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传来青衣咿咿呀呀的声音, 齐斐暄听不明白她嘴里的戏词, 就低头看手上的戏本。
对着戏本,齐斐暄才能够听清楚他们在唱什么。
这也不怪那个青衣。庆喜班是江南那边来的班子,后来有了韩云观这个靠山才在在京城落下脚。庆喜班唱的是江南那边的曲调,京城人听习惯了倒都能听懂。
只是齐斐暄没去过江南,之前她也没有听过戏, 所以才需要看戏本。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将齐斐暄的光线挡住。齐斐暄抬起头,看到了探身过来的周容雅。
“周公子。”齐斐暄道,“怎么了?”
“不喜欢这个戏?”周容雅问。
“我只是听不清楚。”齐斐暄指指手里的戏本, “看一眼上面的词而已。”
“听不清楚?”周容雅问, “阿眠家在江南, 也听不清江南的曲调吗?”
齐斐暄一愣,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道:“离家几年,乡音都快忘光了。”
周容雅似乎并不信, 他追问道:“阿眠天纵奇才,怎么连乡音都能忘?”
齐斐暄咬咬下唇,换上落寞的表情:“在家并没有什么好事,反倒是来了京城才痛快些, 该忘的自然就都忘了,唉……”
周容雅一笑, 不再问下去。齐斐暄松了口气。
不知怎的, 她总觉得周容雅身上有一种寻常人没有的气质。
似乎是久居人上, 养尊处优久了,周容雅给人一种遇到什么事都能平常以对,毫不慌张的好困。齐斐暄想起来第一次遇到周容雅的时候,周容雅受伤很严重,但他除了表情严肃些,却一点都不慌张。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稳重吧。齐斐暄看向周容雅的侧脸。
蜡烛发出的光落到周容雅身上,他仿佛浑身泛着柔光,更显得丰神俊朗,风雅无双。齐斐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感慨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已经是戌时,戏院一片灯火通明,齐斐暄记住戏本上的东西,将戏本收好,老老实实的看戏。
看到戏中的国公夫人生了孩子,那商户夫人将孩子换过来的时候,韩云观道:“赵先生不知大户人家的规矩,这里张夫人换孩子太简单了点。别说国公府,就是一般的殷实人家,也没有刚生下来的小主人身边没人的。”
韩云观道:“阿眠,这里要不要改一下?”
说着就喊来管事,想让台上停下。
“无妨。”周容雅抬手,阻止了韩云观,他声音淡然:“反正这戏的用意,不在这上头。”
齐斐暄背后一凉,干笑:“的确。”
这戏里有不合逻辑的地方,不过既然是戏,也就不必那么当真。
更何况这戏又不是特意给人看的,这出戏的重点是让张芸秋和齐佩芜心惊,说不定唱了这一出就不会再唱下去了,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韩云观“哦”了一声,道:“也对,不过大哥,你是怎么猜出来千金记用意的?”
“还用猜吗?”周容雅看了韩云观一眼,目光里有几分无奈,“看都能看出来了。”
韩云观缩缩脖子:“好吧,大哥你一向聪明。”
说罢转头对齐斐暄道:“我可没和我大哥说那件事。”
齐斐暄扶额。韩云观放松下来的时候,真的像个傻白甜啊……
戏台上的曲调悠扬,齐斐暄托着腮认真看他们唱戏,看到一半时有些气闷,转头想要松口气的时候,注意到有黑衣人过来。
齐斐暄看着那黑衣人走到周容雅旁边说了些什么,周容雅眉头微蹙:“不用管他。”
黑衣人退下,齐斐暄拉拉韩云观的衣袖:“怎么了?”
“谁知道。”韩云观摇头,“我大哥的事儿,我们就别管了。”
齐斐暄也就没多问,她起身,说了声出去透气,然后带着红丫和陈悉离开。
周容雅来了之后,红丫陈悉二人就被管事领去了远处,这会儿齐斐暄带他们离开,红丫就有些新鲜的说:“公子,刚才过来的那位公子是谁呀?他好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齐斐暄问她。
“他……他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红丫挠挠头,想了半天说,“那位公子,好像庙里的神仙。”
陈悉拽住红丫:“这是什么话!别乱说话给公子惹事!”
周容雅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陈悉以前当镖头的时候走南闯北的多了,也知道若是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会惹祸上身。
陈悉道:“公子宽厚,你却越来越没规律了!”
红丫吐吐舌头:“我就是觉得那位公子很厉害,我不说了就是了。”
“他确实很厉害。”齐斐暄道。
只是不知道周容雅究竟是做什么的?齐斐暄在京中这么久,也基本摸清了朝中官员的底细,但就是没听说过和周容雅相关的事。
而原书中周容雅也没有出现过。
若说皇亲国戚,大多被封了王,再不济也是有爵位的,怎么满朝都没有周容雅这个名字呢?
周容雅仿佛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齐斐暄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呼出胸中浊气,走到没人的地方抬头看天空的繁星。
戏院前头也有人正在唱戏,不时还有喝彩声传来。齐斐暄寻了个地方坐下,托腮想着事情。
她现在需要去找那位在大齐朝颇有盛名的神医,还需要给秦幼诩去信,让他先留着齐覃智的命,等迁都时再动手,还要再想法子知道是那么时候迁都。
别的还好说,齐斐暄还能想想办法,可是这迁都……
迁都是皇帝才能决定的,齐斐暄连宫都没进过,怎么才能知道什么时候迁都呢?
