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裳回去后果然被昌平公主罚了。
因她私自跑出去一事,不单是她自己被罚了,所有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挨了板子不说,而平日里贴身伺候她的两个大丫鬟更是被狠狠地发落了一遍。
“郡主,该吃药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黄衣少女托着玉瓷碗盛着的药端上来,少女模样生的清秀,端看行止很是有 些温婉的气质,只是她走路的动作稍有异样,似是在忍耐什么一样。
叶裳躺在床上,听到声音立即将杯子拉起来蒙到头上,转身面向床里面。
望着床上那团小小的隆起,黄衣少女将玉瓷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缓缓走向床边。
“郡主?”
“不在不在……”
带着不满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黄衣少女不由地掩唇偷笑,看来郡主还在生着闷气呢。
“该吃药了郡主,再不吃,药就凉了。”
叶裳一把掀开被子,小脸气鼓鼓地看着她。
“我不想吃药。”
“不吃药身体怎么能好呢。”黄衣少女用安慰小孩子的语气安慰她。
“郡主听话,把药吃了,就没事了。”
叶裳却是皱眉反驳道:“你又骗我,之前你就说吃完药就没事了,可我都吃了好多天了,怎么还要吃。”
更何况,她压根不觉得自己身体哪里不好,她明明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庸医老头。
“郡主……”
“我不要吃!”
叶裳喊完之后,她才发觉自己无意中又发了脾气,当即别过脸,梗着脖子也不想再说话。
耳朵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气,她才咬着唇转过头来看向黄衣少女。
小心翼翼地唤她:“沁竹……”
“嗯,怎么了郡主?”
“你是不是也恼我了?”
沁竹闻言一愣,继而轻轻摇首,温声笑道:“郡主怎会这样想呢。”
叶裳眉眼耷拉下来,声音也拉得长长的:“因为我偷跑出去,害的他们都被母亲罚了,他们私底下都在怪我,他们说我脾气坏,又是被骄纵惯了……我都听到了。”
沁竹微微讶异,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如此不知身份。
“郡主。”
听到她叫她,叶裳才抬眼看她。
便见她笑得轻柔道:“奴婢从来不曾怨怪过郡主,也不会恼郡主,奴婢只怪自己没有看护好郡主,才会害的郡主不小心落了水。”
“至于那些人的闲言碎语,郡主根本无需去理会,郡主是主,他们是仆,下人们若是不会做事,迟早是要挨罚的,郡主只要做自己喜欢的就好,有公主殿下宠着您,看他们谁敢多言半句。”
叶裳怔怔地看着沁竹,面上是片刻的迷惘还有沮丧,终是化作倔强,全都压了下去。
而沁竹看了眼快要变凉的药碗,再度询问她道:“郡主,还喝药吗?”
“不……好吧,你端给我吧。”
沁竹终是安心地将药碗端起来递给她。
叶裳接过药碗,低首看了一眼那黑乎乎又难闻药,对沁竹撇撇嘴道:“我的芝麻糖呢?”
“在这里呢,奴婢都给您备着呢。”
见到沁竹摊开的手心中放着一颗方方正正的小糖块,叶裳才放心地捏住鼻子闭上眼,一口将 那苦涩又难喝的药喝完,然后立即拿起芝麻糖丢入口中。
甜甜的味道带着芝麻的香气,总算将口中的苦涩冲谈了些许,叶裳才缓缓舒展了皱在一起的眉头。
舌尖的甜味在慢慢绽开,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突然就想到了那个不知姓名的青衣男子。
“沁竹。”
“嗯?”
“你知不知道我有一个救命恩人?”
沁竹正在收拾东西,停下动作细想了一下,又冲她摇首:“郡主所指的是?”
叶裳略带困扰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反正是有这么一个人,但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咦,那便奇怪了。”沁竹也是不解。
叶裳似是忽地想到了什么,忙问她道:“这次我落水,是谁将我救上来的?”
“这次吗?”
沁竹凝眉片刻,方道:“奴婢发现您的时候,您就是浑身湿透的昏倒在湖边,奴婢还以为是您自己爬上岸的。”
“是吗?”
叶裳歪着头,怎么都想不起来落水后事情了,又是一阵心烦。
“算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反正那个人说的话都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
等到叶裳被宣布身子彻底痊愈能够外出活动时,已是小半月之后了。
这些日子她整日地待在屋子里哪也不能去,可是把她憋的够呛。
时值桃李花开之际,春光正好,昌平公主带上平日里宠幸的男宠们一同去踏春游湖去了。
叶裳本也嚷嚷要跟着去,可是昌平不允,说是她身子虽好,但还是弱了些,这会儿若再吹了风定是不好。
叶裳才不听这些故意搪塞她的理由,她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带她去。
她忙着与她那些男宠纵情享乐,又怎么还会顾虑到她。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嘴上说着如何疼她宠她,但又有哪个真的将她放在心里了?
母亲是如此,至于父亲……
叶裳将他不知从何处淘换来稀奇物件全都扔了出去。
反正他也不会在意,他都已经有三个多月未曾来看过她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元夕那日。
——
“诶,你还真在这里啊!”
