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闻有佳人入君怀(二)

    谢家这一辈仅有两个儿子,因当初大太太与谢老爷成亲多年,却仍旧无所出,因而便做主给谢老爷纳了二太太,二太太倒也很争气,进门不满一年,就怀有身孕,随后诞下一个儿子,这便是谢家大少爷,谢沐霖。

    原本这大少爷应该是抱在大太太跟前养着的,可是二太太舍不得,谢老爷也宠她,大太太也不屑替别人养儿子,就这么一直由着他们。

    直到谢家大少爷三岁时,大太太却突然怀上了。

    十月怀胎,生下了二少爷,取名谢蓦笙。

    谢家两位少爷,自小就是不对盘的。

    大少爷谢沐霖自幼文静,喜欢看书习字,二少爷谢蓦笙却正好相反。

    他讨厌学习,不喜欢上学堂,总是变着法子带着一群学生捉弄先生,大小祸事更是闯出一堆,因此从小到大,没少被他爹打,谢老爷也常常被这个儿子气得半死。

    按说最让谢老爷闹心的是二儿子,他对他应该是没多少好气,但其实,外人不知,他最喜欢的却也是二儿子。

    大儿子虽然懂事听话,但不管是聪明劲还是机灵劲都比不过二儿子,偏偏二儿子是个有主见 的,什么事情都不按他定好的走。

    父子俩也从来都没办法站到一块去。

    所以,在他决定把两个儿子一同送到国外念书时,这个从来都跟他不对盘的儿子就一声不响,只身离开家了,临走前只留下张纸条。

    闻国家有难,儿当以身作则,现已寻军北上,此去不知何时能归,若有幸留命回来,再报父母生养之恩,不孝儿谢蓦笙留。

    短短数语,却让整个谢家乱作一团。

    谢老爷为此大发雷霆,气的大病一场,而大太太也整日忧心忡忡,食不下咽。

    此后,大少爷谢沐霖仍旧如同先前定好的去了国外,而二少爷谢蓦笙就成了整个谢家的禁忌。

    早些时候,还能时不时收到谢蓦笙的来信,虽然话语不多,但总能让人放下心来。

    可后来几年,就慢慢没了音讯。

    一年,两年,三年……

    整整五年,谢蓦笙都没有回家过。

    他离家时还没满17。

    算算日子,如今,他也有二十一 了。

    ——

    大太太听到他这话,更是泣不成声。

    “你可回来了,可算回来了……”来来回回,好像就只会说这一句。

    继而,又抬起手打在他身上,恨恨地骂他:“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等我死都见不到你了呢,你这个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骂一句打一下,眼泪却越流越凶。

    谢蓦笙不反抗,任由大太太用力捶打在他身上。

    一边的管家看到这情形,也跟着用袖子抹眼泪。

    “二少爷,您别怪太太,自您当初一声不响地离家,这么些年,太太一个人心里苦着 呢……”

    管家边说边擦眼泪。

    “而今,老爷又卧病在床,整个家中都靠太太支撑着……现在可好了,总算把您盼回来  了。”

    而管家的话,也正是整个谢府所有人的心声。

    这个家,不管外面有多光鲜。

    但自从谢老爷一病不起后,就没了能主事的。

    二太太是个不顶事的,大少爷原先远在国外,又是只知读书,不懂经商的,若非全靠着大太太和她的娘家,谢家这会儿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其实,他虽这么说,倒也不是真的等二少爷回来。

    说句不好听的,二少爷这么久没有音讯,他们大多数人都当他回不来了。

    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却突然回来了。

    而且还是一身戎装,带着这么多当兵的。

    看样子,是混的不错。

    这边谢蓦笙从头没发一语,只等大太太哭的缓过劲来,才沉声问她:“母亲,成伯刚才说父亲病了,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红肿着眼睛看向谢蓦笙,半响,眼泪又聚在眼眶。

    “你父亲他两年前就大病一场,后来落下了病根,近来身子越发不好了。”

    说着,有些哽咽。

    “他心心念念要见你和你大哥,前些时候,好不容易才叫你大哥从国外回来,没想到今天你  就回来了……”

    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一旁成管家出言道:“太太,还是先让二少爷进府再说吧。”

    大太太一听忙反应过来道:“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忘了你一路赶回来,一定累坏了吧,  走,我们先进去再说。”

    大太太正拉着谢蓦笙进府,就听一个声音喊道。

    “长官。”

    大太太这才注意到谢蓦笙身后那一排排穿着军装的人,当即有些被惊到。

    “他,他们是……”

    谢蓦笙微微侧目。

    “他们都是跟着我的。”

    “那……”

    “无事。”

    大太太话还没说完,谢蓦笙不过一个眼神,一帮人齐声道:

    “夫人好!”

    气势磅礴的问好声没把大太太吓出个好歹了,虽说他们看上去并没有恶意。

    谢蓦笙看向成管家:“成伯,麻烦你替他们安排一下。”

    成管家忙点点头:“是,二少爷,我这就去安排。”

    ——

    “你父亲先前吃过药刚睡下,我这就让人去叫醒他……”大太太想到自家老爷要是知道儿子回来了一定也会很高兴,就想着去告诉他。

    谢蓦笙却拦住她:“还是让父亲好好休息吧,等他醒了,我再去见他。”

    大太太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也不就再坚持。

    说话间母子俩刚踏过前院,就听到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

    “哟,瞧瞧,瞧瞧,这是谁回来了。”

    母子二人同时抬眼望去,就见二太太站在厅前,挑眉看着他们。

    谢蓦笙一身规整的军装,本身又高,站在那里,只是一眼,单是气场就让二太太脖子一缩。

    大太太眉头一皱。

    “你在这里做什么,前头还不够你忙的?”

