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们察觉到齐佩芜目光, 心下不悦,但碍于荣国公府, 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暗嘱咐自家孩子不要招惹齐佩芜。
齐斐暄低下头避开齐佩芜的目光。她百无聊赖的看着面前桌子上的茶水, 心里却总觉得有些忐忑。
好像是要出什么事儿了。齐斐暄捂住心口,皱眉四处看了看。
苑内热闹的很, 但却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齐佩芜这会儿也收回目光, 往长瑛公主身边凑了凑,笑着说:“姑姑, 阿芜可想你了!”
长瑛公主的母亲刘贵妃和荣国公的外祖家有些亲缘关系, 虽说已经隔了几辈, 早已没有血缘, 但要是论下来,齐睿业还是要叫长瑛公主一声大姐。
故而国公府的孩子们见到长瑛公主就叫姑姑。
“阿芜长大了, 知道想姑姑了。”长瑛公主笑着摸摸齐佩芜的额头, 注意到她头上的伤疤, 便拧眉问, “这是怎么了?”
齐佩芜脸上的笑意褪去, 她手指抓住桌沿又很快松开,躲闪看向旁边, 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哭腔:“我磕着了, 一直没能好。”
“前几日听成公公说, 荣国公去宫中求了雪灵芝。那可是祛疤的灵药。”长瑛公主心疼道, “怎么, 那雪灵芝也没能管用?”
“没有。”齐佩芜摇摇头。
雪灵芝祛疤有用,可齐佩芜的脸却并不之有疤痕。齐佩芜想到自己脸上那红色的痕迹,心里就如同被刀割一般痛苦。
上天既然让她重活一世,又为何要让她遇到这种事情!不过好在红花听说过有治脸的方子……齐佩芜安慰自己,她的脸还是能变好的。
长瑛公主见状,叹气道:“我原以为你的脸已经好了,唉。没成想……”
她喊过身边的嬷嬷交代了两句,那嬷嬷便退下去,不一会儿,送来锦盒。
长瑛公主道:“这里头是冰肌膏,对你的伤应该也有些用处,你得记得每日用。”
冰肌膏的确是好东西。可惜齐佩芜的脸并不只是伤疤。但齐佩芜也不敢说出口,她道了谢,让身边的丫鬟木樨将锦盒接过。
她们在说话,而坐在远处的张芸秋则是在偷眼看着齐佩芜。
身为齐佩芜的亲娘,张芸秋自认为她没能好好看着齐佩芜长大是件遗憾的事,故而只要一有和齐佩芜见面的机会,张芸秋就会是一副用心良苦不得不和女儿分离的好母亲模样。
齐斐暄看够了张芸秋这个样子,她忍住心头不适,喝了一口茶。
身边却有人扑过来拽住齐佩芜的袖子。
“阿暄!你也来了!”
齐斐暄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她歪了下身子,看清旁边扑过来的人。
是楚明梧。
若是她不出来,齐斐暄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个人。齐斐暄放下茶杯,道:“阿梧,你怎么乱跑?”
“没事,我偷偷跑过来,没人看见。再说公主不会怪罪的。”楚明梧笑起来,唇角梨涡隐现。她道,“我听说各家公子都已经来到,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明月台看他们好不好呀?”
明月台是明春园中的一处露台,位于园中最高的位置,从那里能够看到园中所有地方,故而这些年来明春园的小姐们多会去明月台看各家公子。
“明月台那么高,你就不怕?”齐斐暄眨眨眼,“这么急着出嫁吗?”
楚明梧被齐斐暄打趣,双颊瞬间变的通红,她捂脸道:“哎呀!阿暄你又笑话我!你不许笑我!春华宴就是为了婚嫁……”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齐斐暄看的好笑:“好啦,你快些回去,一会儿公主让游园,咱们再去明月台好不好?”