齐斐暄有些忧愁的托着腮,看着不远处映出的灯光,心神不宁。
站在一旁的红丫刚被陈悉说了一通,她这会儿也不敢说话,齐斐暄百无聊赖,自言自语道:“唉,到底什么时候迁都呢。”
不迁都,齐斐暄的计划就不能够实施,回到国公府的事就要一拖再拖,到时候齐斐暄要对付齐佩芜,还要对付张芸秋,搞不好还要再加上一个楚钦。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齐斐暄仰天长叹。
“迁都?”身后有人问,“阿眠问何时迁都做什么?”
齐斐暄背后一凉,飞快的站起来,看清来人后干笑:“周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出来走走,正好看到你在这里。”周容雅走到齐斐暄身边,“你刚才说迁都的事?”
“啊……”齐斐暄的脑子飞速转起来,“就是忽然好奇,大齐十几年前因为战乱迁都到这里,现在晋王已经死了,会不会再迁都回去。”
周容雅却道:“是云观告诉你的吧?”
“……是。”齐斐暄没敢骗人,她道,“迁都的时候,我想做一件事,这件事事关我……我朋友后半辈子的命运,所以我想要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迁都。”
说到这里,齐斐暄觉得她的话有歧义,又补充道:“当然了,并不会对朝廷有什么影响,只是后院里的事而已,顶多让满朝文武多些茶余饭后的闲话而已。”
“后院的事?”周容雅微微低头,看着还不到他胸口的齐斐暄,“换孩子的事,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齐斐暄瞪大眼睛,好奇的问,“韩云观和你说的?”
“不是他。”周容雅看着齐斐暄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他睫毛颤了颤,道,“细想就能知道了。刚才那出戏,可是都能和已经发生过的事对上的,再加上你又说是后院的事,我当然也就猜出来了。”
“周公子聪明!”齐斐暄眼睛亮起来,她道,“观叶落而知秋,说的就是您这样的人!”
周容雅指尖微动,抬手摸摸齐斐暄的头:“早和你说过不必与我客气,叫我的名字就好。”
说罢身子一僵,将手从齐斐暄头上拿下来。齐斐暄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道:“那怎么能行,周公子年纪比我大,我怎么能直接叫周公子的名字呢?”
其实主要是因为周容雅的气势太强,齐斐暄总不敢喊他的名字。
周容雅道:“无妨。既然不好喊我的字,就直接与云观一样,叫我大哥吧。”
“那……周大哥?”齐斐暄试探着叫了声。见周容雅点头,齐斐暄笑起来,“那我以后就叫你周大哥了!”
“好。”周容雅也禁不住露出笑容。
他道:“迁都倒不是什么绝密的事,朝中早已经有传言了,至于什么时候迁都,大概要等到京城中安定下来。”
“礼部尚书谋反的事尘埃落定?”齐斐暄问。
最近京中出的最大的事就是礼部尚书张孟谋反的事了。
周容雅点头,齐斐暄想了想,又问:“那……不知徐大人会不会有事?徐大人他好像很担心会被牵连。”
“徐家一门清正,不过是和张家有姻亲而已,我还没那么分不清。”周容雅道,“他们不会有事。你若是去见徐峰景,就告诉他,让他别胡思乱想,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安分守己,就不用担心有灭族之祸。”
齐斐暄记下来,她还欲说什么,就听到了庆喜班前院传来的嘈杂声。
有人在砸东西,还伴随着吵闹打骂的声音,齐斐暄转头:“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公子。”黑衣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跪在周容雅面前道,“前头是韩如南。”
“韩如南?”周容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又怎么了?”
“谢大人看上了戏班的角儿。”黑衣人如实禀报,“他要把那位角儿带回去,管事的不愿意,就吵起来了。”
“你们在这里!”韩云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跑过来,有些委屈的看周容雅:“大哥你说要来看戏,结果来到这里,你和阿眠就都就出来了,把我一个人扔下。”
“我们出来走走而已。”齐斐暄道,“对了,有人在你的戏园闹事。要把你戏园子里的角儿带走。”
“什么角儿?”韩云观看到地上跪着的黑衣人,问,“说的是谁?”
黑衣人看向周容雅,征得周容雅的同意后,他才道;“是罗雪晴。”
“罗雪晴?”韩云观差点跳起来,“他要把罗雪晴带走?他带走罗雪晴,这戏园子还怎么做生意?无法无天了!小爷我要是不收拾他,他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谁在抢人?”
“韩如南,谢大人。”黑衣人道。
听到这个名字,韩云观愣了半晌,脸色“唰”就变了。他对周容雅和齐斐暄道:“等我一会儿。”
然后黑着脸往外走。
齐斐暄问:“他怎么了?”
“韩如南,是安成侯的二弟。”周容雅说。
安成侯的二弟是韩冯氏所生,而安成侯一家和韩冯氏的关系……齐斐暄沉默了一会儿,问:“那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万一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虽说韩云观他不是冲动的人,但是齐斐暄一想到刚才韩云观的表情,就怕他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韩云观的“祖母”韩冯氏就是要把韩如南的亲生儿子过继给安成侯的。
“走吧。”周容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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