琳觉得好有压力啊,难道家里让他们觉得太穷了吗?他们要穷人孩子早当家,这么小就要赚钱?
殊不知正是她的努力,影响了文生和大宝小宝,他们看着爸爸出去跑车赚钱,妈妈开砖窑厂,嫲嫲绣花,爷爷写东西,他们也不能闲着啊。
晚上一家人赏月聊天,九点多大宝小宝才跟着爷爷嫲嫲回屋睡觉。
程如山伸手摸摸姜琳的脸,“冷吗?回屋吧。”
姜琳穿着轻薄的小棉袄,还披着程如山给她带回来的一条羊毛毯,一点都不冷。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再坐会儿,你看月亮好美。”
圆月当空,如银盘,皎洁明亮,让她觉得看一夜都不腻。
当然,是因为身边有他。中午跟他闹了一下,这会觉得和他更贴心,恨不得分分钟腻在一起。
夜凉如水,程如山把她抱坐在怀里揽着她。
他们在月光下亲吻,他垂首看她的眼里有光,便觉得心里也一片明亮。
姜琳早就洗漱过,她爬上炕想起还有几封信,拿出来看看。吕航和潜博的依然一个信封,潜博告诉她一些城里的变化,吕航的跟上一封差不多。她看到最后一封学校寄来的,有点好奇,结果打开一看,称呼是:琳琳。
姜琳一眼就认出笔迹,立刻翻到最后一页看看落款,果然是:你的涛。
两个卞海涛笔迹一模一样,真是巧。
她顿时一阵恶寒,真想撕掉拉倒,她耐着性子粗粗看了一遍,开头非常暧昧怀旧的语气问好,然后各种回忆两人的曾经,非常细碎的一些小事,说他多么怀念从前,希望不是他一个人一厢情愿,希望她依然记得两人的昨天。
不过,他只字不提孟依依。
姜琳撇嘴,不要脸!
她有点心虚,偷偷抬眼去看程如山,他恰好一边擦脸一边看过来,仿佛捉到她什么小动作一样。
姜琳立刻不动声色地把信都收起来,“吕航和姜兴磊他们写的信,你要看不?”
程如山看她那有点虚飘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有点事儿,不过她一副没有丝毫破绽的模样,他自然也不拆穿她,笑了笑,“说什么?”
姜琳就大体说了一下,吕航的那些花式儿吹捧就算了,酸人。
她把信都收起来,丢在窗台的草编盒子里,当着程如山也不好把卞海涛的信毁尸灭迹。
程如山上了炕,瞥了一眼,“学校给你写信?”
姜琳:“嗯。”
她也不确定他知道多少卞海涛的事,没个引子打开话头,她也懒得说那渣男,破坏气氛。
程如山没再问,他从来不会偷看她的东西,姜琳秉性如何他自己了解,就她以为他不知道的那些事他也一清二楚,他不管过去。
他拿了被子铺开。
姜琳:“怎么换了个方向?”
程如山:“有玻璃窗,在这里可以赏月啊。”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模样。
姜琳脸红了,又暗道干嘛不好意思啊,我俩可是合法的。她扑上去把他压在窗台上,在他脸上摸一把,“小兄弟,来给姐姐看看你漂亮的身体呗。”
程如山:“……”他双肘靠在窗台上任她调戏。
月光从玻璃窗斜射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莹润如流光涌动。姜琳在他身上摸了一把,“啧啧,身材不错啊,结实漂亮,肌理流畅,增之一分太壮,减之一分太弱,就这样又漂亮又有爆发力哦……”虽然知道那信是某男恶作剧,她还是酸了一下。
程如山:“……”他抬眼锁住她,她的脸迎着月光,洁白明媚,一双澄澈的眸子含着笑,带着一抹狡黠。
他开口,嗓音有些暗哑,“媳妇儿,不调戏你都要哭,现在怕是要哭不出的。”
她兀自嘴硬,“我会哭!你也太小瞧人,基于男人和女人的构造不同,你……”
她腰上一紧,瞬间翻了个身,被他压在下面。
“爆发力,嗯?”他盯着她,月上中天,落在她眼睛里,如同波光荡漾的湖面,诱人至极。
他看了一瞬,最后还是压抑住汹涌的浪潮,温柔地对待她,让她体会着和风细雨慢慢地变成疾风骤雨,直到溃不成军。
……
这一次程如山在家呆了六天,等他离开再回来,已经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这日上午姜琳正在家里复习功课,如今她已经不做其他的只专心复习,只等着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
她复习累了,就起来溜达一下,心血来潮拨弄一下姜大哥给组装的十管收音机,能收外国台呢,调台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新华社消息。
姜琳一下子呆了。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可从收音机里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无比震撼。
中央决定恢复高考!
