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响亮而又沉重,哒、哒地在耳膜中敲响一曲节奏感十足的鼓点,在这种阴森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可怖。
习惯了那突如其来的黑暗后,眼前环境轮廓被缓缓勾勒。借助那从窗外打进来的月光,苏辞北看见了那一群站在墙角边静静盯着他的孩子鬼们。
他们穿着宽大不怎么合身的衣服,怀里抱着各式褪色破碎的旧玩具,头发乱糟糟地,脸色惨白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被焚烧过后的味道。
不,应该是说这里遍布着这种烧焦后,略微刺鼻的焦炭味道。
这里是,十五年前被烧成灰烬的小葵花孤儿院。
当时的小葵花孤儿院化作灰烬后,因为不太吉利,没有多少人想要购买这块地皮,最后被政府回收重新规划成公园。废墟早就已经被拆除,除了那些放在安息堂中的骨灰盒,小葵花孤儿院在这个世上早就没了踪迹。
他现在看到的,是由整个孤儿院的鬼魂们撑起来的一个幻境。也不知道当年那场火灾到底有什么隐情,竟然让整个孤儿院的人都变成了厉鬼,一进来就能感觉到那种冲天的怨气。
熟悉的“皮球”骨碌碌从他面前滚过,小男孩跑过来捡起他的脑袋,伸手挨个赏了一排暴栗。
“都站在这里干什么呢,我走之前是怎么教你们的?不会叫人吗?”
小朋友鬼们不情不愿地往外挪了两步,为首的男孩子喊了个一二三,一排萝卜头啪地弯腰一鞠躬,声音洪亮有气势。
“欢迎光临!”
苏辞北:“……”
整那么大的架势原来只是为了迎客?
出来迎客的鬼魂并不是全部,还有五个躺在楼上等着看病,都是感冒发烧冒鼻涕泡。苏辞北看过之后,简单测试了一下是否药物过敏,一人挂了一串小吊瓶。
感冒发烧没那么快就能好,收了部分诊金后,苏辞北顺理成章地被留下来准备过一晚,观察第二天孩子们病情没有反复后再离开。
他们在生病孩子的隔壁给他准备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塞着满满的杂物,各种纸板木块废旧家具之类的,床被挤在窗户旁边,一个电灯泡光秃秃地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洒下一片昏暗的光芒。
苏辞北伸手在床铺上摸了摸,床板是那种很老旧的席梦思床垫,边缘处的布料泛黄翘起,还隐隐可以看见几个黑漆漆的小洞。床单和被子看起来也挺陈旧,不过洗的挺干净的,仔细闻还可以闻到一股洗衣粉的香味。
“床单和被子都是我们刚刚才换上去的,可干净了。”送苏辞北过来的那个小男孩看到他的动作,还以为他是觉得这里的坏境不好,他吸了吸鼻涕有些愤怒地又强调了一遍。
“可干净了,比外面宾馆里的那些被子不知道干净了多少倍!”
“我知道,”苏辞北冲他温和地笑笑,顺手掏出一颗话梅糖递给他,“吃糖吗?你快回去睡吧,小孩子可不能经常熬夜。”
“我送你过来马上就回去睡了,”小男孩接过糖,但并没有吃而是把糖塞进了兜里,“谢谢哥哥,林浩宇让我告诉你,晚上的时候不要单独出门,隔壁小花他们院长会帮忙看着的。如果有情况,他们会及时过来通知你的。”
“林浩宇是谁?”
“是我们老大,就是今天出去找你来的那个。他现在在李越那里,最近院里晚上老是会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还有人会半夜敲门,但是打开门一看又发现外面根本就没有人。大家说可能是闹鬼,李越胆子小连自己上厕所都不敢去,所以这些天天天都要赖着老大。”
“哦,”原来他叫林浩宇啊,苏辞北将那个拎着自己脑袋到处跑的小孩和林浩宇这个名字划线连上,“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雨,”周雨的眼神在苏辞北的医药箱边转悠了一圈,他刚刚可看到他摸糖的时候里面还有鼓鼓的一大包呢。“我是胆子仅此于我们老大的那个,前天我们还一起晚上去探险来着,对于那个鬼我再清楚不过了。只要你给我十颗哦不是,五颗糖,我就告诉你怎么样才能不害怕,怎么样?”
苏辞北憋着笑,看周雨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我胆子超大,五颗糖你简直赚翻了的模样。
“行啊,只要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别说五颗,十颗都可以。”
“你想问什么?”
