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严帝心中感动, 而那些想要借此踩下严舒锦的人心中都暗骂一句奸诈。
永福公主这话着实讨好了严帝, 而且哪怕永福公主不说, 他们也知道, 那件事更大的责任在于知县, 甚至知府,而非永福公主。
知县的无能和纵容使得那边竟然想用活人祭祀, 永福公主的手段虽然有些不妥, 可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那些人又不是永福公主直接下令杀死的,哪怕最后判了又能判多重?
更可能只是罚一些钱财而已, 钱财这样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了。
其实两件事来说,都是严舒锦占了上风,可是严舒锦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毕竟这些世家不可能就这么点准备, 正是因为完全占上风,才让人觉得奇怪。
严舒锦面上不露, 只是心中却戒备了起来。
陈御史出来,跪在中间磕了三个头,说道:“陛下,逝者无辜, 而害人者竟还如此洋洋得意, 苍天不公啊。”
说完转身就要朝着柱子上撞去。
严舒锦伸手一拽, 脚狠狠踢到陈御史的腿上, 让陈御史倒在地上。
严帝身子前倾, 见人被永福拦住,才放松回来。
严舒锦也是一惊,多亏她一直戒备着,只是还没等她松一口气。
就听见身后有人尖声喊了一句苍天不公,就是人狠狠撞在柱子上的声音。
严舒锦手一软,陈御史摔倒在地。
韩嗣辉竟然在所有人都被陈御史吸引的时候,撞在了对面的柱子上,这一处不仅严舒锦没反应过来,就连那些武将都没能反应。
人真的要求死的时候,是拦不住的。
严舒锦看向坐在地上的陈御史,陈御史也正在看着严舒锦,只是他的眼神里带着讽刺和得意,就像是在问严舒锦,下面还要怎么办。
严帝握紧拳头,脸色外的难看,守在外面的侍卫也都进来。
严舒锦转身看着倒在地上的韩嗣辉,韩嗣辉用了很大的力气,血流了满地,人倒在血泊中时不时抽搐一下。
严帝咬牙说道:“传太医。”
严舒锦还记得原来见过韩嗣辉的模样,却没办法和倒在地上的这个人联系起来,只是猛地严舒锦脸色一变,说道:“陛下,请陛下派人去看着徐侧妃。”
严帝也是一愣,此时想起来了,当即安排人去了宣王府。
陈御史重新跪下:“陛下,请为民做主,永福公主逼死韩伯爷,如今韩嗣辉为了给祖父伸冤当朝撞柱而亡……”
“闭嘴。”严帝看着陈御史,眼神阴冷,说道:“给我玩这一套?你不是说苍天不公,想死吗?当朝杖毙。”
不仅陈御史愣住了,就连相处这一出戏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过要牺牲陈御史的,牺牲的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韩嗣辉而已,哪怕陈御史被贬官,他们也能偷偷运作让陈御史可以在外当官发财。
严舒锦退到了一边,她看着在朝堂上的这些人,不管他们是什么心思,此时面上表现出来的怕都不是他们真正的想法。
侍卫已经上前押着陈御史,刚准备把人嘴堵上,严帝说道:“无需堵嘴,让他说。”
“是。”
陈御史脸色苍白:“苍天不公,陛下,不以言杀御史,陛下……啊……”
板子敲打在身上的声音和陈御史的惨叫交杂在一起。
当即文官脸色难看跪下说道:“陛下,御史本……”
“御史本就该以撞柱来威胁朕?”严帝这次发怒,不是因为他们一环一环的算计着严舒锦,而是威胁了他,如果他这次妥协去严办了永福,是不是以后有什么不顺心,就来个人当朝撞柱:“要不要再来几个?也不用撞柱,免得没撞死还要进牢里受罪,朕可以满足你们。”
严舒锦看着板子落在陈御史的身上,心中默默地数着:“一、二、三……七、八、九……”
甚至连十下都不用,九下就要了一个人的命。
陈御史睁着双眼再没有一丝气息。
侍卫检查过,恭声说道:“陛下,人已死。”
严帝说道:“拖到乱葬岗,抄家陈家人都抓了关起来。”
“是。”
严舒锦胃里泛着恶心,她紧紧咬着牙,地上的血流到了严舒锦的脚边,很快沿着她的鞋边往后流去。
这里面有陈御史的也有韩嗣辉的,可能在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的,只是如今那样浓重的血腥味,让严舒锦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
严帝神色如常:“还有事情吗?”
