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初知道以自己的警觉力绝对不会连换了交通工具都不知道, 更不用说在陌生的环境睡那么香了,所以孙琳琳给他的那杯水绝对有问题。心里立刻生出浓浓的戒备,随即掀开毯子站起身来,前面和他相隔一排沙发的孙琳琳见状, 也立刻跟着起身,问道:“唐总,您是需要什么东西吗?”
唐浩初又在孙琳琳身上动用了一下感知,却依旧没有感觉到恶意, 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异能出了什么问题, 不由皱起眉, “这是哪里?我们到底要去哪?”
孙琳琳没有答, 只说:“您稍安勿躁, 马上就到了。”
唐浩初的异能自然没有问题, 因为孙琳琳对他当真没有恶意。若硬说有什么, 只有浓浓的羡慕和妒忌。
她确实如唐浩初当年说的那样喜欢霍彪,但她知道霍彪永远不会喜欢她, 她也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更清楚自己穷其一生都争不到任何东西。因为霍彪对唐浩初的感情太深了, 他们两人一起长大,一起走过青葱岁月,走过喜怒哀乐,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代替唐浩初在霍彪心里的位置。她曾听过霍彪喝醉时提到唐浩初, 像在说一个古时候矜贵无双的小王子, 或者骄傲无暇的小少爷, 他拥有世上所有完美的形容词,甚至仿佛连所有完美的词加起来也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
孙琳琳至今清晰记得霍彪说话时的眼神,满是深情和沉迷,任何人听了恐怕都会忍不住对他口中的人表示羡慕,——却不是因为那个人美好如斯,而是有人爱他爱得这样深。
唐浩初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回来后便感觉到飞机似乎开始降落了,最终落在停机坪上。
眼前却不是医院,而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牧场,唐浩初已经透过舷窗看到茂盛的草地。此刻正是太阳初升的早上,整个牧场充满了金色的阳光,异常清新美丽。几匹小马在草地上奔跑,奶牛津津有味地吃着草,小羊们发出可爱的叫声,野花在风中招摇,生机勃勃的绿一望无际。停机坪后面的草坪上还静静矗立着一栋木结构的三层美式阁楼,就在面朝牧场视野最好的位置,看上去温馨又大气。
唐浩初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牧场和这栋小楼,只觉得它们仿佛按照他的想象而建造的那样完美,同时听旁边的孙琳琳指向阁楼对他道:“唐总,霍总就在那里。”
唐浩初犹豫了片刻,最终下了飞机,抬脚朝阁楼走去。
门被轻轻推开。
窗帘是拉上的,屋内的光线暗得像晚上,除了推门发出的轻响和唐浩初自己的脚步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让唐浩初几乎以为屋里没人。但他还是看到了窗边模糊的身形轮廓,还有一点猩红在指尖一闪一灭,并闻到了浓浓的烟味。
“……霍彪?”
那团模糊的轮廓似乎微微一顿,但没有出声,唐浩初摸索着按开了灯,暖色的光驱散了所有昏暗,才看到霍彪蜷身坐在角落抽烟。姿态没有平日的顶天立地意气风发,而是像颓丧的战败者或落魄的醉鬼,甚至是一无所有的瘾君子。
唐浩初心头一缩,皱着眉走上前,“你不是生病了,怎么还抽烟?现在病情到哪一步了,医生怎么说?”
霍彪抬起头定定望向唐浩初的脸一动不动,然后在他走近的时候一把拉住他的手。
唐浩初这才发现不对,——霍彪虽然形状落魄面色苍白,但并不像生了重病的样子,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你……”
“浩浩,”霍彪像坠崖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紧紧抓着唐浩初,直接表白道:“……我爱你。”
终于将埋在心里很久但一直没说的话一字一句地说出来,每个字都说得很缓慢,仿佛要用尽全力才能讲出口。讲完后低下头不敢看唐浩初,但全身上下每根神经都紧绷着等待唐浩初的回复。
唐浩初几次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他在学习方面的事完全可以应付自如,系统发布的各种任务也能做的很好,但在感情上似乎存在某种缺失,至今不能确定自己对霍彪究竟是什么感情,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性向,并突然陷入了末世里才有的无能感。
因此霍彪始终没有等到唐浩初的回答。
果然没有用。
等待没有用,哀求没有用,沉默没有用,告白也没有用。而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结婚生子,所以就只能孤注一掷。
霍彪重新抬起头看着唐浩初,那双眼睛竟暗得好像透不进任何光,让唐浩初有些心慌,忍不住挣开了被霍彪攥住的手。与此同时,又通过‘感知’而察觉到说不出的危险,于是道:“我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忙,既然你没有生病,那我走了。”
霍彪任由唐浩初挣开和转身,始终一动不动,却在下一刻哗啦一下站起来,长腿一迈,三步并两步地截住了唐浩初的去路,并重新抓住唐浩初的手,“不许走。”
压迫感如影随形地跟过来,霍彪的表情是唐浩初从没见过的疯狂和偏执,甚至让他感觉对方像换了个人一样,心里的不安不由加重,“放手!你想干什么?”
