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连的目光随着阿棠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越过层层莲叶和莲花,在那深潭的正中心有一株孤零零的硕大的花苞正在缓缓绽放,他们看向它的时候,可以分明见到它舒展花瓣的幅度,缓慢但却细致。
直到半柱香之后,整朵莲花完全盛开。
它就长在莲池正中央,与其他的小莲花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美,它的颜色也与旁边白色带粉的莲花不同,它是完全的青碧色,那种如同上好的碧玉一般的颜色。
在夜幕下,它隐约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光芒,镜连看的真切,料想这朵青莲绝非凡品。
阿棠显得很兴奋,镜连略带不解地看她。
毕竟,这处是她修炼的场所,就算这莲花开的很美,可毕竟她早已见过这么多回,也该见怪不怪了。
“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它开花,自我有记忆起从未见过它开花。”阿棠开心地和他解释道。
镜连这才明白为何她如此高兴。
“没想到开了之后这么好看,比所有莲花都好看。”
“就是奇怪了,为什么从前我一个人的时候它就没开过,今天跟你一起来就开了呢。”阿棠想半天也想不出缘由,镜连一脸拿她没办法。
“我以前听娘亲说过,中间那朵是青莲是莲中的极品,听说是人间难求的至宝呢。”
她这么一说,镜连也突然想起,他曾在师父的书房中读到过,应是太师祖留下的手札,记述了他生平所遇所见的奇珍异兽,其中便提到师门最初偶然得到的一颗莲子,并被他种在了这灵台山后的潭中,这莲子取自仙山灵地,不知多久一开花,但传言,这青莲不同于凡俗之物,因出自仙灵之地,内里蕴含的灵气可令妖力大增,也能救人于生死。
他正想开口与她探讨,却忽然觉得胸口处一阵闷痛,阿棠没有注意他,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转过头语带惊喜地对他道:“对了,若这青莲当真有奇效,我们可以——镜连!”
阿棠的话还没说完,刚一转过脸就被喷出一口鲜血的镜连吓的惊呼起来。
她扑过去将他抵住,不让他倒下去,看他脸色苍白如纸,她的身子都跟着发抖起来。
“镜连,镜连,你怎么样。”她伸手去摸他的脸,豆大的泪珠不停地落下,整个人都慌得不行。
镜连一口血喷出,人已经没了力气,全身着力点都靠在阿棠的身上,等他过了好一会儿稍稍缓过劲来时,就见小姑娘哭成泪人似的。
“别哭、我没事。”他努力想站起身,却怎么也使不上劲,阿棠用袖子随意地擦擦眼泪,然后扶着他在石台上坐好。
一抬头看他,刚擦完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
“我才不信,你都这样了,怎么会没事。”阿棠说着,非但没停下来,反倒越哭越凶。
镜连抬起手,轻触上她的面颊,替她擦去那不断流出的眼泪。
“我便是本来没事,被你这么一哭,也要有事了。”说罢,他微微摇头,可他如今的虚弱模样越发显得吃力。
阿棠被他的话一说,蓦地停住。
虽然还是难过,可却又不想让他太过担忧。
“我、我哪有……”默默咬唇反驳他道。
镜连的嘴唇是苍白泛着紫色,与嘴角残留的鲜红形成鲜明对比,他看着她忍住哭抽抽的模样,还是挤出一个笑来,道:“你怎么这么多眼泪,妖不是不流眼泪的吗。”
阿棠见他都这样了还有闲心打趣她,不由地又急又气道:“谁说妖不会流泪了……那只是平常不喜欢流泪。”说着,声音又低下去。
“哦,那是我听说的有错。”镜连轻声道,仍旧温温的模样,似是没有一丝一毫难受。
“你到底是怎么了。”阿棠不懂,他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还记得我三天前教给你的‘生老病死’这四字吗。”
阿棠泪眼朦胧地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
“你现在这样就是生病吗?”
“阿棠真聪明。”镜连奖励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那、那你会死吗?”她记得他教给她的这四个字,自然也不会忘了这其中最令她记忆深刻的死字。
世间万物,都难逃一死,无论是人,是妖,或是仙。
这几者之间的差别只在于生的时间罢了。
人会死,妖也会死。
她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死亡,只是在她的印象里,娘亲很早就去了,渡劫失败,死在雷劫之下,成为一具被烧焦的狐狸,连皮毛都不剩下。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小,不太懂得什么叫生离死别,只知道娘亲不在了,她再也见不到她了,心里很难过,那个时候她还没化形,记忆只残存那么一点悲伤。
后来,她长大了,开始有了意识,才知道娘亲是真的永远离开她了,但说到底,她离死字还是太遥远。
但是现在,镜连重新告诉她什么叫生老病死。
或许只是单纯地对人类来说,这四字之重,难以承受。
但对她来说,若是他死了,她定会很难过很难过。
她找不到词来形容那感觉,可她知道,那感觉远比难过要来的深得多。
她不想也不能看他死。
被人猛的抱住,镜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那么用力,像是怕他随时离开,想要将他紧紧地留住。
即使被那力道箍的很难受,可他还是腾出一只手,回抱住了她。
“我不会死的。”
至少现在。
至少在她明白人心险恶以前。
“嗯,阿棠也不会让镜连死。”如果真到那时,她必倾尽全力,也要让他活着,她还要和他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身体恶化的第二日,镜连就收到京中来书,七日后,京中来人,接他回京。
镜连知道这消息定是他师父传书于京,他的手腕上挂着一根养命绳,与师父相连,若他有何意外或是出现虚弱情况,他师父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京中来召强硬,必须将他立即带回,他本不愿就此离开,想要等阿棠一起,将她带走,可是,阿棠已经连续七日没有出现,他久等不到,只得随来接他的人一同离开。
他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
当小狐狸开心地带着她所采得的青莲到他清修的竹屋找他时,已是人去楼空,但在他常带她习字的桌上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勿念,等我。
她心口处疼得厉害,受的伤这会儿才开始让她觉得难受的很。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等阿棠回来呢。”
她失落地蹲下,这会儿她终于体会到人类的情绪,何为离别相思。
但若要她在这里等他,她却做不到,她不想什么也不做,只能在这里枯等。
“镜连的病很重,需要赶紧治疗。”
这样自语着,她猛地站起身来。
“不行,我必须要去找他。”
她将目光投向镜连留下的那张字条,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将字条抽出。
只见她动作甚是灵巧地将字条对折或翻转,不一会儿,手中的字条就变了个样子。
阿棠将字条折成一只纸鹤,她拿着那小巧精致的纸鹤,轻点它的身子,便听到一声轻唤,纸鹤被灌入灵力,可做来往通信之用,这是镜连交给她道法,沾染所寻之人的气息或灵力便可与之相通,阿棠展开手,便见那雪白的纸鹤轻轻飞起,转向屋外飞去,阿棠眨巴眼,也很快跟了上去。
她不愿在此等他回来,便直接跟去找他好了。
从未真正入世过的小狐狸还是踏入了尘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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