虽然她约摸知道考试在11月底12月初,可确切消息没下来她还是忐忑不安的。万一这个世界不是按照她知道的轨迹来呢?毕竟这一世有些大事和她前世不同的。
现在好了,尘埃落定!
今天是10月21日,高考具体时间和考题各省自己确定。
她又赶紧去调省内电台,可惜还没有公布本省的考试时间。
就在这时候文生和大宝小宝跑回来,高喊着:“娘,我爹回来啦!”
姜琳一高兴丢下书和他们跑出去,她真的好开心,恢复高考,她准备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有结果,不需要再一个人煎熬着。说实话,一个人复习真的需要很大的毅力和定力,一不小心就容易懈怠。好在她自控力不错。
程如山从外面大步走过来,她和大宝小宝飞快地迎过去。大宝小宝已经准备好起飞,要一人一个跳上爹的手臂,哪里知道姜琳比他们快,一下子就跳到程如山身上去。
程如山忙伸手接住她,笑道:“我媳妇儿真是越来越热情了。”
小宝:“琳琳,我来啦!”他一下子抱住姜琳的小腿把自己挂上去,大宝紧随其后挂着另一只。
于是大家就看着姜琳挂在程如山身上,大宝小宝挂在姜琳的腿上。‘
这一家子!
闫润芝赶紧阻止大宝小宝:“快下来,把妈妈的腿累坏了。”
姜琳搂着程如山的脖子,刚想亲他一下,从他肩头看到后面扛着东西过来的戴国华,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哎呀,一激动有些得意忘形。
她赶紧道:“快放我下来。”
程如山:“我媳妇儿这是害羞呢?”
姜琳赶紧下地,跟戴国华打招呼,她开心道:“国华哥,刚才我听收音机,中央恢复高考,你弟弟不是高中生吗?可以参加高考了。”
戴国华和程如山都盯着她。
戴国华不敢置信:“琳琳,真的?”
姜琳笑得双眼弯弯的,“当然啊,收音机里说的,新华社消息,报纸肯定也有的。”
程如山:刚才那么激动,原来不是因为他回来啊。
闫润芝可高兴,“宝儿娘真有先见之明,为了招工考试学习,没想到可以高考了。准备这么充分,一定能考上!”
文生:“我娘一定会考上的!”
大宝小宝也很开心,围着姜琳转圈,“琳琳要高考咯!”
闫润芝道:“宝儿娘,小舅知道不?赶紧拍个电报过去。”
姜琳笑道:“他们肯定知道的。”
在省城消息很多,估计前些天就在流传,根本不会错过的。最可怜的是乡下插队的知青以及乡下的学生们,他们白天上工,没有收音机,也没有报纸,接收不到最新的消息。只怕等知道高考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开考。而且乡下买书不方便,别说考试大纲、参考书什么的,就基本的课本都不好弄。毕竟谁也没想到中央会突然恢复高考,很多人一毕业就把书卖了,就算不卖也留不住,除非是真爱书的,一般都存不下。
她道:“我去大队告诉会计,大喇叭吆喝一下,通知所有知青和学生。”
等姜琳带着大宝小宝和文生跑走,程如山对戴国华道:“我得弄个省城户口。”省城去哪里都方便。
戴国华啊了一声,惊讶道:“如山,你就那么肯定……”你媳妇儿能考上呢?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就算以前让考,一个班四十个学生,能考上两个就是不错的,还可能一个是大专。如今这么多年不学,突然高考,哪里就那么肯定呢?
程如山笑了笑,“我媳妇儿当然能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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