霍彪弯下腰,脸几乎要碰到唐浩初的脸,吐出的气息异常火热,压着嗓音狠声道:“我说了,不许走。”
他想让唐浩初看着他,想让他只能看着他一个人,想让他永永远远都离不开他,让他哪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身边。
“我是听说你病重才赶过来探病的,你既然……”
唐浩初没说完的话被霍彪用唇堵住了。
霍彪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后颈,舌头强硬地挤进口腔,力道极其凶猛,并用牙齿去咬他的唇舌,像要把他一口口吃掉一样。也不知是他咬到了对方还是对方咬了他,唐浩初甚至尝到了血腥。
这才意识到之前经历过的那些吻都算不上什么,眼下的吻才是真正的粗暴和可怕,对方就像要将他撕扯着吞入腹中的兽。
霍彪从来不是唐浩初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温柔,他骨子里本就充满了兽性。唐浩初不知道霍彪其实已经在努力克制了,也不知道霍彪为什么会发疯,但在霍彪看来,他早就应该疯了。
唐浩初手脚并用地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然而挣得越厉害对方的手臂收得越紧,最后被连亲带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被迫地仰着头承受,整个人都对方的气息淹没。霍彪竟还觉得不够,还想再深一点,最好能将唐浩初全部吞吃到肚子里,才能真正满足。
两人在挣扎中摔到了地毯上,地毯很厚,摔得不算多疼,但唐浩初撞到了桌子腿,又是身娇肉贵的体质,生理性泪水很快充盈了眼睛。平日里会因他一个皱眉就心疼万分的霍彪却在此刻被这眼泪激发得更难自制,彻底变成被欲望控制的没有理智的野兽。
男人整个身体压下来。他心里的不安全感就像处于地震中心带的小岛,地震来临,剧烈的震动和轰塌能让整座岛屿覆灭。他忍了太久太久,所以小岛下的火山岩浆一朝喷发,便不可抑制。进入的时候他快慰地想他终于是他的了,炙热的电流从脊柱流窜到每个神经,全身上下和大脑皮层都发麻到要炸开,像轰然打开崭新的大门,食髓知味无法放手,于是一次之后又从各个角度掠夺占有,里里外外反复探求。
唐浩初最后一口咬住了霍彪的肩膀,大概是用尽了仅剩的力气,像一只刚学会咬人的小老虎般凶狠地把牙齿咬进了肉里。
血立即涌出来,霍彪却毫不在意,反而将肩膀进一步朝唐浩初嘴里送,好方便他咬得更深。于是越来越多的血涌入唐浩初的口腔,让他只能松开嘴将血吐掉,却在这时被霍彪抬起下巴,半逼半哄地迫使他咽了下去。
唐浩初被逼着喝了一口血,整个喉咙都充满了血腥,想吐却吐不出来。意识迷糊中隐隐听霍彪在他耳边呢喃道:“浩浩,你喝了我的血,我们就融为一体了。我对你就像卑微的流浪狗对待拼命得到的肉骨头,已经饥饿难忍,偏偏还有太多人想和我抢。我没法将他们通通赶走,只能把你藏起来独自吃掉,你懂不懂?”
