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战争

    环形的联合国会议大厅内, 在座的一名又一名国家代表, 各自按下了手中的投票器。

    在主讲台上方的投影屏幕上，即时显示着各国的投票选择。一个个的小型标记出现在各国名字的前方，绿色十字代表支持票，红色减号代表反对票、黄色交叉代表弃权票，而在此刻，绿色的十字占据了绝大部分，红色的减号和黄色的交叉只各自有着自己的一小块地盘。

    “投票结束, ”主讲台上的主持人对着话筒宣布道，“本次投票的结果为：支持票128张、反对票9张、弃权票35张。”

    “现在, 我正式宣布, ”主持人抬起头, 环顾了一圈环形的会议厅, “《末日纲领补充协定》条款, 正式通过。”

    台下响起了礼貌的鼓掌声。

    与《造物之主》时期, 各国觉得世界灭亡在即、因而几乎是全心全意通力合作的行为不同；此次《英雄计划：五》视频的发布，直接揭示了最后的HAPPY ENDING, 也因此，各国的态度便变得略有些勾心斗角、各怀鬼胎了起来。

    那些赶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发生前的偷吃行动，还有国与国之间的合纵连营, 你方唱罢我登场，令人目不暇接, 使得世界上的国际局一团混乱。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 联合国召开了关于《末日纲领补充协定》的会议。

    经过整整两天一夜的扯皮——对比一下, 当时《末日纲领》从提出到通过只花了四个小时——这份补充协定的条款终于确定了下来，获得了通过。

    本次《末日纲领补充协定》重申了原本的危机信息共享、末世全球互助、进化合作研究、共同打击异变等十七条原则，并在这十七条的基础上，新增了包括超凡者互相协作、武器加成装置与军火流通、白雾副本挑战原则等相关条款。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的补充协定，原本还想在国与国之间的吞并联合等方面作出一些限制，奈何此类条款根本无法通过投票，最终只能遗憾放弃，只在更大众化、更基础化的一些方面作出联合约定。

    《末日纲领补充协定》签订之后，仿佛受到了无声的鼓励，国际形势的变化越发剧烈了起来。

    毕竟，在联合国投票上，即便有诸多小国在场的情况下，关于国与国之间吞并联合的条款，依旧没有被通过。人心向背、可见一斑。对于被吞并的小国，或者是试图吞并的大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想操心都操不上。

    风起云涌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赶着动植物大爆发前的时间点，快速完成势力的布局。

    乱世总是野心家最好的舞台，在这段由于要对抗进化动植物爆发潮、而显得有些绥靖的气氛中，有的突兀崛起、自立为国，有的合纵连横、强压下有些冲突的人文环境、形成联盟，有的不要吃相、大口吞吃，甚至有些贪心不足的，甚至得陇望蜀，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消化的了。

    “我们要不要再进一步......？”华国的高层会议室，传来谨慎的探讨声，“你们看，国际上这些事，一个比一个夸张，我们的步伐，是不是太小心了一些？”

    “这样乱来，是会消化不良的，”有位大佬在摇头，“我不看好这些行为，一战前英国那么多殖民地，二战时德国吞了那么多国家，最后怎么样了？”

    “先吞进去，剩下的可以慢慢改造、慢慢同化，”他身边的人思索着说，“我们要对华夏文明的包容性有信心，关键还是机会难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每一方的意见都有自己的立足点，哪一边都有道理，而国家的政策抉择，永远是要从好几个看上去都很正确的方向中，选择最合适的那一个。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还是按照老祖宗的智慧来，”最终，大佬们拍板道，“再等一等，我总觉得，事情没有我们之前想象得那么简单......”

