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雅是鬼,不需要睡眠,见陈皮一直翻来覆去煎饼一样的,睁开眼坐起来问他“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我吵到你了?”听到韩秀雅的声音,陈皮转回来,借着账外豆大点的烛火看向她,也坐了起来靠到床头,把她拉进怀里抱住,细细的替她掖好被子。
微微摇头,韩秀雅靠着陈皮,捏着他压在被子上的手玩着,轻声说“没有,你知道我不需要睡觉的。你在想山下洋子的事吗?”
“不,我担心师傅。”头靠着韩秀雅的头上,陈皮垂眼看着她修长的手把自己的手当成玩具一样的玩着,时不时的顺着他的掌纹描绘,嘴角露笑容。可想到离开红府的时候,回头望见师傅孤零零的坐在厅中,一身的寂寥哀伤,陈皮的笑容又敛了起来,眼中透出凶光。
描绘着陈皮掌纹的手顿了顿,韩秀雅抬头看陈皮,她一直挺好奇,陈皮是怎么遇到二月红的,当初她离开之后,他是怎么过的。既然好奇,她也就问了出来。
怎么过的?看着韩秀雅好奇的眼神,陈皮亲了她一下,把她离开之后的经历说了出来。陈皮并不介意说在遇到二月红之前的生活是怎么过的,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人问过,也不好奇、关心,所以他也就觉得没必要去说什么。
当年韩秀雅离开之后,陈皮就按照她说的,拿着珠子去找了村尾的老人。他们村子的人很少,村尾只住了一户人,就是那个整天喝酒醉醺醺的老人。老人一开始并不搭理陈皮,陈皮也犟,每天努力找吃的,还要分一半拿给老人,还故意做出惨兮兮的模样。老人也知道陈皮这是在装相,最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终究答应了教导陈皮,只是不承认师徒名分。
学艺几年,陈皮的天分很高,把老人一身本事都学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老人是不是太过高兴,最后喝酒过量无声无息的走了。念在几年的教导,陈皮替老人办了后事。离开村子的时候,陈皮还稍稍打理了一下韩秀雅的坟头。
孤身出江湖,饶是陈皮自认聪明也有本事,一路也吃了不少亏,偷蒙拐骗抢,除了一个拐字他没沾,其他的他全都做过。后来遇到了二月红,坑到二月红头上,被二月红识破,发现他天资不错,就收入了门墙,用心教导,也不准他再做那些坑蒙的事。
陈皮对二月红很服气,被二月红严厉又用心的教导着,陈皮逐渐的就把二月红当成了真正的长辈来尊敬、孝顺。
至于师娘,陈皮一直觉得师娘对他很好,好吃的好玩的,师娘准会留给他,二月红的其他徒弟可没有这个殊荣。可没想到,所谓的好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勾引他,是为了让他对师娘产生绮念,进而弑师什么的,陈皮只要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犯恶心。
陈皮自认自己不是好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哪怕真的对师娘有了绮念,也不会有弑师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师傅的分量可比师娘重多了。难道在其他人眼里,他陈皮就是会弑师抢师娘的人吗?
“何必介怀,东洋人从根子上就是坏的,不、伦之类的事,在他们的国家枚不胜数,自然会以己度人。”安抚的轻拍陈皮,韩秀雅笑道“不过你比你师傅厉害,他都没抵住媚术的魅惑,你抵住了。”根据老槐的说法,山下洋子对陈皮很伤心,总是亲手做衣服做吃的,她对二月红可没这么伤心过,哪怕下厨也是随便一碗清水面。
低头看韩秀雅,小心的让她靠到床头,陈皮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里翻身下床,从隐秘的角落里搬出一个小箱子。捧着箱子回到床上,打开箱子上的铜锁。
韩秀雅以为箱子里是什么奇珍异宝,不料里面却是她当年留给陈皮的首饰,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拿过一支精致华美的发簪细细的抚摸。这些首饰其实是父母打给她的嫁妆,她要死了,没有定亲,没有嫁人,哪怕知道穿着大红衣裳下葬会有变成厉鬼的可能,父母亲还是给她穿上了嫁衣,戴上了一直准备留给她出嫁那天的首饰。
“这些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会给你更好的,你我成亲的那天,我会让你十里红妆,成为最美最让人羡慕的新娘。”重新把这些首饰放好,陈皮在发觉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把这些当成了宝贝,这可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呐,当然他最宝贝最贵重的就是韩秀雅了。
说到成亲,韩秀雅白皙的脸上就飘起了红晕,她和陈皮睡一屋躺一床合盖一张被,却没有更越矩的行为,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这样对韩秀雅来说已经是不和规矩了,只是拗不过陈皮而已。现在一听成亲,她就忍不住羞涩了。
纱帐娇娘芙蓉面,豆烛郎君心荡漾。
得偿所愿的陈皮一夜没睡也精神无比,揽着累极休息的韩秀雅,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她光滑的皮肤。若不是门外有手下有事来汇报,陈皮大概会腻在床上一整天。爱恋的在韩秀雅唇上亲了又亲,陈皮才翻身下床。
等陈皮出去了,一直闭目不语的韩秀雅才通红着脸钻到被子里去躲羞。
陈皮是着城里的扛把子,被尊称为舵主,从带韩秀雅回来之后,就发散了手下去监视东洋人的动静。这监视虽不如老槐,但城里的混子、乞丐那么多,也是一张很大的网,有些风吹草动只要陈皮想知道,就没有能躲过的。
这九门里有人和东洋人接触,陈皮是知道的,他对九门这几位当家,除了寥寥几个,都没有放在心上,和东洋人接触的就是不被放在心上的之一。
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陈皮听完手下的汇报,眼里闪过暗光,平三门之首的纪四爷似乎和东洋人达成了协议,他手下的人带了什么东西给东洋人。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九门的各位当家并非齐心协力陈皮是知道的,但与他无关,他就听过就算,但现在牵扯到了他女人,牵扯到了师傅,那就与他有关了。这个纪四爷不能留!