“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03年7月8号。”周雨回答地毫不犹豫,他仰头露出个“你问得这都是什么简单问题”的骄傲表情。
“我们院长在楼上大厅里有个日历,每天都会让表现最出色的小朋友帮忙撕掉一页,今天的那页就是我撕的,肯定是7月8号没错!”
03年的7月8号,之前那个新闻报道的时间是在7月9号,也就是明天,那场吞噬了这些孩子们的大火就要燃起,他们这个孤儿院难道是一直都在重复死亡前的现场吗?
用自己的力量构成这最熟悉的场景,但又偏偏因为执念开始日复一日地重复那些过往的痛苦经历,这又是何苦呢?
苏辞北有心想要拉他们一把,让他们不要再继续沉溺,便多问了一句他们院里的厨房在哪里,晚上饿了能不能自己去开个小灶之类的。
周雨很警惕地回答说不能,院内的食物都是有分量记录的,他今天晚上如果吃了,明天他们的饭就要减少,除非他付钱来买才可以。
可能是觉得这么说有些冷酷,毕竟苏辞北也是被请回来给他们治病的人。周雨开始唠唠叨叨院长有多不容易,孤儿院的经费不足,他们只是个很小的私人经营孤儿院,院内的孩子们最多的时候也就只有四十几个。
没有政府拨款支持,他们就只能靠院长的积蓄和好心人偶尔的捐赠生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周雨看着也就六七岁,但是他掰着手指就能报出外面的菜价肉价米饭价,顺带的还有煤气费和各式调料的费用……
说起煤气费,周雨就一脸心疼。
“一瓶煤气就要一百二十块,我们人多用得废,一个月不到就要用光一瓶。我捡一个月的瓶子也才六十块!”
“而且上个月还有人过来检查安全隐患,院长把煤气灶的零件换了一半多,还换了根全新的皮管,加起来又是一大笔钱。”
“……皮管也全都换过了吗?”
“是啊,”周雨好奇地看看他,似乎是没想到苏辞北会对他嘟囔的这些东西感兴趣。“后面还来了几个警察叔叔,他们检查确认过没有安全隐患了才走的。我们院长虽然没什么钱的,但是对于这种有关的风险都很在意的。”
苏辞北:“……”
直到塞给他一把糖,把周雨送走,他都还在为这个案子头疼。煤气管道都换过了,警方也来检查过了,也就是说,孤儿院的火灾不是因为煤气管道破裂,那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是谁那么恨孤儿院的人,要用煤气爆炸引发火灾这种方式来害死所有的人?看林浩宇他们这些厉鬼,身上的气息都显得很清透,没有沾染上血腥味,应该是这些年来都缩在幻境里,没有试图出去报仇杀人。
这点在厉鬼中,或者说在这种一窝厉鬼的情况下尤为可贵。
孤儿院的灯光都熄灭了,就留下他房间的这一盏,打开窗放眼望去,周边都是一片黑沉的雾气。苏辞北跟着一起关掉了灯,躺到床上。
厚实的棉被带着一股阳光晒过的好闻味道,苏辞北闭上眼睛,缓缓入睡。
但是睡到一半的时候,他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哐哐哐——脆弱的房门被敲地砰砰抖动,门缝中积攒的灰烬被震了出来,在空气中带起一起灰白色的烟雾。
想到周雨刚刚对他说的半夜闹鬼事件,苏辞北动都没动,眼皮子一闭就准备继续睡觉。
大半夜在这种地方开门?
一看就是脑子烧坏了才这么干。
但是他不准备理,外面的人却不愿放弃,敲门声越发激烈,砰砰砰到后面几乎是在砸门,充满恐慌的哀求声响起。
“开门!快开门啊!不要把我关在外面,求求你了!”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为什么我会被带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来,我明明已经逃走了,你们不要想拉着我陪葬!”
“……”
苏辞北嫌他吵,伸手弹出一张符纸。
深黄色的符纸飘飘荡荡地落到门上,像是自带520胶水属性,在碰到的一瞬间就自动黏在了门上,但是门外的哀求声却根本没有减低。
门板继续被拍动着,符纸也没有任何变化。
门外的不是鬼?
苏辞北立刻跳起来,伸手拉开房门,但是在他手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拉开房门,结果就看见一个人影被快速地拖进幽深的走廊尽头。走廊上没有开灯,借助手电筒的光芒,他只在惊鸿一瞥间看到了那人模糊的样子。
看体型,那应该是一个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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