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要我说,简·班纳特尚且值得交往,”宾利小姐开口,“但她的几位妹妹就没什么来往的价值,特别是那位玛丽·班纳特小姐。”
达西先生闻言不怎么赞同地微一挑眉,但并没有表示出任何肯定或者否定的姿态。
他仍然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特地点名了玛丽·班纳特小姐,看来她是着实惹你不快了。”
见达西反应冷淡,宾利小姐气势弱了些许,却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我承认,她是帮助了我们破案不假,”她解释道,“可不经同意就擅闯别人家的房间,实在是太过放肆了。再说偷盗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如此关切,不是另有所图,就是自命不凡。”
“我倒认为,班纳特小姐并不是一位自命不凡的人。”
达西平静地反驳:“她行为放肆不假,却也有几分真才实学。自命不凡的人,往往想着在社交场合中大出风头,而玛丽·班纳特小姐却对社交避之不及。”
“足以证明她确实看不上旁人。”
“这么说来,我也不爱参与在舞会之中,你觉得我也是自命不凡吗?”
“……”
宾利小姐被达西的反问狠狠噎了一下。
这么一说,达西倒是对玛丽·班纳特产生了些许惺惺相惜的感受——乡下生活着实单调,普通的淑女小姐们的谈话也单调无趣,躲她们都躲不及,哪儿还有心情顾及礼仪?
看来伊丽莎白·班纳特的这位妹妹,其实也没有那么过分。
“之前你可是说,班纳特家的女儿,除了大小姐外都不值一提,”宾利小姐气闷不已,但她还是强行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看来,如今你的确改变了想法。”
达西:“那是自然。”
宾利小姐:“…………”
这承认的也太坦荡荡了吧!
完全没料到达西会直接正面回应她的揶揄,宾利小姐一愣,达西先生继续说了下去。
他的神情认真,和第一次对班纳特家的小姐们评头论足时的模样截然不同:“我是说过这话不假,但我的话语也并非全然的真知灼见。正是玛丽·班纳特小姐的一番话让我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我也同她一样,枉顾社交礼仪,自己痛快了,殊不知却会伤到其他人的自尊心。倘若她是真的自命不凡,又怎会出言提醒?”
站在远处的伊丽莎白微微一愣。
在伊丽莎白的心里,菲茨威廉·达西的几番表现可谓是差到了极点,她几乎把自己所知的全部有关“目中无人”的单词都贴在了达西先生的身上。
可现在,傲慢的达西先生言语诚恳,语气坚定,全然是真正地反思过自己,而不是随口争论。
这完全出乎伊丽莎白的意料。
而玛丽呢,她都快被这番话感动的落泪了——她也不知道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跳舞时具体说了些什么,但肯定不是刚刚说的这些,不然伊丽莎白怎么会变得更生气。
谢天谢地,果然官配的力量是强大的。
“你看,”玛丽无比欣慰,她压低声音开口,“我就说达西先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恶劣,可不是我喜欢他,我就是觉得你们之间的误会太没有必要啦。”
伊丽莎白轻轻哼了一声。
看玛丽这眉眼之间得意的小模样,她就不相信这位妹妹的狡辩。
退一万步说,就算玛丽真的不喜欢达西,她至少也是“有所图谋”。否则按照玛丽的性格,伊丽莎白讨厌谁,她才不关心呢。
不过,伊丽莎白也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之前对达西先生的印象太差,他这番话倒是起了些效果。毕竟傲慢无礼的人,是不会反思自己的。
“敢于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伊丽莎白无比勉强地说道,“倒的确难得。”
“对吧!”
“不过……”
伊丽莎白也不傻,她挑了挑眉:“是你出言提醒他,这么热心做什么?”
玛丽只是笑。
这就是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啊!玛丽长舒口气,她可是担心很久了,就怕自己把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事情搞砸了。
有了前车之鉴,玛丽既不回答,也不继续纠缠,生怕自己得寸进尺又让伊丽莎白误会。她亲昵地挽起伊丽莎白的手臂,故意扬起声音:“简不会有事吧,我可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
听到她的声音,宾利小姐吓了一跳。
她慌忙转过身,便看到玛丽摆出刚刚到来的架势走了过来。
“我和伊丽莎白来看望简,”玛丽直接开口,“她来了手信,说感染了风寒,情况怎么样?”
宾利小姐很是不自在,她看起来很想问问玛丽都听到了什么,但见她满脸毫不关心的神情,又不好开口。
别扭了半天,宾利小姐最终也只是吐出了一句话:“那,我请下人带你们过去。”
在动身之前,达西先生向前稍迈了一步,及时拦住了玛丽。
“班纳特小姐,”见伊丽莎白已走进了庄园大门,达西诚恳地开口,“很感谢你那日的提醒。”
“……”
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玛丽哭笑不得,你可不知道自己在丢老婆的“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呀!