一别半月。
当叶裳再次摸至那个偏僻的小院时,很是欣喜地发现,之前见过的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子居然当真在此。
她其实一开始,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里来此看一看的,没想到他还真的在。
那株桃树已然是花苞绽开,与半月之前是全然不同的形态。
他拿着一本书,靠于树下,倒是清闲自在。
抬首,便看向少女。
她比之前所见相比稍微丰润了些,应是这些时日将养下来的结果。
“喂,本郡主在与你说话,你怎么不应答?”
薄时年仍旧低回视线,一阵小风吹过,树上的桃花纷纷落下,落入他的肩头和翻开的书页中。
叶裳看的微微怔神,鬼使神差地踮着脚向他靠近。
直到,他抬眼间,便见她双手抱膝地蹲在他的面前,眼睛瞪大,似是在很认真地研究他在做什么。
“你到底在看什么书,很好看吗?”
很奇怪,他不搭理她,她居然还凑上前。
他眼眸微敛,抬手合上书。
“喂。”
叶裳不满地瞪他,她都没看清那是什么书,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却眼梢轻抬地看她,淡淡道:“郡主想起来了?”
叶裳一时没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直到被他看的发怵,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原来是在问她,有没有想起他是谁。
“我……咳,本郡主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依本郡主看,你定是骗人的,要不然本郡主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故意板着小脸,不想被他看出她的心虚。
他凝视她片刻,忽而轻叹一声。
“罢了。”
“即是想不起来,那便不用多想了。”
叶裳却因他这话皱起眉。
她分明就是不曾见过他嘛。
怎么现在弄的像是她故意将他忘了似的。
“我都问过我的侍女了,她说并没有见到什么人救过我……”不知为何,她还特地出声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薄时年颔首,以示知晓。
“那……你还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睁着一对亮晶晶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期待的样子似乎有些太明显了。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又立即变脸般地收回那般殷切的神情,语气很是高傲道:“当然,你若是不愿告诉本郡主,也是没什么的,本郡主也并不是很想知道你叫什么。”
她说这话时,若是能避开那四下乱瞟的眼神,倒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了。
薄时年微微摇首,抬起手,触碰到了那瞧了很久的脸蛋,轻轻一捏。
力道不大,却还是让叶裳瞪大了眼。
她立即抬手摸向被他捏过的地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做什么?”
他居然敢这般捏她的脸。
“只是瞧着郡主太过可爱。”他轻咳一声,似乎被憋笑得很是难受。
真是岂有此理!
叶裳立马站起身,蹭蹭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这个……”
她的脸颊涨红,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谁叫他出口,便是叫人这般难为情。
“你这个登徒子!”
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还算满意的话。
却叫薄时年眉梢都轻轻抖动起来。
“你居然还笑?”
他压下笑意,拂袖起身。
“嗯。”
嗯?
嗯又是什么意思?
叶裳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却是不再笑了,而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如常:“郡主知晓什么叫登徒子么?”
她气哼哼地瞪他:“本郡主当然知道,登徒子就是你这样的!”
说完还不让扬起下巴,一脸地理所当然。
他微微失笑:“某便是登徒子,郡主这般的……也不会被登徒子瞧得上。”
这话一说完,立即惹得叶裳极大不满。
他先是动作言语轻薄也就罢了,轻薄完了,居然还开始嫌弃她了?
“你给本郡主把话说什么,什么叫本郡主这般的不会被登徒子瞧得上,本郡主如何不好了,你说!”
话说……好像不该是这样争辩的吧?
但她现在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默默地将她从头至尾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摇首。
“还真是个孩子呢。”
便是心性,也是孩子的思维模式。
即使是古代女子都早熟,她又是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当中。
可她到底还只是个十二岁大的少女。
“你说谁是孩子呢!”
叶裳似是被点到了痛处。
每次她有什么想说想做的,只要一到母亲那里,就会以这个理由将她驳回。
她还是个孩子……
明明她都已经长大了啊。
她什么都懂。
为什么每个人都只会说她还是个孩子。
“你不就是比本郡主大几岁吗,本郡主都没嫌弃你老,你还敢嫌弃本郡主小。”
这话说的……
倒是叫薄时年一时怔住,没话反驳。
“嗯,如此,倒是某的错了。”
他不过随口一语,她却立时接道:“当然是你的错。”
说完又很是大度地对他摆摆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本郡主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好了,不过这可有个条件。”
薄时年刚被她故作老成的话逗的弯唇,下一瞬便看到她略带狡黠地笑,略一挑眉:“条件?”
“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看来,她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告诉你,也无妨。”
叶裳立马竖起耳朵等他说话。
忽地有一阵微风拂过,她瞧见他那颜色极浅的唇瓣上下开合。
“薄时年。”
简单的三个字,她却未能在意,她的全部注意全都在他那轻启的唇上面。
印象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那熟悉的感觉,蓦地涌入脑海。
她蓦地瞪大眼睛,抬手捂住了嘴巴,脸色涨红地冲他吼道:“你这个登徒子!”
刚一吼完,人就立马转身,往外跑去。
而他站在原处,静静地凝视着那娇小的身子越跑越远,眼波轻转。
“看来,是记起来了呢。”
含带笑意的话语北风一带而过,瞬间消散。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