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袖任由那只有力的手牵着自己往前走。
她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层薄茧。
她头上还盖着盖头,看不清前面的路,但她依稀可以从盖头下露出的一点光亮看到一个不同的颜色。
不是和她同样的红色,让她微微有些诧异。
心底虽有一抹淡淡的疑惑,可她仍旧放心地任他牵着,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
一阵热闹的鞭炮声落下,宾客们早已齐聚谢家正厅。
厅内一切都准备好了。
早就等着的满堂宾客,充当司仪的管家,以及主位坐着的谢家大太太。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家大少爷娶亲,他的亲生母亲二太太却没有出来。
外人却不知,大太太一早就料到二太太不会安稳的,与其让她出来丢脸,还不如先把她关起来,等拜堂完再说。
在此前,她甚至跑去请示了谢老爷。
原本躺在床上的谢老爷一听多年未归的二儿子回来的,激动地就要下床去见他,后又听谢沐霖成亲,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又被气的不行。
大太太一开始只说让谢蓦笙代替谢沐霖,但谢老爷又不是个傻的,她那明里暗里不好言说的话他又怎么会听不懂。
一番追问之下,竟然是小儿子自己有想法,倒是惊了。
他怎么记得,小儿子以前对陈家的小姐并没有想法。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陈小姐配给大儿子。
如果小儿子当初当真能和陈小姐看对眼,那肯定是极为登对的。
可现在……
谢陈两家早就定好的亲事,怎么能说改就改,真是胡闹。
但偏偏他的大儿子又在这个节骨眼找不到人。
既然小儿子敢这样做,怕是早就有了准备。
他年纪大了,也没两天活头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罢了罢了。
他也管不了了。
——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大太太端坐在主位上,虽然面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但没人注意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捏的有多紧。
管家站在一侧,看着面前的一对新人。
周遭围观的宾客哪里会知晓他此刻的心理有多忐忑不安。
临时换了新郎官,他偏偏还不能表露出半分的不妥,眼见着两人已经在堂前站定,在众人的催促声中,他直着脖子喊了第一声。
“一拜天地。”
陈烟袖听着那一声,正要转身,才惊觉她的手还被他握着,原本带着凉意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虽头戴盖头,外人瞧不见,可一想到被那么多人围观着,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透了,她手 腕轻轻抽动,示意他放开。
但她力气太小,抽了两下,他却纹丝未动。
她有些急,他似乎透过那鲜红的盖头瞧见了她绯色的脸颊,薄唇微抿,放开了她。
他力道一松,陈烟袖就立时抽回了手,将双手藏好在衣袖下。
两人一同转身,对向堂外,行了一拜。
“二拜高堂。”
再度一同转身,面向堂上坐着的大太太,又是一拜。
大太太几乎是苍白着脸,受了这一拜。
最后,也是最后一拜。
“夫妻对拜。”
陈烟袖在转身时险些被长裙绊倒,手臂被一只手扶住,堪堪站定。
她听到一声低低的笑意,带着些揶揄。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
陈烟袖有些昏昏沉沉,想不出他这话所指为何。
两人在一众宾客的注视下,行了最后一礼,互相对拜的一瞬间,他的声音离她很近。
“终于,抓到你了。”
这话太轻太快,险些让她以为是错觉。
站起身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听到一声“礼成,送新人入洞房。”
藏在衣袖下的手就被人握住,她就这样迷迷糊糊,云里雾里地被他拉着,往外走去。
众人的祝福声,欢闹声,她已经听不见了。
只知道跟着他,一直一直往前走,那瞬间,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一种像是会这样跟他一直走 下去,直到永远一样。
但实际上,这条路虽然很长,但仍旧是有头的。
当陈烟袖已经坐在铺好喜被的床榻上时,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就这样,嫁人了?
