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容出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那一日,太师府内是许久未曾有过的铺红挂彩,鞭炮齐鸣。
即使是庶女,可黎太师也仍旧没有亏待黎清容。
嫁妆从府门排到巷口,可谓是大有排场。
外面的人都说,连这庶女出嫁都有这样丰富的嫁妆,那唯一的嫡女,日后出嫁,嫁妆想必只会更甚。
当然,对于这一点,当事人黎清予是没有多想的。
反倒是这日,太师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而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原男主陈昭。
纪连歌陪同在黎太师左右招呼客人,黎太师俨然已把他当做黎家半个主人。
陈昭是不请自来,但是晾了皇子的身份,不管他这个皇子是不是受宠,黎家都得好生接待。
陈昭不意外地看见纪连歌。
这么一段时间,许是纪连歌有意,也或许是手底下的人用尽了办法,总之,对他的身份,他 总算是有了一些了解。
黎太师收养在身边的养子么。
虽然明面上没有这么定身份,可实际上不过就是如此。
所以,他对纪连歌,可谓是不屑至极。
“纪连歌。”
陈昭看着白衣男子,眼神微暗。
纪连歌抬眼,面上仍旧笑意如常。
“陈公子,别来无恙。”
陈昭冷哼。
“别装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纪连歌轻笑。
“陈公子高看,在下不过一介白衣,怎能看破公子的身份。”
“来者都是客,既然陈公子今日也是为了贺喜而来,我们只是欢迎之至,恕在下还有客人要招呼,陈公子请随意,在下先失陪了。”
说完,他就拱手离开,完全不给陈昭说话的机会。
他明里暗里,狡猾的很,让陈昭恨之,却又无可奈何。
他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哼一声。
不过一个区区无名小卒,不足为惧。
但这黎家之势,他是借定了。
这时他还不会预料到,不久后,就是他不放在眼里的这个区区的无名小卒,将他的天下大业皇帝梦给破灭了。
——
自黎府一场喜事过后,已过了数月。
这一日,日头正好。
黎清予拿着一本诗词,趴在凉亭凉亭栏杆上,眼睛在盯着书本页面,但思绪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这些时日,连歌好像总是忙碌的很,她有好几次去找他,却都没看见他的人。
这种情形似乎又回到了他离开的那些日子。
她日日都要去他的房间呆上一会,将他的书桌弄乱,把她带过去的小玩意摆满他的房间,看 着他的房间处处都是她留下的印记,她会想着,下一刻他就会推开门,然后点着她的鼻头,语带 指责,但却眼带宠溺。
可是每一次,他都没有出现。
久而久之,失望太多,她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
而现在,他又回来了。
可他却变的很忙很忙,忙的她连一面都难以见到。
她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焦躁,有些说不出来的忧虑,像是在怕些什么。
她兴致奄奄地丢掉书本,站起身往荷池边走去。
正值六月初,池子里的荷花刚刚长出花苞来,是那种莹白中带着浅浅的绿色,不同于一般的粉荷,这京都里头,独黎府一家单有的品种。
荷池边有许多假山石。
黎清予趴在凉亭外的一块大玉石上,盯着荷池里的花苞,怔怔地出神。
一只碧绿色的小蜻蜓飞到她跟前的一株花苞上,在上面轻轻停留片刻,又迅速飞走,黎清予觉得有趣,眼神也随之飘远,她抬头看了看日头,尚未偏中,离午时还有些时候,她又觉得无趣,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去缠着纪连歌玩闹了,哪里像现在,连他人影都见不到。
想了想,她又叹了口气。
看着微风轻抚过的荷池,碧绿清透的池水让人看得心痒难耐,于是她索性脱了绣鞋,又褪去袜子,露出一双白嫩玲珑的小脚,那小脚的肌肤白的几乎透明,十个被修建过的指甲上还被精心晕染过浅粉色的丹寇。
黎清予小心翼翼地将一双小脚探进池水里,脚趾刚刚试探到温温的池水,她就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整双脚都伸了进去,池水清透,她的小脚在里面轻微晃荡,越发的玲珑可爱。
抬头看了看远处,尚未展开的花苞随着微风在池中晃荡,各式各样地蝴蝶跟蜻蜓都在其中嬉戏,她看的轻笑起来,当真是笑颜如花。
半响,她又摇摇头,从身边的草地里捡起一块鹅卵石,用力丢向一朵荷花,荷花被砸往一边歪了一下,鹅卵石落入池中,发出扑通一声响动,原本在荷花上停留的蜻蜓被震到,飞远了。
黎清予这才满意地眯起眼睛,心里又愉快起来。
她如今也不过刚刚满十五岁,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心性自然与孩童无异,这般起了玩心,倒是难以停下来了。
又拾起一颗白色的鹅卵石丢向荷池中,砸的那些荷花摇曳,昆虫落荒而逃,她自得其乐,就笑的开心了。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阿四这般戏弄它们,可会惹得他们不高兴的。”
就在黎清予徒自一人玩的正欢快的时候,一个温如春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黎清予面上一喜,猛地转过身去,就看到一袭白衣,白玉冠束发,容貌焕然令这满池荷花都黯然失色的淡雅男子。
“连歌!”