顿了顿,齐斐暄又道:“到时候大家都会去明月台,我不会笑话你的。”
楚明梧这才扭扭捏捏的悄悄跑回去。
楚家将门之家,对家中女儿管的没那么严,但是现在楚明梧到处乱跑,也被她母亲责怪了两句。
齐斐暄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然后转脸看张芸秋。
张芸秋这会儿已经和谢夫人搭上话。因为十几年前的渊源,谢夫人和张芸秋也算是老熟人,虽说离得远,但有丫鬟从中传话,她们聊的也尽兴。
齐斐暄看了会儿,深呼吸一口气,小声将贞珠唤到跟前。
她道:“我总觉得要出事。你出园子,去明巷把红丫找来。就说是齐眠让她来的。”
说到这里,齐斐暄想了想,又补充:“你带一身衣服来,还有面具,也给我带来。”
“小姐,明巷远呢。”贞珠说,“再说,明春园不让旁人进来。”
“无妨。远也要去。”齐斐暄耐心道,“ 你出去的时候和外头护卫说一声你是得了主人的命令去接人的,回来时有你带着,红丫又是个女孩儿,进明春园不难。”
贞珠应下,悄无声息的离开。
那边,长瑛公主和各家夫人说了会儿话,便笑道:“咱们也别拘着孩子们了,让她们出去走走吧。”
有夫人附和:“是,听说明春园景色好,这些孩子可有眼福了!”
“那咱们也别在这里干坐着了。正好近些日子园中的茶花开了,咱们去看看罢。”长瑛公主抬手,小丫鬟将她扶起,她便让嬷嬷们去开路,临行前让各家小姐入园中游玩。
齐斐暄装作畏畏缩缩的模样,看了眼张芸秋。
张芸秋不耐烦的挥手:“去吧。别给我惹祸!慧珍县主也是要去的,你多让着她,县主身娇体贵,你可别冲撞了县主!”
她看到齐斐暄身后只有如宝一个丫鬟,不过也只是皱皱眉,倒没在意。
“嗯。”齐斐暄垂下眼睛,低低答应了一句。
夫人们离开,小姐们便寻到好友,三五结伴去园中游玩。
楚明梧终于得空,她跑过来:“阿暄!嫣然说一会儿大家会一起去明月台,咱们现在先到处去走走好不好?”
嫣然?齐斐暄问:“嫣然是谁?”
“我给忘了,你不知道她。”楚明梧歪歪头,让齐斐暄看远处和齐佩芜站在一起的圆脸女孩子,“是齐嫣然,荣国公府上一辈的姑娘。”
齐斐暄这才想起来。齐嫣然是荣国公的妹妹,年纪和国公府的大小姐齐如君一般大,荣国公的女儿们,都该叫齐嫣然姑姑的。
大齐人成亲早,姑姑和侄儿年纪相仿的也不少。甚至还有姑姑比侄儿小几岁的,齐嫣然年纪小,倒也正常。
齐斐暄了然。怪不得当初齐佩芜及笄礼上,这女孩儿敢呵斥齐佩芜。齐斐暄仔细的去看那位姑姑,发现齐嫣然倒是比旁的女孩儿要稳重不少。
齐嫣然是上辈的女孩儿,平日里对着国公府小辈儿,自然是要端起长辈的架子来的。
齐斐暄回过头,笑道:“好啊,不过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丫鬟呢?”
“我嫌她们烦,让她们远远的跟着呢。”楚明梧指指不远处,“刚才长瑛公主说茶花开了,咱们也先去看看好不好?等嫣然她们去明月台,会有丫鬟来告诉我们的!”
“……好。”不知怎的,听到明月台三个字,齐斐暄心中就是一跳。
似乎这不是什么好地方?齐斐暄皱眉,压住心里的不对劲儿。
从刚刚开始,她就总觉得今天要发生些什么事儿。可这里是明春园,是长瑛公主名下的园子,这里头又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外头又有护卫,能出什么事?
齐斐暄听着楚明梧没完没了的话,跟着她往前走。
茶花苑不远,齐斐暄和楚明梧到的时候,正看到一个身穿大红色襦裙,头戴金钗,额上贴着花钿,身材颀长的女孩儿站在苑内。
女孩儿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她回身抬手轻点一枝茶花,然后看着颤抖着的花枝,抿唇微笑。
这一瞬间,满园的花都黯然失色。
楚明梧呆住。她愣愣的问:“阿梧,茶花……成仙了?”