没有人敢说话,哪怕有事情,此时也不敢多言,陈御史的尸体还在地上趴着,没有丝毫的尊严。
等退朝后,所有人都绕着血迹走,严舒锦抬脚,却发现鞋上早已沾染了血,索性直接踩着那血迹往外走去。
赵忠已经等在门口了:“公主,陛下说让公主先去太后宫中。”
严舒锦点了点头,她扭头看着里面,有两个侍卫抬着陈御史的尸体,那些太监跪在地上擦拭着血迹,严舒锦看不到韩嗣辉撞的那根柱子,不过却能想象,肯定有人在擦拭上面的痕迹,说不定心中还觉得韩嗣辉和陈御史没事找事给他们添麻烦。
赵忠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不敢多言,低头引着严舒锦往太后宫中走去。
外面是备了轿子的,严舒锦上了轿子,走这段路的时候,鞋底的血迹已经干净了,她坐在轿子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严太后宫中,不仅柳勤和严启瑜在,陈皇后也过来了。
严舒锦进去后,还没等她行礼,严太后已经快步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我可怜的宝姐啊,那些挨千刀的死后都该下地狱……”
韩嗣辉和陈御史的事情,就连严太后都知道了,她简直恨透了那些人。
被祖母抱在怀里,听着祖母的话,严舒锦再也没忍住大哭出声。
可哪怕是哭着,严舒锦觉得自己心里也是外冷静的,她哭不仅是因为觉得委屈害怕,更多的是哭给严帝听的。
严太后红了眼睛,紧紧搂着孙女,在她眼里孙女还是那么大点的孩子,连着两个人死在她面前,怎么可能不害怕。
严启瑜眼睛也是红的,紧紧握着拳头,他从来没见到姐姐哭成这个样子,甚至没见过姐姐落泪,他恨不得代替姐姐站在那些人的中间,而不是让姐姐经历了这些。
柳勤微微垂眸,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微微颤抖着的身子让人察觉到她并不平静。
陈皇后唇紧抿着,看了看严舒锦又看了看严启瑜,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等严舒锦哭完,严太后已经让人备好了水和换洗的衣服,柳勤陪着严舒锦去梳洗更衣,陈秋本想伺候着严太后去更衣,却被严太后拒绝了,她坐在位置上:“他们太狠了……”
这个他们也不知道在指谁。
忽然有宫女匆匆前来说道:“禀太后、皇后,韩妃闹着要自尽,韩妃宫中的人求太后和皇后去看一眼。”
严太后冷声问道:“韩妃要自尽?她想怎么死?”
宫女也不知道。
严太后直接说道:“去给她准备绳子、剪刀、毒药,能死的东西都给她备好,让她去死。”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严太后看着进来的严帝说道:“韩妃死了,我给她赔命!”
严帝脚步顿了下,赶紧进来说道:“母亲何出此言。”
陈皇后起身给严帝行礼。
严帝伸手去扶了下说道:“皇后好好安慰下母亲,把韩妃关在屋中,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出门,让宫人照顾好胜哥。”
陈皇后微微垂眸说道:“还是让人看着,免得韩妃闹不好,不小心出了事怎么办?”
严帝也觉得厌烦说道:“想死就死。”
宫女当即退下去了。
严太后这才看着严帝,说道:“皇帝啊,那些人一环套一环的,宝姐小小年纪怎么能对付的了,那些人太狠毒了啊。”
柳勤和严舒锦也出来了,见到严帝行礼。
严帝说道:“弟妹,宝姐起来吧,这次让宝姐受委屈了。”
严舒锦吸了吸鼻子:“我吓坏了。”
严帝看着侄女的模样,有些心疼又觉得好笑:“当时看不出来。”
“我要面子。”严舒锦眼睛和鼻头都有些发红,可怜兮兮的样子:“徐侧妃怎么样?”
严帝叹了口气说道:“自缢了。”
柳勤皱了皱眉。
严启瑜握紧拳头:“可留下了遗书?”
严帝说道:“没有。”
其实这个时候留不留下遗书已经不重要了,在知道徐侧妃死后,怕是所有人都会觉得是被严舒锦给逼死的。
因为前有韩老爷子的事情,又有韩嗣辉撞柱,如今徐侧妃……
就连陈御史的死,也都会怪在严舒锦的身上,说是严帝为了维护永福公主,这才让人打死了陈御史。
说不得陈御史还能落下个美名。
严帝看向严舒锦,说道:“还有一件事,庞嘉今日也递了状纸,其父因分家不公之事,郁结在心,几日前病逝了,庞嘉把宝姐和其二叔都给告了。”
庞家分家的事情,严舒锦也有参与其中。
严舒锦沉默了,怪不得当初分家的时候,这些世家都保持沉默,他们都在等着如今的机会。
严帝看着严舒锦,问道:“宝姐想过去封地吗?”
