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刚刚转过层叠的九曲回廊,就撞见了她最不想见的人,下意识就转身要离开,却已然被那人看到了。
“凝香。”平淡无波的声音听起来却让她有种毛骨悚然地感觉,无奈只得停下来默默转过身,低着头喊道:“五皇叔。”
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抿着薄唇,目光在她身上幽幽打转一圈。
凝香见他不说话,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想了想还是自己先开了口问他:“五皇叔是来看皇祖母吗?”
男子听她这话表情才有了一丝微变,继而颔首道:“你有多少日没去给你皇祖母请安了,我方才去见她,还听她在念叨你。”
凝香表情一僵,忙笑道:“我不是怕皇祖母她老人家嫌我太吵嘛,想让她多清静清静,再说她那里整天都有母后她们陪着,也不缺我这一个啊。”
男子眼神一凛,看的她头皮一紧。
“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凝香讪讪一笑,只得默认了。
谁知他却淡薄一笑,那黑色的眸子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欲动。
“听说你看上了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还整日追在其后面追捧。”
凝香一听他这话刚要反驳,但残存的理智还是让她忍住了。
他对她攥紧手,咬紧后槽牙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仍旧自顾自道:“便是你不注意自己的身份,也要为皇家颜面着想,那般腌臜的东西,一旦沾上,小心弄的一身脏污。”
说完,他从她一旁越过。
凝香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猛地回过头对着他的背影骂着无声的话,谁知,话才骂到一半,就见他幽然地转过身,她就保持着那呲牙咧嘴的表情僵在那里。
“皇、皇叔。”对上他的眼神,凝香一阵心虚。
还以为他会生气,结果等了半天,就见他嗤笑一声。
“管好你的人,别让他做什么越线的事,不然……呵,你应该知道,我很不喜欢有人碰我的东西。”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凝香站在那里,表情变了几变,许久,终是气的跺跺脚。
“什么啊,就会吓唬人,我就不信你还真能拿我怎么样。”正在念叨着,她又忽然反应过来。
他方才所指她的人……
难不成,是说谢云轻吗?
凝香当即伸手捂住燥热的脸,还有些窃喜呢。
虽然,他还不是她的人,可是这样想想都觉得很美好呢。
但是,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谢云轻有哪里惹到他了?
应该不会吧,他们俩完全没有交集啊。
凝香站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他到底是哪里惹到这个阎王了。
要知道,她也是从小骄纵到大的,可还是不敢跟这个阎王杠上,每次见到他都老老实实地跟个猫似的,生怕引起他的反感。
可其实要是想想的话,他还真没对她怎么着过,但是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怕他。
她最终还是决定,改天见到谢云轻亲自问他吧。
——
漪澜院,华灯初上,楼下仍旧一番热闹景象。
似锦坐在古琴前,手指轻搭在弦上,思绪却已经飘远:
“怎么,今天晚上,你好像很心不在焉。”
男人的手轻抬起她的下巴,她想要挣脱,却被他隐隐用力捏住,让她觉得生疼。
她被他硬掰过脸,那是不容拒绝的强硬,目光相对,她看到他眼中那似要把她剥开来看得透彻的意味。
“你很不想见到我。”他一字一顿,说的却是那样肯定。
他不质疑,因为他认准的事情从来都不需要求证,所以,他认为的是如何,那就是如何。
似锦微微敛眸,违心的道:“没有,爷难得来一回,似锦开心还来不及。”
她听到他冷呵了一声,还是没有其它动作。
忽然,他的手指移到她的唇瓣上,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温热的唇。
“这么好看的小嘴。”他似是在夸赞。
忽地语气一转:“怎么说起谎话来,那么让人想要撕碎呢。”
下一瞬,他就猛地低下头,似锦蓦地睁大眼,只觉唇上一痛,而后尝到一股腥甜。
男人抬起头,嘴角还带着一抹红。
他舌尖轻触,将其舔尽,而后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你的味道。”
“真好。”
似锦喉间一紧,慌忙地抬手拭去嘴唇上的血,有些后怕地看着他。
男人见此只是轻笑。
“怕什么。”手指轻触上她的脸颊。
那冰凉的感觉如同毒蛇一般让似锦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却又不敢动弹。
“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舍得对你如何呢。”
说话间,人已经贴紧她的耳鬓,轻轻厮磨。
“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
她没有瞧见,他的眼神瞬间如寒冰一般。
“我不想以后只能对着不能说话的你。”
他侧过身看她,指尖已经触摸到她的眉眼,他那样痴迷地看着她的脸,如同着魔一般呢喃道:“毕竟,我是那么爱着你,你这张脸……我想看到它是鲜活的样子,所以,你可一定要好好爱护它,不要让我伤心。”
……
“女儿,谢公子来了。”
“铮!”地一声。
琴弦重音把她拉回现实。
似锦看着眼前的琴,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他来了。
匆匆地站起身,有些急促地去开了门。
一对上谢云轻的目光,她就撞入他的怀中。
“云轻……”
她有些呜咽地唤他的名字。
“你终于来了。”
谢云轻伸出手轻轻环住她。
语气极为平静道:“我已经离了花月班,从今以后,不会再登台唱戏了。”
似锦蓦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你……你不再登台唱戏了,那……”
她想问他,不唱戏,他是要离开吗?