“别乱说。”齐斐暄稳了稳心神,“应该是谁家的女眷。”
不过……长的是真好看啊。齐斐暄努力把目光移开,然后道,“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楚明梧摇头,“我没见过她。”
这就奇怪了。齐斐暄看向那女孩儿,女孩儿也注意到她们,便问道:“两位是?”
“我……我爹是骁勇大将军……”楚明梧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孩儿,“你是谁?”
顿了顿,楚明梧又说:“你长得真好看。”
女孩儿被逗笑了,她眉眼盈盈,笑起来如同白玉生辉:“我叫周芙晗。”
“周芙晗?”楚明梧念了念,恍然大悟,“你是崇安公主!”
崇安公主?她居然在这里!齐斐暄想起来原书中的崇安公主周芙晗。
原书中的崇安公主周芙晗,倾国倾城却命途多舛,她是当今圣上同胞妹妹。
大齐皇室向来娇惯公主,崇安公主又是先帝唯一的女儿,所以她自小就是娇宠着长大的。
而后皇帝驾崩,崇安公主下嫁给庆安侯世子,那个时候天下大乱,京城更是腥风血雨不见天日,庆安侯世子护着怀有身孕的公主出京,途中遇险身亡。
公主伤心欲绝,早产生下一双儿女,她生完孩子昏厥过去,再醒来时,却发现她的孩子都消失不见。
崇安公主便开始寻找她的孩子,至于她有没有找到孩子,原书中并没有提。原书中只说齐佩芜看到十年后鬓边带着银丝的公主,感慨纵使她少时娇宠,可老来无依无靠。
应该就是没找到两个孩子了。齐斐暄有些同情周芙晗。
若是男女主不作妖,她是可以一声无忧,和庆安侯世子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
齐斐暄暗暗叹了口气,行礼道:“民女齐斐暄,见过崇安公主。”
“不必称我公主。叫我芙晗就好。”周芙晗上前,握住齐斐暄的手,眼前一亮,“齐姑娘真是有闭月羞花之貌!”
闭月羞花?是在说她?齐斐暄一怔:“公主过奖了。”
“并不是过奖。你叫齐斐暄?”周芙晗温和道,“你是颖欣伯府的女儿?我听过你的名字,只是没见过你。皇兄说你的名字是父皇取的。”
“是。”齐斐暄被这么个大美女盯着,有些不好意思,“我很少出门。”
“那以后就多出来看看。”周芙晗让齐斐暄和楚明梧跟着她到凉亭里坐下,“若是不认识人,就来找我。”
顿了顿,周芙晗问:“只不过,这京中的女孩儿多少都会出门,这些年我却没听宫外的人提起过你,这是为何?”
齐斐暄的名字是先帝取的,周芙晗便对她有几分兴趣,但是这些年来,周芙晗却并没有听说过齐佩芜这个人,倒是让周芙晗疑惑。
“我……”齐斐暄犹豫了下,“我娘说,让我少出门。”
“阿暄的娘亲,好像不太喜欢她。”一旁的楚明梧道,“她这是第二次出门。”
“原来如此。”崇安公主皱眉,有些心疼的看着齐斐暄道,“皇兄允我在宫外开府,我过两天就要搬去公主府了。到时你过来,我让嬷嬷给你好好打理一下。你这么漂亮,可别被尘土掩盖住。”
齐斐暄点头答应。
*
长瑛公主带着夫人们来到和乐苑的清风榭中赏花说话,有小丫鬟端上茶水,张芸秋顺手端起,被烫的一个激灵。
她带着几分怒气瞪那端茶来的丫鬟:“这茶怎么是热的?”
丫鬟被吓得不轻,她小声道:“嬷嬷说天凉,夫人们喝些热的好。”
虽然已经过了寒冬,但还没到夏天,现在天气也颇有些凉爽。嬷嬷说的这话倒也没什么错处。
可张芸秋却血冲上头,忽然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扬手就将茶水泼到小丫鬟身上:“喝热的?你怎么不喝!”