    没错，这一点华国判断对了：事情并没有众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全球的气氛也一天一天地变得严肃起来。

    理论上来讲，按照统计学原理中的正态分布曲线，在彻底爆发的顶峰之前，进化动植物的觉醒频率，就显现出一个非常陡峭的上升趋势。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段时间以来，进化动植物的爆发量猛然上升，几乎每一天的变异频率都在比前一天翻倍。

    就算是本身军力强大、相关准备充分、对外扩张不多的华国，都在其中感到了一丝艰难之意，更不要说那些军力薄弱、准备不太充分的小国，与虽然军力强大、但对外牵扯精力太多的大国了。

    在华国，原本已经被烧成荒野白地的神农架地区，这段时间重新从焦土化作了绿色的乐园，各种进化动植物在其中肆意地生长进化。而此地驻守的兵力完全无法对抗，不得不后退撤入旁边的襄阳市和重庆市，依托大城市的兵力进行防守。

    这种进化动植物的巢穴一旦形成，哪怕动用大规模火力覆盖都很难清洗完全。进化动植物会在山壁缝隙之中躲过炮火，等到火力覆盖结束后就重新招摇出现，动物重新开始巡游，植物重新开始生长。而且，它们会稳步地向外扩张，直到将地图的一整片区域，都化作不可进入的禁区。

    而类似这样妖魔盘踞、人力无法抵抗的进化动植物大窟，在华国境内已经有了一百三十来处。

    想当初，在《造物之主》系列视频公布期间，联合国维和部队曾经在撒哈拉大沙漠等几个地方，用温度高达3000摄氏度的燃烧□□将地面清理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未曾能够抑制住进化动植物的产生。这还是在沙漠这种不易躲藏的平地啊！

    只要是进化动植物，变异之后必然带着生命力变强、防御力变强等的特征——顺带一提，超凡人类也是如此，因为拥有超凡能力而获得癌症痊愈的事件已然发生了好几起——堪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直到这种时候，人们才有些恍然。

    也许九曲视频的结局确实是happy ending，但是他并没有展示出来，在happy ending之前，世界上究竟牺牲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军力建筑啊！

    在世界范围上看，华国的情况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华国人多，武器加成装置更是起源于华国，几乎人手都持有一个武器加成装置辅助的电击棍或者枪械，战斗力充分；在外界支援上，华国之前并不贪心，投入得不多，而对中非的援助原本就着重在物质上的支持；除此之外，两位空间系强者坐镇，几乎可以处理全国范围内所有的突发事件，确保重要场所不会被超凡动植物沦陷。

    相比于还算潇洒的华国，美利坚就狼狈得多。

    在之前那一波全球范围的跑马圈地、合纵连横之中，美利坚是吃得最满嘴流油的那一个。他本就在全球各个国家之间有所布局，等到了之前那波难得的机会，更是下手毫不留情，有些是半推半就、有些是软磨硬泡，狠狠地扩展巩固了一波势力范围。

    然而，等到进化动植物爆发的浪潮前奏开始响起的时候，对外扩张严重的美利坚就开始吃到苦头了。

    尤其是在美利坚国内出现了伤亡之后，美利坚的公民们开始发出大声的抗议，游xing的人民在已经彻底化作钢铁森林、除人类外毫无其余生命痕迹的华盛顿，将白宫团团围住：

    “连自己国家都没有保护好，还妄想着去保护其他国家！”

    “我们不需要一个被别的国家称赞的总统！”

    “美利坚本土沦陷在即，傻X政府还想着其他国家！”

    “让海外的军人们回家、回家、回家！”

    美利坚之前那大肆收小弟、向外派驻军人的行为，在更严重的危机面前，终于引起了国内的众怒。

    身在海外的军人们本身想要回国——顺带一提，美国大兵的娇贵程度可是举世闻名的，带着最好的装备、吃着最丰盛的伙食，内部公认战斗的第一要素就是保命，士兵投降从来不会招致怪罪——国内的人们也想要海外的军人们回国。

    不光是普通民众，就连本国内各种经济势力、政治团队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们明确反对这种在如此浩大的危机之前、不先保护自己国家、而去施加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的行为。