已经陷入昏睡的人无法给予回应。
唐浩初这一睡睡了很久。
他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梦到小时候住过的魏家的房子,梦到很多好吃的糖果和蛋糕,但场景很快一变,房间里布满了怪兽,顿时全身紧绷,心慌不已,却怎样也无法逃走,直到隐隐听见耳边传来熟悉且温柔的轻哄,才渐渐放松下来,任凭那轻哄将他拖入更深的睡眠。
霍彪却无法放松。唐浩初当晚就开始发烧,温度称不上高烧,但足足两天都没有退,霍彪精心地守在他身边哪也没去,只觉得才两天的功夫,他整个人就明显地瘦了下去。睡颜看上去也异常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了,连身上轻轻软软的羽绒被的重量都承不住一般,苍白的小脸让霍彪不忍心看。
于是将视线转向其它地方,落在衣襟处半遮半掩的吻痕上。而衣襟之下的痕迹更多更密,——那全是他拥有他的证明。
霍彪借此获得了一点说不出的踏实感,视线最后落在放于被子外的无力蜷缩着的手。轻轻地把那只手握入掌心,竟在这时惊喜地感觉到手指微微动了动,重新看向唐浩初的脸,果然见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忙第一时间拿了点温水送到唐浩初干裂的唇边,大概是神智还有些迷糊,唐浩初很乖地就着霍彪的手喝了一口。于是霍彪又拿来炖好的汤羹,想哄他吃点东西。
已经恢复神智的唐浩初却抬手将霍彪手里的碗一把掀翻了。
一碗汤顿时全洒在被子上,还溅到了唐浩初的手,霍彪顾不上别的,只管拉住他的手查看有没有烫伤。唐浩初抽回手不给霍彪看,望着霍彪的眼里满是火气,“放开我,我要回家。”
霍彪转身又盛了一碗汤,然后将吹凉后的汤碗直接送到他的唇边。唐浩初依然不喝,咬着牙关,以行动表示不配合。
其实他胃里已经空得很难受了,但什么也不想吃。霍彪伸手捏住他的下颚,逼他松开牙齿,试图用嘴对嘴的方式喂。可事实证明如果唐浩初不想喝,谁也逼不了他,汤汁已经送到了喉咙,他却不往下吞咽,不仅被堵在喉咙口的食物呛到,还差点造成了窒息。
霍彪慌忙把人松开,唐浩初立即猛烈地呛咳起来,烧到发炎的喉咙难受得要命,同样难受的胃部还引发了干呕,仿佛要把汤汁连带着这几夜混乱的梦境全部从身体里呕出来。这咳声让霍彪心疼得厉害,几乎没办法听下去,因唐浩初拿自己身体赌气而引发的怒火也和心疼一起冲上头顶,收拾了湿掉的被子和乱七八糟的碗筷便转身出了卧室。
门砰地一下关上,唐浩初还听见了咔哒一道门锁声。
霍彪站在厨房里深深喘了几口气,又来回走了几圈,突然一脚踹在旁边的矮柜上,柜子顿时在地面上撞出轰隆的响声。胸口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却升起了将唐浩初一个人丢在屋里的担忧。
他的小少爷从小就娇气,怕冷也怕热,不能吃半点苦,如今受了那么大委屈,怎么发脾气都是对的。想起对方当年出水痘时独自躲在衣柜里不愿意见人的模样,更加担忧和着急,匆忙走回卧室。
进门的第一眼看到床上没人,在明知门是锁着的窗户也出不去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沉。然后在左手边的落地窗前发现了光着脚站在窗沿上的唐浩初,如果不是窗户打不开,霍彪毫不怀疑他会跳下去。
霍彪深吸了一口气,把人抱回床上,也许是没力气,唐浩初没有乱挣,只动了动低垂的长睫毛。因为喉咙疼,许久才有些困难地发出轻微的声音:“为什么要把门锁上?你要关着我吗?”
霍彪避而不答,伸手轻轻盖在他额头上试温,“乖啊,别说话,我让医生过来。”
唐浩初紧紧抓住霍彪的衣袖,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霍彪依旧避而不答。他在心里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放他走,嘴上却道:“你不吃饭,拿什么力气走?”