嫁给了家里为她定好的那个人。
仿佛昨天还在眼前,对此刻,她还没有实际感。
她其实早就有想过的,嫁给他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不管怎么想,那也都只是她个人的臆测。
她对他,实际上只保有年幼时期那一点点印象。
印象中,他应该是个不喜欢说话,不太喜欢笑的男生。
那时候,她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而他比她大六岁,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其实跟她这样年纪的小女孩并没有什么话题。
他也不喜欢和她玩,有的时候她陪在他一旁一整天,他甚至都不会跟她说超过三句话。
她对他而言,还比不过看书来得重要。
相比之下,他的弟弟就是和他完全相反的。
谢蓦笙比她大三月,七八岁的小男生正是贪玩的时候。
一开始的时候,她总是跟谢蓦笙在一起玩,但是因为他总是欺负她,要不然就是故意吓唬她,反正每次都会把她弄哭。
她也想不到,怎么会有人那么顽劣,他真的就像天不怕地不怕一样,,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什 么是他不敢做的事。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他老是那么欺负她,但她却并没有真的讨厌他,相反,她其实挺喜欢跟他一起玩的,毕竟,除了他以外,几乎没有哪个小男生愿意带她一起玩的,就算是她的三个哥哥,也都不喜欢跟女孩一起玩。
可是因为她每次都会被他欺负哭,回家后,她父母倒是比她还更上了心,从那以后,就不大让她和他待在一起了,渐渐地,她每次到谢府,都只跟谢沐霖待在一起,有几次她远远地看到谢蓦笙偷偷地趴在墙头上看她和谢沐霖,被她发现,他就会赶紧躲起来。
——
意识不自觉地飘远,陈烟袖才堪堪回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以前的事情了,也许是今日的特殊日子,难免让她又记起了一些过往。
她心里头有些乱。
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却又说不出。
他在把她送到新房后,只说他要先离开一会,让她先休息一下。
她自然是知道,新郎官还是出去招呼客人,十有八九得被灌醉才能回来。
她到底是不好多言其他,只小声地嘱咐,让他照顾好自己,不要喝得太醉。
他回了一个轻笑,那笑声悦耳,却让她耳根都红透。
新房里太过静谧,她仍旧顶着盖头,安坐在床榻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云碧在外人都离开后,才敢松了口气。
“小姐,您累不累,现在没有旁人,您要不要歇一歇。”
陈烟袖摇摇头道:“我没事,你要是累了就先坐一会儿。”
云碧看了看关上的门,露出笑来。
“小姐,您没看到,姑爷长得可好看了,跟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烟袖听她的话,脸上一热,忙道:“说这种话也不知羞。”
“这有什么可羞的。”
云碧满不在乎:“不过可真奇怪啊,不是听说姑爷是在国外念书吗,怎么是一副军人打扮,您是不知道,姑爷牵着您进府的时候,那站在两边的军官队伍可真是够气派的。”
闻言,陈烟袖一怔,交叠的双手不由地收起。
“你说,他是一副军人打扮?”
“嗯,您说奇怪不奇怪。”
陈烟袖却是不再接话。
云碧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正巧这时,外头有人敲门,说是要带着云碧去认认路,顺带跟厨房说一声新人的口味,晚上 好给她做夜宵。
云碧听了就没有多耽搁,跟陈烟袖说了声就出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都有些暗下来。
屋内早就燃起的喜烛正发出噼啪声,陈烟袖已经一个人坐了很久,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小姐,不好了。”
云碧推开门,又满是惊慌地把门关上。
陈烟袖听到云碧的声音,还有些疑惑:“你是怎么?”
“小姐……”
“出了什么事?”
云碧小跑过来,握住她的手,气喘吁吁道:“小姐,跟您拜堂成亲的不是谢家大少爷。”
陈烟袖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
云碧显得有点急躁,喘了一口气才又继续道:“就是,跟您拜堂的不是姑爷。”
“那,是谁?”
“是谢家二少爷!”
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门被人推开。
陈烟袖和云碧同时看向某个方向,只是她还顶着盖头,看不见来人。
但云碧,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变了脸色。
“小、小姐……”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另一边,身着军装的男子已经缓步往这边走来。
直到近了。
他没有说话,但不过一个眼神却叫云碧站立不安。
按说,她此刻应该坚定地站在小姐的面前守着他。
可她被他那一眼看的一吓,竟鬼使神差地找了个说辞,得了他的允许,她慌不迭地跑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关好。
云碧一离开,房间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烟袖还没从云碧之前说的话中回过神来,就觉得身侧床榻微微下陷。
有些陌生的气息落在身旁,听到一个有些醉意的声音,低而轻缓。
“我来晚了。”
一句话,像在说眼前,却又好像在指其他。
陈烟袖全身僵着,不敢动弹,又听见他笑音浅浅。
“好在。”
“没有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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