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求凰02

小说:画风不一样[综] 作者:奚染
    没辨出黄药师吹的曲子, 谢临云的讨好计划自然也就落了空。

    她只能用厉若海从前总教育她的一句话安慰自己:习武之人,常耽口腹之欲,本非好事。

    是的, 谢临云对美食的爱好, 从前还在邪异门时, 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只是那时她有厉若海管着,多少还会收敛着些,省得每次都被师父责备心思不用在武道上。

    现在移时易空, 师父不在跟前, 她便也放开了胆子。

    无奈能让她耽于口腹之欲的人时常不配合,让她遗憾万分, 只能把多出来的精力用在枪上。

    中秋前一日,闭关了大半年的独孤求败恰好出关,来找她求教。

    谢临云本来也许久不曾好好与人切磋过,当然答应了下来。

    两人像之前那两次那样,照例约好了去湖上动手, 时间就定在明晚这个月圆之夜。

    谢临云把这事告诉无名,让他准备两条船,明晚要用。

    无名一听,脸都长了, 道:“年初那会儿, 您二位在湖上来了一场, 打完之后, 两艘船就毁得差不多了。”

    谢临云回忆了一下,发现是有这么回事。

    她不禁嫌弃道:“其实我和独孤已经很注意分寸了,肯定是上官金虹原先屯在此地的船造得不行,当初我带来那条就没这么脆弱。”

    她口中那条船,正是她穿越时乘的那一条,算起来和她一样都不该属于这个世界,构造与这里的船本来就有差别。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怒蛟帮的船,用的是明朝的造船技术,而这里还在宋。

    时代不同,技术水平当然不同。

    无名并不知道这些内情,但听她这么一对比,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比养殖更好赚钱的门道。

    “湖主,您当初带来的那条船!”他十分兴奋,“藏了个大商机啊!”

    谢临云:“???”

    无名:“其实我之前也注意到了,那条船速度极快,而且坚固无比。”

    谢临云挑眉:“所以?”

    无名:“所以我们若是能造出类似的船,卖给那些靠江或靠海吃饭的商队,便又有一项稳定进账了啊。”

    谢临云听完他的设想,又一次觉得自己当初留了这家伙一条命真的很明智。

    别的不说,光是在他总能想方设法赚钱敛财这方面上,就完全值得。

    只是有一点她很在意,凭洞庭湖如今这些人手,真能造出类似的船来吗?

    这问题也是无名的纠结点,因为见多识广如他,对船只结构这种东西,也并不熟悉。

    “不过我知道一个人。”无名说,“他号称鲁班后人,是天下最好的船匠,假如能把他请来,研究一下湖主这艘船,他应该能造出一样的来。”

    谢临云:“鲁班后人?”听上去有点厉害。

    无名点头:“对。”

    “那就去请他呗。”她说,“如果他真能造出一样的来,等事成之后,我们可以分他一部分利润。”

    “有点难。”无名叹气,“此人性孤僻脾气古怪,从不买达官贵人和武林高手的账,当初上官金虹也曾邀请过他来洞庭为自己造船,以便更好控制这片水域,但他毫不犹豫拒绝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个住处,叫上官金虹的人想寻都寻不到。”

    谢临云惊了:“上官金虹当初势力那般庞大,想寻一个搬家的船匠,居然还寻不到?”

    无名点头:“对,按理说江南一共就那么大一块地方,也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他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间就搬得不见踪影,叫人遍寻不得的,但他偏偏就是做到了,恍若见了鬼。”

    谢临云本来觉得见了鬼这个形容很绝,但思忖之际,忽然听到与晚风一同传来的悠扬箫音,再瞥到身后的桃林,忽然福至心灵,道:“说不定这位天下第一船匠也精通奇门阵法机关五行之术呢?”

    无名先是一怔,再又恍然道:“如果是这样,那便说得通了。”

    “是吧,他不是号称鲁班后人吗,鲁班后人精通这些,并不奇怪。”谢临云一边说,一边朝箫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两眼。

    说来奇怪,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目力卓绝如她,也不过瞥得一抹青色,箫音的制造者却仿佛立刻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奏完最后一个音便朝她这边行了过来。

    片刻后,边上的无名也注意到了。

    无名眼神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湖主,您还记得之前杨……不是,黄公子布阵时,我顺口请教过其师承何人吗?”