    事实上，由于孤悬海外、周边无甚强国，美利坚的孤立主义气氛一向很重。

    众所周知，二战前期，纵然当时的总统罗斯福本人非常想要涉入二战，为美国争取一定的国际利益，但由于国内浓厚的孤立主义气氛，只能一直维持中立地位。直到日本偷袭珍珠港触动了美利坚人的那根敏感的弦，才最终导致美国涉入二战。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传言说，偷袭珍珠港事件在发生前就已经被美利坚上层所知，但却被美利坚上层所放任的原因，毕竟，偷袭珍珠港在战略上对当时的美国真的有大利益。

    而美利坚现任的总统，之所以能击败当时的总统竞选热门而上任，其实也是国内孤立主义气氛的一种体现。新总统所推行的“美国优先”政策，也可以视作历史上美利坚孤立主义政策的一种演变。

    在此前机会难得的时候，美利坚趁机向外大吃了一口；然而等到情况越来越糟糕、战斗压力越来越大的时候，那原本的孤立主义浪潮又重新漫了起来，催促着美利坚收回自己试探的脚步。

    “如果能挺过这一波，我们就赚大了......”美利坚最高统领盯着面前的世界地图，仿佛在喃喃自语着。

    “就怕，”他身边的一位幕僚先生皱着眉头回答，“万一我们挺不过这一波怎么办......”

    顿了一顿，幕僚先生补充道：“我说的不只是军事，还有政治、经济和舆论上的压力......”

    “你说的很对，”美利坚最高统领有点颓唐，“等到动植物真正开始大爆发的时候，我们面临的压力会更大，不一定能撑过去......嘿，第三次世界大战，真不愧是第三次世界大战......”

    他上前一步，凑近了墙壁上的世界地图，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欧亚大陆上划过：“但是，我们一定要撑过去。”

    “华国的现有优势已经够大了，”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九曲本人的暗中倾斜，除了九曲之外最强大的两个超凡者——而且还TMD是最适合远程支援的空间系，还有武器加成装置的发明，哦，对了，灵石也是他们国家的人最先发现的......”

    “嘿，算一算上帝也太偏心了......”美利坚最高统领咬牙切齿地说，言辞之间破有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哦不，他们不信上帝......”

    和幕僚团们商量了许久之后，这位美利坚最高统领最终说道：“这样吧，我们先把海外的兵力收一部分回来。但是，对那些愿意依附于我们的国家，我们要提供更多的、充足的军火和武器加成装置的支持。”

    “这样可能还不够，”他的幕僚团里有人犹豫地回答，“关键点还在于要控制国内的进化动植物浪潮，以及军警与市民们的伤亡数量......”

    “那就砸钱，”美利坚最高统领说道，“砸钱造军火，砸钱造灵石，砸钱做研究。我们现在花再多的钱，能有处理各个乡村城市的经济损失来得更多吗？能有因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而造成的一些经济活动停摆的损失来得更多吗？”

    “砸钱，”美利坚总统恶狠狠地说，“拼命砸钱，我们每年7500亿美元的军费，不往这方面花，难道还去浪费在哪些看不到成果的地方？老子有的是钱！”

    就在这个阶段里，原本还顾虑财务，而没有大量投入的灵石矿脉的制造业，在此时也轰轰烈烈地大规模做了起来，美利坚、华国、俄罗斯等都有参与。

    在大手笔的投入之下，全世界范围的进化因子浓度进一步地下降。而这也微微减缓了动植物的进化速率——虽然在这种钟形曲线已经开始陡升的时刻，这并不能起到太多的作用，但一丁点效果在此时都是可贵的。