小丫鬟被淋成的浑身都是茶水,她立刻跪到地上,低头求饶。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长瑛公主,她远远的看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和张芸秋交好的夫人吓了一跳,她忙问:“你这是……”
“我……”张芸秋清醒过来,她看着手中的茶杯,吓出了一身冷汗。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里是明春园,小丫鬟是长瑛公主的人,张芸秋这样不管不顾的泼了小丫鬟一身茶水,怎么说都不好听。
张芸秋张张嘴,到底没说出个缘由来,她有些慌乱:“我这心里一着急……”
“你再着急也不能这样啊!”那夫人叹气,“这里可是明春园!”
长瑛公主没听到张芸秋回话,又让身边的嬷嬷过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张芸秋遮掩道:“茶水太烫了,没端稳撒了小丫鬟一身。失礼了,还望公主见谅。”
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人几乎都能看出来,刚才那杯茶就是张芸秋故意泼到小丫鬟身上的。
长瑛公主自然也能看出来端倪。只不过今日是春华宴,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让小丫鬟退下:“无事,也是我我一直没来明春园,这里下人惫怠了。”
张芸秋松了一口气,坐回去自己的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她有些奇怪今天为何会忽然不受控制。刚才那茶水虽烫,但也没有到烫的拿不住的地步。张芸秋在贵人面前向来会容忍,可今日却做出用茶水泼小丫鬟的事儿来。
若是在后院还好,可如今这大庭广众下……张芸秋有些气虚。
齐魏那么好脸面,若是知道她做出这种事儿来,想必又要斥责她的。
交好的夫人来安慰张芸秋,张芸秋心不在焉的答应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希望齐魏不知道这件事。
张芸秋只担心这个,却不想,刚才那一幕被谢夫人看了个全。
谢夫人原本是想告诉张芸秋茶水烫手,却不想正好看见张芸秋将茶水泼到小丫鬟身上。她皱紧眉头,对在她面前一向温柔知礼的张芸秋有了别的看法了。
况且……谢夫人想到张芸秋刚才的所作所为,总觉得有些眼熟。
那个场景,让谢夫人想到当初齐佩芜将热水泼到梳头丫鬟身上的时候。
齐佩芜见了齐睿业,也是这样又是辩解又是祈求原谅。
谢夫人转过脸,心事重重的将手中茶盏放下。
*
贞珠很快就把红丫叫来。她带来了衣裳和面具,到了院内找到如宝,让如宝告诉齐斐暄她过来了。
如宝便上前,悄声对正在听楚明梧说话的齐斐暄道:“小姐,贞珠回来了。”
“我知道了。”齐斐暄看了眼崇安公主,“你让红丫远远的跟着我。”
明春园的丫鬟本来就多,再加上今日各府小姐们带来的丫鬟也不少,所以这会儿园子里多个丫鬟,倒也没人会觉得不对。
如宝退下去,楚明梧问:“阿暄,你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没什么,一些私事。”齐斐暄道。
楚明梧还想问什么,她的丫鬟却过来道:“小姐,齐小姐说要去明月台,让我来和您说一声。”
“好,我这就过去。”楚明梧来了精神,她忘了要问齐斐暄的问题,起身道,“芙晗,阿暄,我们去明月台吧!”
齐斐暄并没有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楚明梧说去明月台她也就没拒绝。正巧崇安公主也要去。三人便一起前往明月台。
虽说明月台在明春园最高处,但三人上去倒也没费太大的力气。到得明月台,齐斐暄看到立于不远处的齐佩芜,心里那怪异的感觉又浮现上来。
看来齐佩芜今天又要闹事。齐斐暄捂住心口深呼吸,让自己别那么难受。
为了防止有人不慎掉下去,明月台用石刻的栏杆围住,栏杆之外还有几步才到悬崖,那边还有嬷嬷守着,不让小姐们过去,只让远远的看。
看上去很安全,齐斐暄便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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