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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蒲是个机灵的。
知道主子要去坤宁宫, 提前就往回跑,叫了好几个太监和宫女来。本来在外面是被拦住的, 可苏贵妃一意要往里闯,下面的宫女太监也不敢拦, 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肯定是没事的, 他们可就不好说。
所以一边是真闯, 一边是假拦, 竟让盘儿带着人直接闯到了殿里。
陈皇后在看到盘儿的一瞬间,就坐直了腰, 同时也收起了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
听了盘儿的话, 她脸色只是有些阴沉道:“富春,你来回答苏贵妃。”
富春忙站直了, 双手交于腹下方, 半垂着头, 仿佛方才打人的不是她, 这恭敬的姿势和这仪态任谁都挑不出错, 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回贵妃娘娘的话, 叫白术来是因为不久之前她在内务府领东西,其中出了些差错, 谁知白术过来后出言不逊,冒犯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才会命奴婢教训她。”
“白术是景仁宫的人, 她前阵子领东西领错了, 不是内务府的人出面,反倒要劳烦皇后娘娘亲自过问。再说,景仁宫领错了东西,本宫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当时不说,事后反倒兴师问罪?”
富春的话明摆着就是托词,既然是托词就禁不起深究。
不过显然富春也不是无的放矢,所以她也没有慌。
“白术在内务府领了两张紫貂皮,按后宫的规制,贵妃分例中无上等紫貂皮,只有皇后和太上皇后及太皇太后才有,此乃僭越,白术身为贵妃大宫女不该不知道这个规矩,所以皇后娘娘才会传她过来问话。”
这事盘儿倒还真知道,虽然现在天还没冷,但下面的宫女已经在给她准备过冬的用物。诸如家常的衣帽鞋,除非是吉服,一般都是领了东西回来让下面擅长针线的宫女们做的。
白术平时稳重妥当,所以景仁宫和内务府打交道都是她在管着,前阵子她就跟盘儿说了,她本是去领貂皮回来给她做帽子和抹额,不曾想内务府新到了一批上等的紫貂皮,就孝敬了景仁宫两张。
这种事从明面上是犯了规矩的,但宫里都是如此这般行事,哪宫的娘娘得宠,内务府也会看眼色,难免就孝敬些不在份例之内的东西。
盘儿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受的不在份例之内的东西多了去,就好比宗琮让人送来给她做衣裳做披风的,比上等紫貂更好的皮子也不是没有,万万没想到这会儿会被富春拿来说事。
看来坤宁宫等着想抓她的小辫子,不是一天两天,不然能她从内务府得了两张紫貂皮就被富春一个宫女知道了?
不过盘儿也不是没有应对法子,来之前她就清楚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不过她无所谓,反正闹大了怕的不该是她。
盘儿看都没看富春一眼,将贵妃的架势摆得很足:“白术,奴婢跟主子说话该怎么说?”
本来被打倒在地,在盘儿进来后,就站起来在边上低着头的白术答道:“回娘娘的话,为了以示恭敬,奴婢们跟主子说话当带敬语,言必称回主子的话。”
“那好,她冒犯本宫了,给本宫教训她!”
白术也没含糊,上前两步就拽住了富春的衣襟。
富春还在错愕之中:“你不能打我……”
“一个奴婢,连奴婢都不会说,多给本宫赏她几巴掌,教教她规矩。”
“是。”
陈皇后急怒道:“苏贵妃你想做甚?”
此时盘儿已经去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陈皇后在首位的凤座上,她则随便在末端择了个位置坐,看似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可气势一点都没输人。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本来是来找娘娘说说家常,未曾想这富春如此不懂规矩,为了避免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出去丢了皇后娘娘的脸,臣妾就越俎代庖替娘娘教训教训她,教教她规矩,免得她以后出去给皇后娘娘惹事。”
说话之间,白术的巴掌已经抡上去了。
是的,抡。
之前富春就是这么打她的,如今贵妃娘娘冒着和皇后彻底翻脸的危险来救她,她自然要同样打回去。
富春没有鬼哭狼嚎,只是到底下手重,难免吃疼几声。
倒是陈皇后受不住了。
她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如此放肆,也从没有如此让人下过脸面。陈皇后这两日本就煎熬,她当然知道她把白术叫过来并不明智,可与命人回家询问,此举反而更让她有周旋余地。
若是陈家本就不知道,反而被她一问坏了事,是时事情摊到了台面上,她不再是陈家在宫里唯一的女儿,不是便宜了姓苏的这个贱人!