黎清予一见到他就立马从石头上爬起来,赤着玉足小跑至他的面前,他的身量对她而言太高,令她不得不扬起下巴,因为先前玩闹,这会儿她的脸颊上还带着浅浅的粉,她就这样满眼欣喜地看着他,双眸晶亮。
纪连歌被她瞧的笑意加深,正要说话,就瞥见她赤着的一双玉足,当即轻轻摇首,语气仍旧温和却略微带着些苦恼轻叹道:“阿四怎可这般赤足于人前。”
黎清予闻言才注意到自己是赤着脚在他面前的,脸颊微热间,却又不甘于落下风,只是固执与他争执道:“反正连歌又不是外人,看见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她如此不在意,纪连歌微微挑眉,继而温笑问她:“哦,阿四不在意让我看见么?”
黎清予看着他,自然颔首。
“为何?”
为何?
黎清予有些被问住。
哪有这么多原因呢,她不在意让他看见,自然是因为。
“因为是你啊。”
因为是他,所以不管她在他面前如何,好像都没有任何关系。
闻言,纪连歌只是一顿,片刻,嘴角轻扬。
“阿四可知,女子的足若被男子瞧见了,会怎么样?”
听他这么一问,黎清予愣了半响,忽然就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脸颊蓦地爆红。
她又不是无知的幼童,自然知道女子的足本就是身体最隐秘的地方之一,除了未来夫君,按理是不能让其他男子看到的,不然若非以身相许,虽不会像前朝那样需自断双足以示清白,但若被外人知晓,仍是有损名声的。
纪连歌见她不语,忽而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黎清予被放在了石台上坐好,便见他弯下身来。
她的一双白嫩小脚就伸在他面前,他看着那在日光透射下越发晶莹的小脚,目光仍旧清明,唯有眉眼之间温和更甚。
她的脚上还挂着荷池里的水珠,水珠被阳光照射,越显剔透,他以手拿起自己的衣角,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脚上的水珠,待到干净为止。
最开始,黎清予都浑身僵硬,但见到他那样认真的样子,她收回了想要抽回脚的念头,红着脸,看着他替她擦拭脚上的水珠。
他尽量不让自己的手碰到她的脚,而多是通过宽大的衣袖握着她的脚,替她穿上袜子,套上绣鞋。
黎清予定定地看着正在为自己穿鞋袜的男子,她的眼神聚在某处,出神地看着。
待到他为她穿好了鞋袜,才见她对着自己发怔,他温笑着,便听她突然道。
“为什么,要替我穿鞋袜。”
纪连歌一怔,还未开口,又听她有些自语般地喃喃:
“你这般碰了我的脚,不也算是逾礼么。”
纪连歌微微回神,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阿四这般好,我舍不得让给别人。”
所以。
还是由他一直守着吧。
“你……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都这样,含糊其辞,她哪里能够知晓他真正的心意。
“你难道不知道,我本就比你笨吗。”
“所以你有什么话,都要跟我说清楚,免得我多想,若是误会了什么,对你,对我,都不好……”
她声音带着些颤抖。
这样大胆地询问,也算是她的极限了吧。
但她还是想要确定,明白。
他的心思,是否如她一样。
他到底,是不是也向她对他一样……
纪连歌静默着,没有立时回答。
他的身子长,即使是蹲着,也同她坐在石头上相差无几,所以,只是一抬首,温润便触上她的柔软。
一时,他看见那清丽少女,眼眸瞪大。
片刻,他离开,手指轻轻抚着她的唇。
“阿四觉着,我会这般对待他人吗?”
黎清予睁大眼睛看着他,许久许久,终是没忍住鼻间酸涩。
她连连摇头,是不想,也不愿。
“不可以。”
“你不可以这样对别人。”
只能是她,只能对她。
说话间,眼眸氤氲。
他叹息,又是温笑。
“嗯,我只会这样对阿四,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不管多久,都是。”
只有她,会是那个独特的存在。
不知为何,明明该是高兴的,可她却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一字一顿道。
“纪连歌,你不能诓骗我。”
因为。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都真的当真了。
“傻阿四。”
纪连歌起身,目光如水般看着她。
“伯父说,将来不会让你外嫁。”
黎家无男子,黎太师唯有这一嫡女,自然是不想她嫁出去。
但女子定然不能终身不嫁。
黎清予怔怔地看着他,便听他声音极温柔道:“是以,日后,定会为你择选一门良婿,招赘入府。”
“可你连管家之事都不曾学会,若然招了那不轨之心的人入府,怕是会被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唇角漾起的笑意那般清浅,好看的如同盛夏繁花一般。
他说。
“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为阿四的良配呢。”
除了他,再不会有第二人,令她牵挂于心。
所以。
“我既已替你管了这府中多年,也不介意多替你管上一辈子。”
一辈子,不多不长。
用来替她管理一切事物,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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