    与此同时，生化武器、基因武器、各种不可说的武器都开始进行了研发。以几个大国为首，人类开始在其余方面广撒网地投入资金，务必求快速寻找可以针对进化动植物的解决方案

    ————

    动植物爆发的速率，在正态分布的钟型曲线上缓缓移动，从低谷慢慢移动向了高峰。战斗越来越激烈，情况开始显得越发糟糕了起来。

    全球的伤亡人数开始上升，至于建筑损坏、城市被占、某些小国彻底沦为进化动植物的地盘这种事情更是频频发生。而进化动植物大窟的不断产生，更是引发了新的难民大潮、恐慌情绪的蔓延等诸多不利的连锁反应。

    在此期间，华国曾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对武夷山地区的一个进化动植物盘踞地点进行清理。加成了进化武器装置的云爆弹和□□被大量投入到山区之中，小型的蘑菇云伴着熊熊烈火出现，烈火三天三夜不曾熄灭，就像是一次人类对于自然无声的震慑。

    然而，三天之后，当烈火的火势才刚刚转小，焦土上又重新出现了些微的绿意。

    “这场战斗......”看着那一丝绿意，负责指挥这场武夷山攻坚战的军官居然忍不住扑倒在地、嚎啕大哭，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在水泥地面之上，“什么时候才能有止境呢？”

    他身边的副官沉默以对。

    这一丝绿意仿佛象征着生命力永远顽强、永远无法灭绝的进化动植物们，就如同《造物之主》系列视频中的一样，它们对各种环境有着极大的抗性，它们可以蔓延到最冰寒的南极、它们可以生活在压力巨大的深海，而人类，又有什么能力，可以将它们驯服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如同当时联合国维和部队所做的一样，这种大清理、大灭绝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的。它能很大程度抑制最初产生异变的动植物数量，就算进化动植物能够以指数形式翻倍，灭绝过一次之后，如果需要翻倍到原本的数量，也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它可以为了未来彻底的反攻，拖延到足够的时间。

    ————

    华国，西北，雍凉市基地。

    “把九曲的《英雄计划：五》重新调出来看！”基地会议室里，本次战争的总指挥官大佬——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们直接称呼他为总指挥官先生——神色狰狞地拍着桌子，“仔细看、认真看！不要放过每一帧画面！”

    这位总指挥官先生冲着会议室里的人们大声喊道：“我现在要一个确定的结论——在《英雄计划：五》视频里，人类究竟有没有赢下这一场战争！”

    当人们第一次看到《英雄计划：五》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HAPPY ENDING的故事。

    毕竟，最开场的画面是动植物进化浪潮的爆发，接下来的画面是人们和动植物的对抗、白雾副本挑战者们的出没，最后，镜头停留在德国的高天鹅堡上，人们拥挤在高天鹅堡的周围，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车水马龙，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种人世繁华的热闹喧哗，一派祥和安宁的模样。

    这最后的画面，难道不是暗示着人类最后的成功吗？难道不是暗示着人类最后打退了进化动植物、成功进入了超凡新时代吗？

    但是，为什么以现在的场景看来，超凡动植物的生命力如此顽强、所占据的地盘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人类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获得胜利的希望？

    电脑CPU运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嗡嗡声一直盘旋在会议厅的上空，和人们窸窸窣窣的探讨声一起，汇成了一曲难听的歌谣。

    “预言，都是一种很含混的东西，”一位研究员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有点忐忑地说，“古希腊历史上的德尔斐神谕，一向就是左解读也可以、右解读也可以的，为此还在历史上造成了不少悲剧；还有一个知名的希腊预言，说一位王者的儿子俄狄浦斯将会杀父娶母，为了避免这一预言的发生，他的父王丢弃了儿子，结果却在兜兜转转之间真的造成了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事实......”

    “俄狄浦斯的预言，这个故事我知道，”总指挥官皱起眉，横了他一眼，“你是要表达什么？”

    “我是说，”研究员惊觉自己犯了平时啰嗦的毛病，连忙精简道，“我们都知道，九曲的《英雄计划》系列视频包含对未来的预言，但只要是预言，都可以有多种解读，你怎么看都可以......”