城中看似平风浪静,依旧热闹繁华,底下却暗涌频起,有门路有地位的都知道这里即将起风波,纷纷避了出去。张启山根据韩秀雅所说一直在追查和布置,二月红不再登台,闭门谢客,陈皮没有放松对东洋人的监视,同时暗自准备除掉纪四。而东洋人似乎也知道了大战将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做着准备。
韩秀雅又被张副官请去了张府,这一段时间,张启山总会请韩秀雅过府询问很多事,有韩秀雅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同时也见到了九门中其他人。韩秀雅特别喜欢吴五爷,因为他有一只特别可爱迷你的小狗崽,每次见了五爷,都会想方设法把狗崽要来玩一会。好在五爷和陈皮的关系不错,也不在意韩秀雅对他这只小狗崽的觊觎。
从张府回到家里,正好撞见陈皮换了一身衣裳,一身肃杀之气的领着手下出门。见了韩秀雅,陈皮褪去身上的肃杀之气,笑吟吟的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回来了,今晚不用等我吃饭了,早点睡。”
反握住陈皮的手,韩秀雅点点头“注意安全。”
目送陈皮他们离开,韩秀雅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不止她,九门中的人都知道,也默许了陈皮的行动。家国大义面前没有私情,再怎么有私怨也不应该和东洋人合作,不管纪四到底是不是真的和东洋人合作了,他和东洋人接触是事实,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随意吃了点东西,韩秀雅又坐到了老槐面前,听着老槐对纪四那边的实况解说,小鬼从井里爬了出来,坐到韩秀雅腿上,晃着小脚丫听得津津有味的。
这一晚很多人都没有入睡,都在等着陈皮和纪四之间的厮杀结果。其实大家都知道纪四不会是陈皮的对手,但大家要知道的是,东洋人会不会插手保纪四。也可以说,陈皮和纪四之间的厮杀是他们和东洋人之间的战斗第一枪。
陈皮已经预料到会有东洋人出现,只是没料到指挥东洋人的会是山下洋子。看着穿上和服踩着木屐的山下洋子,陈皮对战纪四的动作越发的狠厉无情。纪四久不出山,自然不会是陈皮的对手,最终死在了陈皮的手上,死不瞑目的纪四很难说他有没有后悔过。山下洋子见势不妙很快遁走,陈皮追不急只能放弃。
纪四的妻女陈皮在犹豫再三后还是放过了,看着泪流满面悲伤不已的纪四夫人拿着一个小包袱领着嚎啕大哭的孩子离开的背影,陈皮沉默了许久。
二月红听到去探消息的下人回报,得知是山下洋子带人出现在纪四家和陈皮交手,久久都说不出话。他为了妻子,立誓不再下墓想替妻子积阴德,想让她健康,结果一切都是假的。数年的恩爱,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以为,对他的妻子来说只是忍耐和厌恶。
遥想当初,二月红已经记不起为什么会突然出手救下丫头,甚至不顾规矩。他疯魔一般的执意娶丫头进门,多少人说反对他都不顾,结果一起只是媚术下的阴谋。
都说戏子薄情如一面,但对二月红来说薄情即是多情与深情。剥开了迷雾,二月才看清了自己的软弱和期盼。长辈介亡故,他早早扛起当家之位,内心存着不自信和迷惘,丫头当年的一声哥,是媚术的作用也是他想要一个家的隐盼。所以他不管不顾的用天价救了丫头,所以他娶了丫头,所以他把丫头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但即便这样,二月红或许并不真爱丫头,不然他不会不给丫头改个名字。他只是把丫头当成了一种精神支柱,他依赖着丫头对他的需要和依赖,于是媚术就真的迷惑住了他,让他把丫头的一切不正常的举动都无视了。比如她对陈皮的特别重视。
二月红的徒弟很多,陈皮却是唯独获得丫头特别对待的人。
来到祠堂,二月红看着小桌上都放着的灵位,上面是爱妻丫头,看了许久,二月红狂笑出声,一掌拍碎了灵位和桌子,眼中对丫头的最后一丝牵挂与不忍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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