不过,能让伊丽莎白知晓达西并非生性恶劣就好,玛丽也就放心了。至于宾利小姐说自己的坏话……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就入了她的眼,但玛丽其实也不太在意。
说就说去,还能掉块肉不成。
特别是当见到面目苍白的简时,玛丽更是没心情纠结别人说她什么了。
简仍在高烧,躺在床上她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仆人说她在天没亮之前就开始发热了,放在二十一世纪,高烧依然是需要马上吃药治疗的病症,更遑论维多利亚时代?
“需不需要请医生?”伊丽莎白无比担心地问。
“只是风寒,没什么大不了的,”简有气无力地拒绝道,她生怕给宾利先生添麻烦,“你们来看我,我就好了大半啦。”
“我和莉齐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玛丽反驳道。
但能看得出,两位妹妹因为自己生病而特地赶来,简还是很高兴的。她同玛丽和伊丽莎白说了几句话,精神好了一些。
趁着这个功夫,伊丽莎白吩咐厨房端来了一些热汤,玛丽还叫厨娘多放了些姜。简勉强喝了一点,玛丽在一旁不住帮她擦热腾腾的汤带来的汗水。
等到简喝完姜汤,前来取餐具的仆人突然开口:“玛丽小姐,福尔摩斯先生请你去宾利先生的书房。”
伊丽莎白有些讶异:“福尔摩斯先生?”
侦探来了吗!
玛丽神情一震,她刚下意识地想答应时,无意间瞥见简苍白的面孔,顿时冷静了下来。
案件固然重要,但有歇洛克·福尔摩斯在,还有什么破解不了的谜团?对于玛丽来说,她到内瑟菲尔德庄园,是为了照顾简的。
“我得照顾我的姐姐,”她说,“告诉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过去了。”
等到仆人离开,伊丽莎白才问:“福尔摩斯先生是谁?”
玛丽:“就是伦敦来的那位侦探。”
伊丽莎白:“那他为什么——”
端着餐具的仆人突然回来了。
她满脸为难,她站在门口:“玛丽小姐,你还是去吧!”
“我不是说了……”
后面的话,在看到女仆身后瘦削的男人时戛然而止。
玛丽瞪大眼睛:歇洛克·福尔摩斯,竟然直接找到简的卧房来了?!
即便他只是站在门口,在维多利亚时期,这也足以视为想要闯入女士的房间了。
看见男人身影时伊丽莎白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她像是护鸡崽一样怒视着来者:“这是女士的房间!”
玛丽:“福尔摩斯先生?”
伊丽莎白更是震惊了:“这就是那个侦探?”
而歇洛克·福尔摩斯,则压根没往病床上施舍一眼。
瘦削的侦探行色匆忙,眉眼之间带着些许凝重。
直到玛丽和伊丽莎白匆忙走到走廊中来,他才开口:“打扰你们,玛丽小姐,”
但福尔摩斯先生并没有表现出愧疚,显然在他看来,有比礼仪更重要的事情:“不介意的话,请跟我来。”
“案件的事?”
玛丽迅速跟上了思路,但是……
她看了一眼房间,有些为难。
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能因为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忽略到真实的亲人,现在就要抛下简不管?那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可我得照顾我姐姐,”玛丽犹豫道,“是有新线索了吗?”
“是你一直追问我的事。”
“……”
可恶!
玛丽的好奇心立刻被吊了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见她左右为难,这才将目光转向了伊丽莎白,他迅速地一点头:“你能照顾好自己的姐姐吗,班纳特小姐?”
伊丽莎白闻言蹙眉:“当然,你是在质疑我与简的感情吗?”
福尔摩斯:“那好。”
他退后一步,那架势就差把“你怎么还不动写在了脸上”:“我想简·班纳特小姐也不需要两个人照顾,跟我来。”
玛丽:“……”
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她简直要被福尔摩斯先生这番行为逗笑了。
好在简为人善良,她虽然不了解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为人,但知道他是宾利先生请来的侦探,也是宾利先生信任的人。隔着房门听到他提及案件一词,便轻咳几声,反而站在了侦探的立场上:“既然需要你的帮助,你就去吧,玛丽。莉齐照顾我足够了。”
玛丽一听,如获大赦。
她握了握简的手,叮嘱了几句,才放下心中不安,拎起裙摆跟着福尔摩斯先生走出了房间。
“我追问你的事情,”玛丽开口,“是那份合同吗?”
“自然。”
“现在你总能告诉我,是什么合同了吧,”玛丽说,“我猜,既然宾利先生是从北方搬来的,北方工业发达,应该是一份工厂合同。”
“是的。”
福尔摩斯停在了宾利先生的书房门前,他礼貌地替玛丽打开房门。
“不仅如此,还是一份未曾签名的合同。”
“哎?”
玛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偷一份不签名的合同?那更奇怪了,不签下姓名,合同连法律效应都没有,偷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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