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玥在顾老夫人那里躲了七日。
在这七日,她使劲浑身解数,不管怎么样都不肯回自己的景鱼院。
开头几天顾老夫人还会劝几句,但后面顾老夫人也不再开口了。
她发现,赵安玥在的地方,欢快总是比较多一些。往日沉闷的寿福院,都因为赵安玥的关系,明快了不少。
甚至连顾老夫人自己,这七日心里都开心不少,甚至觉得生活有了些许起色。
原先寿福院中的摆设大多都严肃端庄,院中也多是树木,少有花草。
顾国侯府世代为将,故而府中都不注重这些。顾老夫人也从未想过要装扮。
可赵安玥就在这住了七日,寿福院中多了很多花草,摆在房间的角落里,桌面,窗前,各种地方,各种颜色,看着让人心情舒畅,不由地连心都活络了起来。
不止如此,赵安玥又让人依法炮制,在顾老夫人院中做了个秋千,还开阔出一片空地,用来踢毽子。
那毽子,还是前日赵安玥安排了寿福院的一众丫鬟自己做的。
空地就在树荫底下,刚好巧妙的遮挡了夏日的阳光。
自从七日前大雨过后,天气愈来愈热。
不过再热,对赵安玥来说,对院中年轻的丫鬟们来说,都不会阻挡玩乐的步伐。
赵安玥带着好几个年轻的小丫鬟在踢毽子。
顾老夫人站在院中檐下看着,面露微笑。
赵安玥明显是踢毽子的好手,可以一连踢上百个,看得丫鬟们惊叹声不断。
在大宴,宫里自己的丫鬟因为从小就和自己踢着毽子长大,因此大家都能踢个上百个,所以赵安玥没有什么骄傲的感觉。
可是这寿福院的丫鬟们,没怎么踢过,都只能踢个位数,衬得赵安玥非常厉害。
于是她很有兴致,明显在故意显摆自己的技术,想要获得丫鬟们由衷的赞叹声。
樱鱼无奈看着。
桃鱼站在边上,目露期待,跃跃欲试。
桃鱼踢毽子和赵安玥不相上下,也能踢个上百,所以赵安玥下令不许桃鱼参加,免得桃鱼夺了风头。
桃鱼有些委屈,会踢毽子,是她的错吗?
赵安玥踢得累了,而且天热,出了一身的汗。
她停了下来,让丫鬟们自己玩,然后跑到老夫人旁边。
樱鱼连忙拿着丝巾给赵安玥擦汗,桃鱼拿着水,递给赵安玥。
赵安玥喝了一口,小脸红彤彤的,耀眼夺目。
顾老夫人笑:“可是累了?”
赵安玥喘着气,点点头,看向桃鱼:“你去和她们玩罢。”
桃鱼眼睛亮了亮,草草行了一礼,就混入了丫鬟们当中。
赵安玥转向老夫人:“祖母,我的毽子是不是踢得很好?”
顾老夫人点点头,带着笑:“你啊,不过玥儿,你也总不能在我这寿福院中待下去。你总要回景鱼院的。”
赵安玥闻言偏了偏头,故作伤心:“祖母,你不喜欢玥儿,要赶我走了吗?”
这七日,她待在着寿福院,吃喝无忧,过得很不错。
而且顾淮景也从未踏入过寿福院,所以赵安玥更是待得开心。
顾老夫人叹气:“你知道祖母不是这个意思。”
玥儿终究是侯爷夫人,和她住在一起,日子短倒还好,日子长了,总归说不过去。
而且她喜欢玥儿没错,可是淮景终究也是她的孙儿。
顾老夫人是真心希望两人能缓和关系的。可现下,一个在她院中躲着,一个也避着不来。
这如何缓和关系?
“我不管。”赵安玥耍赖,“我就是要和祖母住在一起。祖母,干脆我就搬到寿福院来好了。反正寿福院很大,住十个我都没关系。”
顾老夫人轻声呵斥:“胡闹。”
赵安玥吐了吐舌头。
两人正聊着,突然间有丫鬟急匆匆跑过来。
赵安玥看去,发现是荷鱼。
她从大宴就带过来一个嬷嬷,四个丫鬟。
于嬷嬷还病着,所以待在景鱼院养病。樱鱼桃鱼在寿福院伺候她,另外两个丫鬟荷鱼梅鱼则被她留在景鱼院,一面照顾于嬷嬷,一面看管景鱼院。这样,她也放心一些。
现下,荷鱼心事重重,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赵安玥突然间心里一慌,脸色苍白:“荷鱼,发生什么了吗?”