    谢临云:“……不好意思,不记得了。”

    无名:“……”行吧。

    “是这样,当时我看不来阵法的好坏,还特地让百晓生替我找了一些讲奇门阵法的书。”无名说,“看了一些后,我发现黄公子在阵法上的造诣实在骇人,便忍不住请教了一句。”

    “然后呢?”谢临云是真的没印象了。

    “然后他说他没有师父,只是小时候跟一个邻居学过些许,后来又自己钻研了一番。”无名继续道,“说实话,奇门阵法机关五行这些个东西,本就生僻冷门,黄公子还正好是江南人,所以我想,他口中那位邻居,会不会就是那位鲁班后人?”

    谢临云思考了片刻,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虽然黄药师会的东西太多了,但就像无名说的那样,奇门阵法是真的生僻冷门,一般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接触不到,更别说学了。

    当然,凭黄药师的聪明,只要有了一个给他接触学习的渠道,学到如今这等地步,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本来就是这么厉害的人。

    这么想着,她干脆对无名摆了摆手,道:“你先去忙别的吧,这事我来跟他打听。”

    之前移栽桃树的时候,无名和黄药师相处了一阵,各种意义上被折磨得不轻,本就对这个厉害的少年心有戚戚,现在得了可以先滚的应允,立刻脚底抹油跑了。

    他跑了没多久,手执竹箫的黄药师就渐渐走近了。

    谢临云是个急性子,想着要打听那天下第一船匠,主动迎了上去。

    不过走到黄药师跟前后,她抓着脑袋,反而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黄药师见状,挑了挑眉:“你有话说?”

    谢临云:“……”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敏锐啦!

    “因为你心里在想什么,从来直接写到脸上。”他接着道。

    谢临云服了,她觉得她还是放弃在这人面前婉转表达比较好。

    于是她鼓着脸朝自己的额发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黄药师表情未变:“你说。”

    谢临云不仅放弃了婉转,也放弃了循序渐进,上来就把自己和无名的谈话内容一股脑全说了,只在说完之后补充道:“我和无名也就是这么一猜,没有费心探询你来历的意思。”

    最后这句话暗含几分不强求他回答和帮忙的意思,叫他惊讶的同时,心跳也忍不住一顿。

    然后他点了头,他说是,我儿时那位邻居,的确就是号称鲁班后人的天下第一船匠。

    谢临云:“!”真这么巧啊。

    他继续道:“我也知道他现居何处。”

    “那……”

    “倘若你想请他来洞庭,我可以写一封信给他。”他顿了顿,“但我有个要求。”

    有要求是好事,谢临云想,毕竟她已经欠了他不少人情,能以求换求,总比再欠一个天大的人情要好。

    “你尽管说!”她毫不犹豫道,“只要我能办到,什么都可以。”

    “你肯定能办到。”他站在暮色里,目光很沉,声音更沉,“只是回答几个问题罢了。”

    “欸?”说实话,谢临云并没有想到他的要求就是这个,“问题?什么问题?”

    话音落下,恰有带着秋日凉意的晚风从宽阔平静的湖面上吹来。

    谢临云侧首望向身旁的少年,等待其开口。

    那艘跟随她一起穿越时空的怒蛟帮迎贵客用船就停在远处的沙洲边,因为离得太远,乍一看过去,几乎无法从一色水天中将它辨认出来。

    黄药师的目光就落在那艘船上。他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问他的第一个问题:“那艘船,是你带入洞庭的?”

    “是。”谢临云点头。

    “它和我见过的船都不太一样。”他又问,“那它原是出自哪位能人之手?”

    “呃……它其实是我一位长辈所在的帮派造的。”谢临云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要回答他的问题,就得说实话。

    黄药师对她十分了解,自然也听得出来她没有说谎。

    他点点头,接着问:“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拜托你那位长辈,而要费心去找我儿时的邻居?”

    谢临云卡了壳。平心而论,这问题不难回答,可答案说出来,难免要扯到自己穿越时空而来的秘密。

    她也不觉得这秘密有什么必须掩着不说的理由,她只是觉得,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哪怕说出来,黄药师恐怕也很难相信。

    黄药师等不到她回答,却并未不耐烦,而是平静道:“是因为无法去拜托吗?”