谢云轻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
“阿瑶。”
“我来带你走。”
“走?”
似锦摇摇首,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走,往哪走?”
她如何不想与他走。
可是,她如今的境况,怎么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莫说妈妈那边定要一大笔赎身的银钱,便是那个人……那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走的。
“我、我走不了的……”
她想告诉他,她身不由己。
她不想让他因为她得罪那个人,也不想让他因为她而有任何闪失,她害怕,怕得而复失,更怕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她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去看他。
“我不能跟你走的……”
“我也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你认识的那个阿瑶已经死了,她早就不在了,现在的我,是似锦,似锦只是这漪澜院中的一个妓&女,而她早就深陷在这污秽的泥潭中,不可能再出来了。”
她找了他那么久,也等了那么久。
可当她真正等到他时,却可笑地发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能够跟他站在一起的资格。
即使她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即使她如今还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
可是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不能言说的太多,又如何能释怀呢。
说到底,她不过名头上干净的。
在风月场里混的女子,怎么会有真正的清白干净。
她虽没有同其她女人一般伺候过那些客人,可单是那个男人,便足以让她受尽折磨。
他,是她永远的黑暗。
她看不到尽头,想要逃脱,却不知如何才能逃脱。
“似锦。”
谢云轻这样唤她,让她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叫她这个名字。
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叫的。
心底又是一阵抽痛。
她果真回不去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谢云轻上前一步,伸手触上她的脸。
同样的动作,他做来,她只觉得无比放松,而那个男人,却只会让她害怕得想逃。
“似锦或是阿瑶。”谢云轻低眉浅笑。
“不论你叫什么,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名字。”
“我记着你,不是因为你的名字,只是因为你是你。”
“因为是你,所以不管你的模样,嗓音,性子……你的每一处,我都铭记于心。”
“就像是从前,你还只会很胆小地跟在我身后,现在,就算你不会再害怕,我也还是想站在你前面,我想永远都能这样护着你,替你拦下所有事情。”
似锦怔怔地看着他,正要说什么。
忽听身后传来两声清脆的掌声,伴之而来的一个让她熟悉无比的声音:“真是感人的紧。”
似锦的目光越过谢云轻投向他身后,便见他身后几步距离处,男人的薄唇冷冷扬起:“本王是不是来的早了些,打扰了你们的叙旧谈情。”
似锦当即便听出了他话中的寒意,又是肯定的语气,他连问一问的意思都没有。
“爷……”似锦刚要站出来挡在谢云轻的前面,就被他一伸手揽住,按定在他身后。
谢云轻转过身,并未先语。
男人却瞧见他那张精致的不像话的脸,嗤之以鼻。
“你便是靠着这张皮相,勾搭上了凝香。”
说着又将眼神转到躲在他身后的似锦身上。
“锦儿,你当真要为了这副中看不中用皮囊,要惹我生气吗?”
“我……”
谢云轻手指直接扣住她的手,十指相间紧紧相扣,让她想说的话被打住。
抬起头,眼角舒缓地眯起看着前面的男人,他敛眸轻笑:“安乐王?”
“久仰大名。”
安乐王轻嗤一声:“下贱的戏子也配久仰本王?”
谢云轻面色不改,仍旧轻笑道:“王爷说的是,戏子哪里配的提及您,毕竟……”
“一个内心肮脏污秽的衣冠禽兽,提起来还脏了我的嘴。”
安乐王的眸光瞬间阴冷,似乎要将他碾死一般。
“对了。”
“既然王爷刚才也说了,那不若请您看看。”
“区区一个戏子跟一个妓子是不是很配?”
安乐王在他说完这句话时,面上才是完全地掩饰不住,他咬牙一字一顿道:“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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