于是唐浩初总算乖乖吃饭了,当然吃药的时候依旧要像小时候那样要哄很久,但霍彪哄得轻车熟路,没有半分不耐。直到第三天早上,唐浩初才得以迈出卧室走下楼梯,真正地看这栋房子的全貌。视线在客厅环绕了一圈,越看就越觉得熟悉,最后对着朝阳处那一整面墙的书架愣了愣神。
曾亲口对霍彪说过的话在一点点浮现在耳边。
“古堡的房间太多,伦敦那套别墅又装得太奢华,我喜欢自然质朴又温馨的。房间不要多,但每间都要宽敞明亮,客厅朝阳的地方要留一整面墙放书架,卧室的床要很大,这样怎么滚都掉不下来,最好再有一个可以养马的小牧场和一个种满花的玻璃花房……”
这些话连唐浩初自己都几乎忘了,却没想到霍彪一字一句地记了下来,并一样不少地将其变成现实。他不知道他筹备了多久,又用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只知道自己此刻心情复杂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叮,任务二‘人设不崩’的已完成。”
唐浩初之前将捐礼物的事委托给了两家国际知名的公益基金,早在今年年初,任务二就迅速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大概是基金的工作人员极有效率地将本该于年底送出的最后一批礼物提前送达了,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宣布道:“本世界的任务已全部完成,宿主将于二十四小时后脱离本世界,进入下一个世界。”
唐浩初直到此刻才知道任务完成后就会立即脱离,不由一愣,“不是说每个世界可以待三十年吗?我还有事情没处理……”
“是每个世界只有三十年的时间来完成任务。”系统是学习系统,不是情感系统,不理解也不支持宿主陷入情感纠葛,所以道:“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还有什么事要处理?恋爱最影响学习了,这里是由数据模拟的重生世界,而非原本世界,请宿主不要投入过多感情。”
霍彪那边将菜端上餐桌,转头就见唐浩初坐在沙发里发呆,瞧着非常乖,心头一动,下意识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唐浩初随声抬起头看霍彪,眸色茫然又无辜,是霍彪许久没见的模样,忍不住走上前亲了亲唐浩初的唇角,然后将人直接抱到餐桌前。
晚餐依旧是霍彪亲手做的,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摆盘和色泽也非常赏心悦目。吃完饭后,霍彪拿出他为了哄唐浩初开心而做的低糖小蛋糕,用诱哄的语气问:“要不要尝尝?”
爱吃甜食的小少爷果然被成功诱惑,睁着漂亮的眼睛对小蛋糕看了一会儿,乖乖地点了点头。那乖顺的样子让霍彪忍不住道:“亲一下就给你吃。”
唐浩初静静看着霍彪,又看了看小蛋糕,许久都没动。就在霍彪要放弃的时候,竟抬起头,当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霍彪的心脏顿时跳得厉害,唐浩初那边已经退了回去,他却忍不住回吻过来。
越吻越深,很快就气喘吁吁地勾起了欲望,霍彪想竭力控制,但怀中的人实在太过美好。也许是这次的动作足够温柔,唐浩初没有像上次那样挣扎和反抗,甚至让霍彪隐隐体会到了身心合一的味道。激情过后搂着唐浩初,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姿态亲密的就像世界上最相爱的恋人。
霍彪不知不觉地搂着唐浩初睡了过去。
也许是这些天一直没睡的缘故,他睡得特别沉,直到凌晨两点左右骤然惊醒,下一秒便立即发现怀里的人不见了。本来以为对方只是去了露台或客厅,却在下楼时发现大门被打开后心头一惊。
霍彪只知道唐浩初想要离开,却不知道唐浩初离开的真正原因。——时间太紧,唐浩初没有功夫去问系统所说的数据模拟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死在霍彪面前,也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的死讯。他甚至以最快的时间想出了好几个怎么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只是去度假散心的方案,以及怎么给所有的亲人朋友留言说明、怎么安排自己的财务和公司。
因为脑域异能已到三阶后期,所以唐浩初提前动用了四阶才能运用的‘物品透视’,将精神力探入大门门锁,绕着锁内结构寻找到突破点,成功出了门,又用很多时间找到车库,开了一辆车的车锁,一路驶出牧场,抵达高速公路。
就在他快要开出高速路的时候,竟发现霍彪开车追上来了。
唐浩初心里莫名一慌,一时间想的只有离开,猛然将车速提到了极限,成功甩开了霍彪的车,却在拐弯的时候险些撞到了前面的卡车。卡车为了躲避而转弯碰到了道路右侧的岩壁,车上运载的建材因此而松动,飞来的一块巨大的钢板直直冲向他这辆车的车头。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几乎是下一瞬,唐浩初眼睁睁看着钢板上的钢条戳穿了他的肺部。
霍彪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定在这声巨响中,整个人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经过异常难捱的数秒后才疯狂地朝唐浩初奔去。他试图将唐浩初的身体从驾驶室里抱住来,却先碰到了一片黏腻的血腥,鼻端是同样浓重的血腥气,呼喊唐浩初名字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浩浩,浩浩……”
整个人几乎要被惊慌和痛苦撕裂,但霍彪脸上却强撑着笑,竭力以和平日里一样的语气颤声道:“浩浩,你撑一撑,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医生,你一定会没事,相信我……”
天空正在慢慢变亮,可整个世界的光都在唐浩初眼里渐渐消失。唐浩初努力抬眸看向霍彪,但是双眼已经渐渐失去焦距,模糊不清。
因为钢条还扎他身上,霍彪不敢随便碰他,只能半跪在那里嘶哑着继续求哄道:“乖啊,坚持住,不要睡……我不会关着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撑住好不好?”