    他俯下身，操纵了一下总指挥官面前的电脑，将界面上打开着的《英雄计划：五》视频拖到了时间线的最后：“你们来看这个结尾，这个高天鹅堡的平静镜头，最多只能说明德意志这块高天鹅堡的地区，是属于人类控制的范围，其余什么都不能说明。”

    “也不对，你看视频上人们积极的样子，至少说明，人类还是占据上风的......”他身边有人反驳道。

    “这就是预言的含糊之处了，”这位眼镜研究员摊摊手，解释道，“你们看，解读成岁月静好、人类胜利也可以，解读成积极向上、人类有优势也可以，解读成人类只占据了高天鹅堡附近的地盘，似乎也可以......”

    总指挥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怀疑，连九曲本人都无法控制这种预言的能力，”眼镜研究员看着总指挥官，补充道，“他的超凡能力，可能是预知到未来发展最可能的一种时间线，并通过视频的方式把他看到的画面记录下来给我们看而已。”

    “而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未来预言从来都是视频，而不是文字、或者是其他，”眼镜研究员低头重现看向电脑上的视频画面，眯起了眼睛，“神话传说里，预言家从来不自己解读自己的预言，卡尔卡斯如是、忒瑞西阿斯如是、赫洛斐勒如是，现在九曲也如是。你看，他自己从来不做任何解读，而将解读的方式交给了我们人类自己。”

    他的话语听上去特别有道理，顿时引发了台下研究员与专家们的争吵。

    “我记得，很早就有分析，根据造物之主以及其他系列的视频，九曲的视频只能预知到一段时间以内的世界线，无法预知到长时间后的变化......

    “而且，别忘了，按照造物之主系列视频的经验，如果我们在现实做出了一定的变动，未来也是会跟着变的！”

    “看看我们现在国际形势上这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样子！我毫不怀疑，因为内乱和拖后腿造成的问题，很可能会把原来通向成功的道路给堵塞了！”

    “别吵了！”主持台上的总指挥官用力拍了下桌子，发出震天的响声。

    大家安静下来，一起看向他。

    “其实大家的意见都很一致，”总指挥官说，“也就是说，《英雄计划：五》视频的结尾，其实并不意味着未来必然的成功，它可以被解读出无数种含义......”

    “我会把这个结论提交上去，”总指挥官的脸色变得铁青，“看起来，我们必须更加严肃、更加小心地对待这场战争了......”

    ————

    华国，帝都周边，某会议室。

    “是我们太傲慢了......”听着总指挥官的说明，老者悠悠地发出了叹息，“面对这样全世界的大敌，面对曾经在《造物之主》系列中毁灭了我们足足四次的进化动植物觉醒浪潮，我们居然还想着全身而退，还想着进行扩张......”

    “趁着现在，趁着进化动植物的觉醒爆发的最高潮点还没有到来的时刻，”老者看向总指挥官，“我们还来得及改变我们的态度，来得及做一些战略与战术上的调整......”

    ————

    作为世界上屈指可数——不对，应该说现在世界上也只有两个人——的空间系异能者之一，商银河和慕时鸣在这段时间，几乎是彻底忙疯了。

    尤其是商银河，由于他身兼灵异系诅咒光环、植物系荆棘区域的能力，在大规模清剿进化动植物的战场上分外有优势，因此彻底成了全国的首要“召唤物”“镇宅之宝”。

    他不仅要赶着应对那些突发的进化动植物事件，用空间能力不断进行救场，而且还要参与部队组织起的对某一座山或某一片角落进行覆盖式打击的小型局部战役，用[诅咒光环]或者[荆棘区域]的能力，辅助部队进行进攻。