想过。
可是却不是这样的过去。
陈皇后神色一变,就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柳勤按住了。
严太后动了动唇,最终问道:“陛下想给宝姐的封地安排到哪里?”
严启瑜狠狠咬着牙,他是知道姐姐想去封地,却不是这样狼狈的离开,而是风风光光的。其实他觉得,姐姐是被放弃的。
严舒锦开口道:“想去。”
严帝问道:“福州怎么样?宝姐不是喜欢吃那些海鲜吗?”
福州是什么样子的地方,严舒锦很清楚,那个地方很穷,在前朝更是流放之地,那边的语言不通,听说住的地方都是破破烂烂的,还有很多倭寇,是有海鲜,可是也只有那些东西了。
严太后看着严帝许久,问道:“皇帝,你真要让宝姐去福州吗?”
严帝避开了严太后的视线,沉默着没有回答,却也告诉了众人他的答案。
严太后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如何。
陈皇后说道:“陛下,福州太穷了,宝姐才找回来,还没有享过多久的福……你就当可怜可怜孩子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皇后带着恳求。
严帝却没有看严太后和陈皇后,只是看着严舒锦问道:“宝姐不想去吗?”
严舒锦说道:“好。”
她没有说想或者不想,其实这个时候,也没有严舒锦回答的位置了:“谢陛下。”
严太后闭上了眼睛,心中缓缓叹了口气。
严帝说道:“既然去了福州,那公主府就建在福州,到时候让户部折算一下银子给你,到了那里,你想要建什么样子的都随你。”
严舒锦在之前想过这样的事情,如今没有提都实现了:“好的。”
严帝心中到底有愧:“女兵的事情,你也可以去福州继续组建,不过我会再安排些人护送你过去,公主也是可以有侍卫的,这些都会安排好的。”
严舒锦:“好。”
严帝也不再多言什么:“今日宝姐受了惊吓,让太医给你开些安神的药,先回去休息吧。”
严舒锦应了下来。
柳勤带着一双儿女谢恩后,一步步离开了太后的宫中。
严帝还有很多事情,更好看他不知道留下来要怎么面对太后和皇后:“母亲,我先去御书房了。”
严太后看着严帝许久,说道:“皇帝,只有家人才会没有任何要求和条件的站在你身后,支持着你的每个决定,他们不是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只是因为相信家人而已。”
严帝听了严太后的话,觉得外的狼狈,最终说道:“我也是想要护着宝姐。”
严太后没有说相信或者不相信:“我累了,皇帝也注意身体。”
严帝说道:“是。”
等严帝走后,陈皇后捂着脸小声抽噎了起来,她第一次没有去送严帝,却觉得外的痛苦,她想过让宝姐可以出京去封地,封地可能不富裕,却绝对没想过是去那样的地方,离得那么远,就算受了委屈,又有谁能保护宝姐……
不对,哪怕是在京城,宝姐受了委屈,他们也是保护不了的,什么都做不到。
严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二儿子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马车里,严启瑜紧紧握着严舒锦的手,咬着牙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现在很害怕,这种生死不由己的感觉。
柳勤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写信给你父亲。”
严舒锦没有反对,这样的事情其实是瞒不住的,可是写信给父亲又有什么用?
“让韩宁安回来守孝。”严舒锦的声音平静,说道:“只是让父亲安排些保护他。”
韩嗣辉当时不管死没有死,最终的结果都只能是死的。
如此一来韩家接连死了两个人,特别是韩老爷子,身为晚辈的韩景是必须回来的。
柳勤看着女儿的模样:“我陪你去福州。”
严启瑜也说道:“姐姐我也去。”
“你们去干什么?”严舒锦反问道:“等我把那边弄好了,你们再去好了。”
看着母亲和弟弟的表情,严舒锦笑了起来:“不就是穷了点吗?这样的地方才好做出成绩来。”
话是这样说,可是为人父母的,哪里舍得自己的孩子去吃苦,都是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孩子的。
徐侧妃的尸体已经被严帝的人带走了,包括徐侧妃院中伺候的,就像是严舒锦质疑韩老爷子的死一样,徐侧妃的死也是有蹊跷的,哪怕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圈套是为了谁。
可是外面的人只会觉得严舒锦太过霸道,不仅逼死了韩伯爷、韩嗣辉,甚至逼死了自己的庶母。
只要一提起永福公主,百姓想到的不是她做了多少会有利于百姓的事情,而是所谓的她逼死了多少人,甚至包括普通的百姓。
若是换成软弱一些的人,甚至能被这样的流言蜚语给逼死。
柳勤直接下令,把徐侧妃的院子封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除此之外还把徐侧妃留下的女儿抱到身边。
如果那个孩子再死了,怕是女儿的名声就更不好了,说不得会被人说,连个庶出的妹妹都容不下。
其实真正容不下人的是世家,世家不可能看着所有财产平分的。
柳勤看着女儿问道:“你要休息一下吗?”