荷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夫——夫人,于嬷嬷,嬷嬷她,嬷嬷她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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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嬷嬷是赵安玥的奶娘,从小看着赵安玥长大。
在赵安玥心里,嬷嬷是很亲近的存在。
可是嬷嬷岁数大了,从大宴陪着她嫁到大祁,一路上,车马劳顿,嬷嬷难免累到身子。
而到了大祁,水土不服,又正值酷暑,再加上赵安玥不够懂事,行事总是让嬷嬷心中挂念。
故此,没多久,于嬷嬷就病倒了。
老人家一病,就很是要命。
再加上现在,天气越发的闷热,哪怕房中备着冰块,于嬷嬷的身子也撑不下去了。
顾国侯府的刘大夫,年轻时跟随军队行医,老了便留在侯府,一身医术高明。
于嬷嬷病后能撑这么多天,他已经尽了全力,如今这个境地,也已经无可奈何。
在于嬷嬷的门口,刘大夫将于嬷嬷的身体状况悉数告知赵安玥,行礼道:“还请夫人节哀,刘某实在是尽了全力。”
赵安玥的泪水一颗颗落下,她看着面前慈祥的刘大夫:“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刘大夫叹了口气:“夫人,生死有命,刘某确实束手无策。”
赵安玥抹去泪水,快步走进于嬷嬷的房中。
于嬷嬷此时精神头倒是看起来很好,嘴角带着笑,慈爱的看着赵安玥:“夫人,您回来了。”
赵安玥哭着坐在床边,抓着于嬷嬷的手:“嬷嬷,嬷嬷,你要好起来。”
于嬷嬷还是笑着:“夫人,您别哭。嬷嬷的身体,嬷嬷自己心里有数。嬷嬷陪不了夫人了。”
赵安玥哭得更凶:“嬷嬷,你胡说。我出嫁之前,你说过,会看着我生小公子的!”
于嬷嬷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公主,不由地湿了眼眶。
她的一生,把自己的母爱都给了公主。
看着公主此时的眼泪,她有些欣慰。
她被家人卖入宫中之时,曾以为自己在宫中会孤老一世,死去也无人知晓。可没想到,被选中当了公主的奶娘。
而如今,病体缠绵,将要离世之时,却有公主为自己哭泣,这辈子,也值当了。
只是,她还是放心不下公主。
于嬷嬷挣扎着起身。
赵安玥连忙把枕头放在于嬷嬷身后。
于嬷嬷看了看房间里的另外四个丫鬟,再看了看面前的赵安玥。
她咳了几声,抓紧赵安玥的手:“公主,嬷嬷有和您说,只希望公主这回,能将嬷嬷的话听进去啊。”
赵安玥咬着唇,呜咽的点了点头。
于嬷嬷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公主,您是否从决意嫁给侯爷起,就没想过要和侯爷好好相处?”
赵安玥愣了愣,吸了吸鼻子,在嬷嬷那几乎什么都懂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闻言,于嬷嬷释然的笑了笑:“奴才总是不明白,公主嫁入侯府当日,为何要砸了洞房,为何要处处和侯爷作对。明明公主您虽然调皮了些,但决然不是这样的人。这些天,奴才卧病在床,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些。公主可是认为,如若您和侯爷好好相处,便是背叛了大宴?”
赵安玥又点了点头,泪水掉了下来。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当初大祁大宴交战,打败大宴的是顾家军,带头的将军是顾淮景的属下,顾淮景当时还写了封信。
所以在赵安玥看来,顾淮景是打败大宴的罪魁祸首。
她身为大宴公主,既然嫁给了他,当然是去给他添堵,让他日子过得不顺心啊。
如果反而让顾淮景过得很好,那她置大宴子民于何处,置父皇母后于何处?
于嬷嬷叹了口气:“若陛下和娘娘知道公主这般想,肯定要心疼。可公主啊,您错了。陛下让您来和亲,是让您和侯爷好好相处的。如若您和侯爷相处的好,日后侯爷才会因为您的缘故,不再攻打大宴。如若您和侯爷关系不好,侯爷厌恶您,定然也厌恶大宴啊。公主,您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赵安玥愣了愣。好像于嬷嬷说的挺对的。
于嬷嬷伸手,轻轻擦去赵安玥的泪水:“公主,故于国而言,您当于侯爷和睦相处才是。而于至亲,陛下和娘娘必然希望您婚后日子甜甜美美,和侯爷恩爱异常,这样,陛下和娘娘才不用过于牵挂公主您。就如同公主肯定也希望陛下和娘娘在大宴生活得好,是也不是?”
赵安玥泪水掉得愈发汹涌,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点头。
于嬷嬷已经很累了,她如今已经强弩之末,说话声很是虚弱:“而于公主自己,更是应该和侯爷交心才是。天下女子,大多一辈子只有一夫。公主,您是和亲,更是如此。如若侯爷爱您,定当护您爱您,您可以做想做之事。可若侯爷不爱您,定然厌您弃您,您想做什么侯爷都反对。这样的日子,公主您开心吗?”
赵安玥下意识摇了摇头。
于嬷嬷又咳了几声:“天下女子本就不易,更要为自己考虑。如今在大祁,没有陛下和娘娘,公主您更当如此。嬷嬷这番话,是这些天翻来覆去想对公主说的。以公主的聪慧,公主肯定能明白嬷嬷的意思。嬷嬷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无憾了。唯一的忧心便是公主您啊。公主您过得不好,嬷嬷就算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宁!”
赵安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看嬷嬷咳得双脸通红的样子,连忙一边伸手帮于嬷嬷顺气,一边道:“嬷嬷……嬷嬷,我知道的,我知道了。你不要说了,你也不要离开我,你陪着我,好不好?”
于嬷嬷温柔的摸了摸赵安玥的头:“公主,您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虽然嬷嬷走了,但还有无数人爱您。陛下和娘娘如此,樱鱼桃鱼荷鱼梅鱼也如此。”
说着,她看了看站在房中,默默流着眼泪的四个丫鬟,放心的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嬷嬷相信,以后会有更多人的,所以公主您不必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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