唐浩初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睛。
霍彪眼眶通红,眼睛干涩无比,却有眼泪不受控的涌出,泪珠滴在唐浩初脸上,给他已经开始迅速失温的脸上带来一点温热。霍彪的神色已开始接近癫狂,语无伦次的哀求:“浩浩乖,醒一醒,睁开眼看看我……”
铺天盖地的绝望最终将他淹没,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人一点点停止了呼吸,身体慢慢失去了温度。心脏似乎随着对方呼吸的停止而空了一块,痛到使不上一点力气,甚至生出了一种自己也死掉的错觉。
唐浩初并没有感觉到痛。
灵魂从身体剥离,进入下一个世界,穿越的过程和上次一样平静,就好像只是困极而睡了一觉。而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就连穿越后的第一个感觉也和上个世界一样,——觉得非常饿。
这次是实打实的饿,不是因末世中的经历而产生的错觉,空空的肚子甚至发出抗议的叫声。于是唐浩初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吃东西,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变回了小孩的模样。系统那边没有动静,鼻端又隐约闻到了一点食物的香味,忍不住顺着香味,尽量以不被人发现的姿势轻手轻脚地迈着小短腿走出了房门。
这里似乎是后院,触目所及没看到一个人,不过前厅那边似乎来了很多人,隐隐能听到零碎的声响。整个宅院的布局和建筑风都充满了古色古香的味道,但从他刚才所处的房间里的玩具来看,这里并不是古代。
唐浩初暂时不想那么多,只管顺着香味走到一间很像后厨的屋子,踮起小脚在桌子上摸了一块面饼。却不料刚塞到嘴里,就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不由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耳朵像小猫般警惕地立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听,一旦发现不对,好时刻准备躲起来。
——是一个男孩子的说话声,年纪显然不大,因为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气和清亮,更重要的是听起来竟和上个世界里的年少版霍彪很像。
于是唐浩初原本警惕的大眼睛里露出了一点好奇,甚至忍不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出了脑袋。
刚刚挂掉手机的郑锐霖正好在唐浩初探出头的这一刻,看到了那只毛绒绒的小脑袋。
小脑袋的主人是个粉嫩嫩的小娃娃,漂亮的眼睛像黑葡萄,手上还抱着一块面饼,一张小脸塞得鼓鼓的,简直像偷吃东西的小仓鼠。似乎没想到会被人发现,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小家伙又像受惊的小猫咪一样嗖的一下把脑袋缩回去了。
郑锐霖今年也只有九岁半,尽管性早熟,但难免还是会和正常小孩一样好奇和爱动,刚刚在前厅感受过了浓浓的沉闷和压抑,眼下看到个新鲜的东西,自然要逗一逗。
随即无声无息地摸了过去,快到的时候还加快了步子,偏偏那个小娃娃又在这时候重新探出来,顿时被跑到门口的他吓了一跳。
郑锐霖自然没被吓到,但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样一个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鼓着嫩生生的包子脸的小家伙,一下子愣了愣。
这种情况其实就是所谓的被萌到了。
在他愣的这一会子功夫,小家伙已经转身藏进屋里,躲到了桌子后面。郑锐霖本来想过去直接把人给捉出来,却听到了一阵细嫩的咳声。
大概是小家伙嘴巴里的面饼没有咽下去,刚才又被他吓了一跳,所以呛到了气管。于是郑坤锐不敢再过去吓对方,而是从旁边的柜子里找了瓶牛奶,问:“这里有牛奶,你要不要?”