    战争从来不是儿戏。

    鲜血在眼前溅开，曾经说笑过的战友在身旁倒下，马达声在耳边发出剧烈的轰鸣，高射炮发出剧烈的砰砰响声。天空冉冉地升起云爆弹的蘑菇云，热火将蓝天都染上了血红的颜色。在满目疮痍之中，时常能听到盘旋的、耳鸣般的、仿佛是幻觉的哭声。

    昔日繁华的三四线小城，此刻沦为无人的废土。远远望去，充满生机的绿意在城市中央盘旋，这在过往可以被夸奖为环境保护良好的场面，此刻却只能带来无边的惶恐。

    商银河有一点点轻微的茫然。

    他的搭档慕时鸣注意到了他情绪上的不对劲，特地在紧张的时间安排里，抽出了一点时间来和他谈心。

    “你还好吧？”慕时鸣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依旧对商银河露出鼓励的笑容，“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商银河揉了一把脸，揉掉自己不太妥当的情绪，“就是这几天赶得太累了而已，没什么问题。”

    “如果吃不消，就主动向指挥中心提出来要休息一会，”慕时鸣嘱咐道，“别硬撑，你毕竟是普通大学生出身，不像我们当兵出身的人一样能抗，他们不能按照特种兵的要求来对待你。”

    “真撑得住，”商银河笑起来，他这句话倒不是假话，资质药剂给他带来的蜕变是全方位的，连熬夜都更加能多熬了几分，“没说谎。”

    “行，”慕时鸣左看右看确实没看出什么问题，才揉了一下自己的黑眼圈，“要是指挥中心强行给你安排太多任务，你就来找我，军中我的面子还是有几分的。”

    “谢谢慕队长，”商银河笑着挠挠头，“没事，我多做些任务，还能挣点军功。”

    “哈，你这次军功倒是肯定不愁了，”慕时鸣笑着说，“说不定这次结束，你可以连跳好几级......”

    慕时鸣队长离开了，商银河也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他往墙角上一靠，将自己的脸藏在了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一股略显无措的茫然又重新从心底蹿了起来。

    这种茫然，是绝对不能和外人倾诉，只能自己消化的情绪。

    商银河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无数战争时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有炮弹发射的黑色烟火，有化作焦土的满目疮痍，有哀哀戚戚的哭声四起，有鼓舞人心的军队高歌，有卷入动植物大窟、尸骨无存的战友，也有带着红色头巾、认真巡逻的自卫队成员，有鲜血，有死亡，有牺牲，有离别......

    这是现实世界中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是他的[英雄计划]游戏的具现；

    游戏世界里，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数字和英雄构成的文字，将一切虚化为最简单的故事；

    现实世界中，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死亡与血腥、生离与死别，将惨痛刻印在现实的脊骨之上；

    游戏与现实的差距，这一次，以最惨烈的方式，揭示在了他的面前。

    他知道在当初他懵懂无知地第一次进行 [魔王房东] 游戏的时候，就已经因为最后一个主线任务[大军压境]，而导致了现实中德意志大军的全军覆没；

    他知道造物主的五个结局，曾经引发了世界范围的极度恐慌，逼着全人类为避免进入末日的结局而奋斗；

    他知道为了应对《英雄计划：五》的视频，全世界都在辛勤地备战，国际局风起云涌，合纵连横吞并不断；

    他知道他引发了非常大的社会变革，他知道有一些人曾经因为游戏世界具现化而死，他知道自己在世界间翻手云覆手雨，掌控着极大的权限。不夸张地说，很多时候，世界距离毁灭，只差他的一个念头。

    但是......