    二太太想说的话还没说呢,又怎能被她一句话堵回去。

    她颤笑道:“我这不是听说二少爷回来了吗,替大姐和老爷高兴呢。”

    大太太冷笑一声:“你要真有心,不会是在这等着,老爷现在不在,你也不用在这里假猩猩  地装模作样,有这时间,还是抓紧时间找找你那好儿子,去陈家接亲的人可是说话就到了。”

    二太太被她这话说的神色一变。

    前去找大少爷的下人陆陆续续都回来过,说是到处都找了,就是没见大少爷的踪影。

    她心里也是着急的很。

    毕竟陈家不是一般人家,虽说现在比之前没落了,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不是大太太,没有有势力的娘家,谢家现在又都在大太太手里掌着,若她不想办法替儿子和自己谋点,怕是以后这个家里都没他们娘俩立足之地,只要能娶了陈家小姐,能得到的陪嫁和陈家的支持,怎么也能让她儿子挺直腰板。

    其实真要说起来,早年时老太爷和陈家定下这门亲事,可没明说是给谁定下的,估计那时也是没想到,长孙居然不是嫡出。

    按两家约定,只说孙辈结亲,当时也并不知道谁家会生女孩,谁家会生男孩。

    结果,陈家先生了三个男孩,谢家才有了一个男孩,而且还是个庶出,再后来,谢家大太太才生下嫡子,比庶出的长子小了三岁。

    不知是不是巧合,又过了三年,陈家生下了孙辈的唯一一个女孩。

    两家都有男孩,却只有一个女孩,自然是陈家嫁,谢家娶了。

    原本也没定下来让谢沐霖和陈家小姐结亲,小孩子年纪小,两家大人都想着让他们处处,再观察观察。

    所以陈家小姐四五岁前几乎常常往谢家跑。

    最开始,长辈们都有意让陈家小姐和二少爷谢蓦笙凑成一对,毕竟都是嫡出,相差三岁的年龄不是很大。

    可偏偏谢蓦笙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总是欺负陈家小姐,而且每次都会将她惹哭,弄的小女  孩见他就躲,反倒更喜欢和性子安静的大少爷呆在一起。

    问他为什么喜欢欺负人家,他又不说,只说女孩子最麻烦,大太太就觉得,他应该是不喜欢跟女孩子一起玩。

    人说三岁看到老,于是渐渐地众人就觉得他们性子比较合得来。

    二太太见此就说和谢老爷,早早找陈家定下这门亲事。

    那时,大太太还私底下问过谢蓦笙,想不想长大娶陈家小姐,没想到一向对什么都很不在乎的儿子却反应很大,只说他长大才不会娶她呢,然后就不耐烦地跑开了。

    问过儿子意见,大太太对这桩亲事就没有什么异议了。

    这么一来,二太太亲自上门去陈家,定下了这门亲事。

    再后来,孩子们年龄大了些,为了避嫌,也就不让他们再见面了,倒是谢蓦笙,自从知道谢  沐霖和陈家那个小丫头订了亲之后,就越发不愿理会他,到后来,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

    ——

    “二太太。”

    说话间,那边又有下人回来。

    二太太一见,也顾不得大太太在一旁,就忙问道“怎么样,找到大少爷了吗?”

    那下人气喘吁吁,脸色蜡黄,仍是摇头:“没找到,城西城东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大少爷。”

    二太太一听,脸色就更不好了。

    “你们是怎么找人的,是不是偷懒了,大少爷不过就是一个人,能去哪里。”

    大太太在一旁看的热闹。

    “你的儿子,你都不知道去哪找,他们又哪里找得到。”

    但到底事关谢家的面子,她也不能不管,转头又看向下人。

    “大少爷那几个处的好的朋友家中都去找了吗?”

    下人闻言,摇了摇头:“还没去过。”

    “那就去找,郝家,刘家,都去找一遍。”

    大太太一发话,下人不敢再耽搁,忙转身又跑出去找人了。

    听到这里,谢蓦笙眉梢微动,看向大太太。

    “母亲。”

    “怎么了?”

    “今天,府里是有什么喜事要办吗?”

    这满眼的红色,他恍若不知,只是说话间,眸光一闪而过的情绪,让他人捉摸不到。

    二太太听他这么问,都不等大太太发话,就自顾自接话道:“可不是,二少爷回来的可真是及时,今儿可是我们谢家跟陈家办喜事的日子,您这一回来,正好能喝上一杯喜酒呢。”

    “哦?”

    谢蓦笙微抿唇角。

    浅浅的弧度透露着他的好心情。

    “那倒还真是及时。”

    怎么能不及时呢。

    他可是紧赶慢赶,才将将赶上了。

    既然他赶上了,那这谢家和陈家的喜事自然还是要照办。

    只是。

    似乎是像特意依从他的想法,外面传来热闹的吹打声。

    谢蓦笙压下眼帘,挡出越发溢出的某些情绪。

    怎么办呢。

    接亲的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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