他就这样成功靠着牛奶把人哄出屋,坐在外头能晒到暖阳的栏檐坎上,撕开并插好吸管,示意小家伙过来喝。小家伙最终乖乖地跟着坐下来,吸着小鼻子闻了闻奶香,抱住牛奶便咕嘟咕嘟的认真吮吸。包子脸一鼓一鼓的,简直越看越可爱,惹得郑坤锐顺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手感特别软,但对方似乎不愿意给摸,抱着牛奶往后躲了躲。郑锐霖反而来劲了,越不给摸越想摸,干脆将人整个搂进怀里,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家伙不仅不回答,还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跑开,小短手无意中抓到了他的扣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不小心将他的扣子扯掉了。
大概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小家伙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拽掉的扣子,又抬起脑袋看了着他,紧抿着粉嫩的嘴巴,大有敢凶他一句就立刻哭给他看的架势。甚至在郑锐霖还没开口凶的时候已经先委屈上了,一双眼睛眨着眨着就涌上了水雾。
郑锐霖反过来有些无措,他家里没有弟弟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哄比自己小的小孩,摸出口袋里的糖道:“不哭啊,我又没有怪你,我这里有糖,你要不要?”
说着剥开糖纸,将糖直接送到对方嘴边,“吃吧。”
小家伙显然没有一般小孩那种不吃陌生人给的食物的观念,张口就把糖含进了嘴巴里。就在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大步跑了过来,一把将唐浩初拉了过去。
唐浩初不由抬头望向和他说话的少年,而少年见到了他眼里还没褪掉的水雾,顿时皱起眉,一边将他护到身后一边面色不虞地瞪向郑锐霖:“你是不是欺负我弟弟了?”
郑锐霖注意到少年身上穿的白孝,同样皱起了眉,“他是你弟弟?”
只因为郑锐霖是跟着爷爷来参加葬礼的。
今天是唐德的头七出殡,各大报纸媒体都转载了这条新闻。唐德虽然不是什么政界商界的大人物,但救过许多大人物的命。作为当今医学界的著名人物,却在壮年时意外逝世,丢下家中老小,实在令人唏嘘。
追悼会还没正式开始,眼下处于来客登记和敬送花圈挽联的环节,因为爷爷单独去看望老年丧子的唐老爷子了,所以郑锐霖才来到了后院。见唐浩初没穿孝服,就没朝他是唐家孩子的方向想,直到此时才发现他的孝服就穿在黑色的外套里面。
这件黑色外套就是眼前的少年戚向南之前给套的。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冷,怕弟弟冻着,便给他穿着保暖,等追悼会正式开始后再带他到前厅去。
并不是不尊重规矩或孝道,只是在戚向南眼里,已逝之人的确没有弟弟的保暖重要,逝者严来说和他也没有关系,——他姓戚,是母亲改嫁过来时带的拖油瓶,不是唐家人。
戚向南至今记得弟弟年初被确诊为先天性自闭症的时候,唐德眼里的厌恶和嫌弃,说唐家不能出现有缺陷的孩子,甚至让他母亲带着弟弟和他这个拖油瓶滚出门去。都说虎毒尚不食子,作为全国享誉盛名的医者,却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狠心至此,戚向南掩住对死者不敬的心思,抱起弟弟道:“追悼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带你去找唐振凯,你只要在他旁边乖乖站着就好了,知道了吗?”
他显然已经习惯了得不到弟弟的回应,只管一边抱着他走一边继续嘱咐:“前厅会有很多人,甚至会有人哭喊,也可能有人安慰性地摸你脑袋,你不要害怕,实在怕就躲到唐振凯后面……”
身为长子的唐振凯需要一直跪在灵前对每个来吊唁的宾客谢礼,稚气未脱的脸上有明显的憔悴,表情也带着和年龄不符的冷峻和坚毅,直到看见唐浩初被抱过来,眼底才因弟弟而露出一点温情,轻轻握住弟弟的小手,“浩浩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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