    但是那些，都不是他所亲身经历、亲眼见过的。

    他隔着新闻、隔着视频、隔着网络，他和所有的一切死亡、杀戮、混乱，都隔着一层。

    而华国又是一个如此重视维wen的国家，以至于在诸多全球混乱的时刻，华国都依旧显得秩序井然。

    没有切肤之痛，就容易袖手旁观。好像新闻上听到隔壁国家出现了战乱、听到陌生女子遭到了杀害、听到某个连环杀人犯落网，大多数人只会当作八卦笑谈，看完之后，只余下冷漠的一声“哦”。

    隔壁国家的战乱又烧不到我头上；每天世界上被杀死的女人不是多得很；连环杀人犯总不会那么脸黑到被我撞上吧？那些事情，与我有何关系呢？

    现代社会人在人情上本就显得分外冷漠，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早已是社会常态，商银河自己身在华国防卫严密的魔都，安全得很；外加他本就不是什么圣母的好人，童年铸就了他本质上万分冷漠的性，就算表面上的伪装再周到再阳光，也无法让他真的变成一个富有同情心、同理心的怜悯之人。

    但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坏人。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还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拉了他一把，他的老师、他的同学、他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那些好心人、他在勇者后援会里认识的创始人们和社员、一直对他耐心温和的慕时鸣队长......

    他曾经憎恨着他的父母，也因此，他绝不愿意自己也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纵然他其实不会给别人带来温暖，但他也并不愿意给别人带来伤害。

    生活在一个和平的社会，他不可能会将剥夺人命视为理所当然的事，他早已有了为人的标准底线。

    在彻底摆脱了童年时的心结之后，他更能清楚地认识自己：

    阳光确实只是他的伪装，冷漠确实是他的本质，但他依然拥有自己的底线和自己的坚守。

    他当初为什么要把诅咒光环这个技能告诉国家？

    明明这个技能对外释放无声无息，本身也是两张现实符纸的另一个产物，隐瞒起来轻轻松松，甚至可以作为自己的一个杀手锏，他又有[释放进化因子]异能的遮掩，不必担心被人察觉，因此本来完全没有必要告知国家。

    然而......

    然而在这场大规模的战争中，这个光环系的技能，确确实实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游戏具现化时期他的强大，是不需要用任何语言赘述的，那是几乎可以超越因果、注定无可匹敌的强大；而现实世界里他本身的底牌，也已经足够充分。

    他已经不需要这个能力为“勇者”或者是“魔王”锦上添花；但是，现实世界，却需要这个能力在战场上推进一笔。

    当时，他几乎是顺应本心地，选择了登记、选择了对现实世界更有利的道路，也顺便狠狠满足了一把自己对于“天命欧皇”人设的怨念。

    事实也确实证明，配合他能在华国全境游走的空间系技能，[诅咒光环]能在大规模或小规模的攻坚战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商银河茫然地伸出了手，观察着掌心的纹理。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社会有了更多的牵挂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人呢？

    是的，一路走到现在，从单独一人的旅程中行来，到现在有热情而温和的慕时鸣队长做搭档，有闻师谦和卢婷琳两个一同创建勇者后援会的好友，还有永远归属于他的小斗篷和伊伊达，而在可见的未来，超凡事务局的同事们，说不定会与他有更多更深的牵绊……

    夜已经很深了，商银河微微抬头，仿佛想要透过基地的天花板，看到基地外最深沉的夜色与最璀璨的星空。

    在切切实实体会过战争的残酷、体会过游戏具现现实的无情之后，游戏世界第一次撕下了他半遮半掩的面纱，终于对着他露出了真实的一面。

    他终于不再与那些混乱、死亡、悲惨、杀戮隔了一层，他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他是怎样地影响了世界......

    有些东西不是玩笑，在游戏世界里打出灭世的结局，很可能世界真的会毁灭；甚至，哪怕这一次他尽力在[英雄计划]游戏世界里打出了最完美的结局，第三次世界大战依然出现了，进化动植物依然进行了爆发，最完美的结局与现实并无太多裨益......

    在他的感觉里，就像是，游戏系统对于地球现实的情况，保持着一种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态度。

    商银河茫然地眨了眨眼：面对这样的游戏系统，他......他究竟能做些什么呢？他究竟应该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