严舒锦想了下说道:“我陪弟弟说说话吧。”
可能这几天的事情,触动最大的就是严启瑜了,严舒锦有些担心严启瑜把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到时候反而不妥。
柳勤点了下头,看了下儿子和女儿说道:“我去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
徐侧妃的死还牵扯到许多的东西,这都是需要柳勤去办的,而且下葬这一类的到底要怎么弄,也要问问方姑姑,以前宫中有没有先例。
严舒锦说道:“去换身衣服,我们去喂鱼。”
严启瑜答应了下来。
严舒锦也回屋换衣服了。
于姑姑还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着永福公主的脸色,却觉得怕是事情不对,问道:“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伯父让我去封地了。”严舒锦换了一身常服,头发都散开,只用缎带绑着:“在福州。”
一向冷静的于姑姑脸色都变了:“那都是……”
严舒锦帮着于姑姑说出后面的话:“都是原来流放犯人的地方,对吗?”
于姑姑咬牙说道:“不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就说那些倭寇,弄不好是要人命的,而且路途遥远……”
可以说那边是没有丝毫的好处的,那就是死地。
严舒锦微微抿唇,忽然笑了起来:“哪有这个吓人,那边海鲜什么很多的,我正好喜欢的。”
看着永福公主的笑容,于姑姑竟然有些想哭,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永福公主,海鲜哪里吃不到?而且一直喜欢吃米吃面吃肉的永福公主,又哪里喜欢吃海鲜了,就连吃鱼有些时候都觉得费事情,会少动几筷子的。
严舒锦说道:“于姑姑帮我问问身边的丫环,如果有家人在京城的,就与你说一声,都不用跟着了。”
于姑姑应了下来,公主心善,不愿意让人跟着一起去受苦。
“于姑姑……你也跟在母亲身边吧。”严舒锦整理好了衣袖,说道:“帮着母亲。”
于姑姑说道:“我跟着公主,没有我照顾,我怕公主就马虎过日子了。”
严舒锦抿唇笑了下,说道:“再想想,不要急着告诉我,都好好想想。”
于姑姑闻言不再多说什么。
玉珠和玉润都在旁边,玉珠甚至忍不住哭了起来,公主才回京没多久,才过了不到一年的好日子。
严舒锦看向玉珠,捏了下她的脸:“傻丫头,你哭什么啊,你们也不要跟着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跟在母亲身边,等到年纪到了,就让母亲帮你们寻个好人嫁了。”
玉润没有哭,神色沉静说道:“我是要跟着公主的,而且我不想嫁人。”
玉珠抽噎着说道:“我也跟着公主,我不嫁人了。”
严舒锦说道:“都不要急,反正还有一段时间,慢慢考虑清楚。”
那边的地方太远了,恐怕去了就不容易回来,严舒锦不想她们后悔。
严舒锦说道:“行了,我去和弟弟说会话,于姑姑一会让人给我送些桂圆汤和山药糕。”
于姑姑恭声应了下来。
严舒锦说道:“玉润在这里陪陪玉珠。”
说完严舒锦就带着于姑姑离开了。
玉润皱眉看着玉珠说道:“别哭了。”
“公主那么可……”
话还没有说完,玉珠就被玉润扇了一巴掌。
玉珠捂着脸,呆呆地看着玉润。
玉润沉声说道:“平日公主宠着你,我也不说什么,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你、你在公主面前哭什么?而且你刚才想说什么?你以后说话之前最好想一想。”
玉珠喃喃道:“我……”
玉润说道:“你回屋休息吧。”
说完玉润直接转身离开了,这件事最难受的人是谁?是永福公主,而玉珠在这里哭哭啼啼算什么,还想说公主可怜?这样的话说出来,反而给公主添乱,这都什么时候了,如果玉珠不能自己想清楚,怕是公主绝对不会带着她的,其实……玉珠的性子留在京城也好,免得到时候吃苦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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