    谢临云:“……是。”

    “能造出这等船只的帮派,定是靠水吃饭的。”他说,“可据我所知,这天下所有靠水吃饭的帮派,都没有这等本事,甚至天子造船司也一样。”

    话说到这份上,谢临云终于意识到,她觉得他大概很难相信的匪夷所思之事,其实已被他猜中一些了。

    她眨了眨眼,有点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黄药师扫了一眼她的表情,继续道:“你的兵刃,你的船,甚至你的武功,都不似此间物。”

    谢临云想,既然他都猜到这么多了,那剩下那些实话实说也无妨。

    她从前没说过,是因为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而且解释完了对方也未必相信,但现在情况反了过来,她瞒着没说,她的好友却发现了不对之处,主动来问了她,那还有什么非要扯谎的必要吗?

    “是,我的枪,我的船,我的武功,甚至我这个人,都不属于这里。”她大方承认了,“我是意外踏破时空才来到了这里,所以我再想我师父也没法去看他,也不能拜托另一位我敬爱的长辈让人帮我造船。”

    黄药师虽然早就这么猜测过,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无法完全平静以待。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片刻,才接着问道:“那你还会回去吗?”

    “我倒是想回去。”谢临云说,“可这又不是我想就能行的事。”

    “那倘若你将来可以回去了呢?”问出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果然,她连半瞬的迟疑都没有,就毫不犹豫道:“那肯定要回去啊,我莫名其妙不见了,我师父肯定担心死了。”

    黄药师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快日落了,我去做桂花醉蟹。”

    谢临云:“?!”不是下午刚拒绝我?

    桂花醉蟹是一道极麻烦的菜,其麻烦不在蟹,而在桂花,须得采摘黄昏时分热意稍退,但又并未凝上冷露的桂花,再配以陈年花雕。

    在料理过程里,还得非常注意清水和花雕酒的配比,在去除蟹腥味的同时,保留其鲜味,不让酒味和桂花味喧宾夺主。

    谢临云十几日前有幸吃了一次,惊为天人,对那味道念念不忘,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念叨。

    现在黄药师终于答应再做一回,她也很自觉地表示,她可以陪他一起去采桂花。

    黄药师闻言扫了她一眼,难得没有嫌弃她手笨,而是道:“洞庭之中,属靠西那片沙洲上的桂树开得最好,去那边采吧。”

    谢临云:“好啊,都听你的。”

    自无名开始风风火火搞养殖以来,为了最大限度利用湖中的岛屿和沙洲,君山的码头边,常年停着方便岛上人往来湖中各处的船。

    谢临云和黄药师一起过去,随便挑了一艘跳上去,也没叫船夫,就直接解开绳子入了水。

    正是漫天彩霞的日落时分,他们站在船上一路向西而去,入目的湖水与天空一样,尽是金红。

    谢临云嫌摇桨慢,又一次使出了以枪劲控制流水的功夫。

    脚下的船太小,被她这么一加速,难免脚重头轻,她便哎了一声,让黄药师赶快去船头站着,不然可能要翻。

    黄药师失笑:“我本就算好了过去的时间,你便是让这船快上一倍,到了之后还是要等,还不如慢慢走。”

    谢临云:“……这摘桂花比我想的还讲究。”

    “是你自己要来的。”他提醒她。

    “哎呀你别生气!”她收了枪,跑回船中间的位置,“我就是随口一说嘛,慢慢走是吧,那我摇桨。”

    黄药师也没阻止她,不过在她拿着拿着桨起身的时候伸出了手道:“给我一支。”

    谢临云十分狗腿:“这种体力活我来就可以了。”

    “你摇得太快了。”他皱眉,“跟我的速度来。”

    “……噢。”好吧,厨师就是上帝。

    其中一支桨到了他手里后,他们往西行进的速度果然慢了许多。

    沙洲还在远处,天上的落日却越沉越下了,霞光倒映在水中,又被船头划开,波纹以他们为中心,一圈圈扩散出去,有一种躁动的温柔。

    待抵达那片沙洲时,谢临云才陡然惊觉,她在船上看完了一场盛大又完整的漂亮日落。

    最后一丝霞光消失在天际,暮色四合,沙洲上的银桂香气扑面而来。

    她跟上黄药师较平日稍快的脚步,穿过外侧的稻田,去到那聚成一片的桂花树下。

    虽然她是打着帮忙的旗号来的,但在采摘花朵这种风雅事上,她的效率果然远不如黄药师。

    露起之前,她只采到了大概二十多朵。

    黄药师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挺好,比我想得多。”

    谢临云:“……”对不起别骂了!

    “回去吧。”他接过她手里的桂花,放入盒中,“明日就是中秋了,蟹吃起来味道应该比之前好一些。”

    “咦,那之前我求你做,你说还不是时候,是因为蟹还没成熟吗?”谢临云忽然想起这茬。

    黄药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身为一湖之主,你连蟹长肥与否都分不出?”

    谢临云再度:“……”

    回去之后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这顿她也出了力的桂花醉蟹才终于出锅。

    尝第一只的时候,她就睁大了眼睛:“你是神仙吧,这次真的比上次好吃!”

    黄药师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如果说这顿桂花醉蟹令谢临云吃得十分舒爽的话,那第二日早中晚三顿都来自他精心烹饪的饭菜,则是让她有点无所适从了。

    “你……”她不太明白,“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啊,是有什么好事吗?”

    “兴致这种事,本就不可捉摸。”他说,“喜欢吃,多吃一些便行了,再过两刻钟,你就得去陪独孤前辈切磋了。”

    谢临云当然没忘记和独孤求败的约定,但她还是觉得黄药师今天实在奇奇怪怪的。

    可这种形而上的感觉很难形容,黄药师又是个不想说就懒得开口的人,问不出什么原因,她只能把这事暂且搁下,打算等切磋结束后再找这家伙好好谈一谈。

    切磋并没有用太久。

    独孤求败原本的招式她很熟悉,来了洞庭之后,受她启发再创的那些招式,也多少有一点她或浪翻云的影子,更不陌生。

    在这种不陌生下,谢临云与其切磋,多少能忘我片刻。

    两人在水上出手,头顶是一轮满月,脚下是被剑气和枪劲搅至翻腾不已的湖水,呼吸间尽是水气,二十招下来,叫远远等在岸边的观者一齐屏住了呼吸。

    月满中天,这两人终于停手,湖水却并未立刻恢复平静。

    谢临云惊讶于独孤求败忽然的收手,有些不解:“怎么了?”

    独孤求败道:“湖主今夜心不静,不宜动手太过,不妨改日再战。”

    谢临云被他说得一惊,却又无法反驳,只能顺应他的意见,暂时停手。

    因着这份变故,这次切磋,反倒比之前两次结束得更早。

    谢临云从湖中回到岸上,第一反应就是找黄药师。

    结果玉罗刹,无名,甚至林朝英师徒都在,就是没见到黄药师。

    她问无名:“你看见黄药师了吗?”

    无名摇头。

    她在岛上找了一圈,最后居然在自己院子边看到了一身青衫的他,手里拿着一叠纸。

    没来由地,谢临云有些心慌,她快步跑过去,问:“你去哪了?”

    黄药师把手里那叠纸给她,道:“这是我自己写的菜谱。”

    她没有接,皱起眉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答非所问:“朱伯伯如今的住处没几个人知道,我不好随意透露,但我会亲自去找他一趟,告诉他你想请他造船的事,他最喜挑战,应当会同意,到时他来了洞庭,你好生招待便是。”

    谢临云明白了:“你要走?”

    他要走,所以才会在临走之前给她做了这么多顿饭。

    那不是兴之所至,那只是一份道别礼。

    谢临云更不敢接他手里的菜谱了,她其实一直知道,他和林朝英不一样,他不是来洞庭常住定居的。

    可现在他要走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舍不得他离开。

    和他什么都会做饭又好吃没什么关系,她就是单纯舍不得这个朋友。

    “你一定要走吗?”她听到自己问。

    “我得去找朱伯伯。”他声音很平,“你不是希望他来为你造船吗?”

    谢临云说可你明显没打算再回来。

    黄药师笑了,问:“我又为何一定要回来?”

    这句话和这个笑容比方才的菜谱更让她着急,可他却仿佛嫌这还不够,又接着道:“你我萍水相逢,洞庭也非我家乡,我志在江湖万里,早就该走了。”

    谢临云说不出话。

    她从来说不过他,刚认识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可她还是觉得这太突然了。

    她预想中的道别,应该是双方提前说好,临别痛饮三百杯,并期待他日再相逢那样的。

    现在这种场面,不仅和她预想中完全不一样,还暗含一股让她觉得哪里都不对的诡异。

    “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谢临云捏紧了手里的红枪,语气艰涩道,“你一副再也不打算见我的架势。”

    “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要求。”他轻声说,“当初为君山设阵前作下的约定。”

    谢临云心里一紧,问:“……所以你已经想到要提什么要求了吗?”

    他看着她,迟缓地点了点头,道:“从今往后,烦请你当作从没认识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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