陈家十姑娘早就死了,既然姓了苏,最好就一辈子姓苏!
“你知道了?”
陈皇后的眼神有点吓到了盘儿,这种眼神她也就在前世穷途末路要被关入冷宫时的陈皇后身上见过,没想到这一世这么早她就穷途末路了。
“知道什么?”
啪啪地巴掌声中,这样的对话是极为诡异的。
“你明知本宫在说什么!”
“你怕?”
“本宫怕什么,本宫乃陛下原配发妻,本宫乃中宫皇后,本宫只要一天没犯错,陛下一天就废不掉我,你也不过只是个贵妃而已,本宫怕你?”陈皇后冷笑道,可眼中的一些东西却骗不过盘儿这个两世的老对头。
“我姓苏,不姓陈。你为之不惜拼掉性命的东西,其实对别人来说不值得一提。”说着,盘儿有些意兴阑珊地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白术也停了手,跟在后面。
“我就不信你不贪图一个富贵的家世!”陈皇后从凤座上站了起来,按着扶手嘶喊道。
当初建平帝登基时,只封了盘儿的贵妃位,未尝没有她身份太低,不适宜一下子拔得太高的意思。
盘儿站定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以为陈家对我们而言,真是好?”
如果好,为何建平帝一直不立太子?
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盘儿身上,她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还有了贵妃的位置,真的不需要再多一个陈家了。
陈皇后一屁股坐在凤座上。
她自然懂苏氏话里的意思,她不是没想过陛下一直不封铎儿当太子,是不是因为陈家的缘故。陈家已经有一个首辅,一个礼部侍郎,还有一个皇后,如果再多一个太子,若干年后,这江山到底是姓宗还是姓陈?
可她能怎么办?
陈姓对她来说是助力,也是束缚,不是因为姓陈,她不会被选做太子妃,同理不是姓陈她可能早就被苏氏压了下去。
她只能姓陈,她也只姓陈。
*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虽长街上有宫女太监悄悄张望,可也仅仅只敢偷看。
回到景仁宫,白术道:“若不是因为奴婢……”
盘儿摇了摇头,笑着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我并无认回陈家的想法,也免得她张皇之下做出什么更难以挽回的事,撕开来说反而更便宜。”
所以盘儿是有意把话敞开说,她早就在等这个机会,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快去让香蒲给你擦些药,到底是姑娘家,别坏了脸。”
香蒲把白术拉了下去,还故意与她说笑。
白术嘴上没说什么,看着香蒲的眼睛却软了许多。今日若不是香蒲,就她这么闷着撞过去,只能是一个死的下场,幸亏香蒲又‘多事’了。
盘儿也没去乾清宫,等到用晚膳时见宗琮没来,她反而松了口气,想着他肯定是政务很忙,暂时顾不得这点小事,也给她一些缓冲的余地,想想到时候怎么解释。
遂让人传了膳,和三个孩子一同用了起来。
今日聚得倒是挺齐,随着上书房的功课日渐繁重,宗钺并不是日日都会来景仁宫用膳,而东宫的女学也被宗琮挪到了宫里,就在公主院临着宁寿宫那一长排围房里。
现在婉婤越来越大,女学的先生除了教导她们读书识字,女工和琴棋书画也提上了日常。
婉婤也不敢说不学,不过有着之前手指被扎洞的经历,她现在也不太反抗学这个。而琴棋书画之中,她倒是对画很感兴趣,这点倒是出乎盘儿的意料。
至于宗钤,眼见也快要满五岁了,一到五岁就要入上书房,所以提前就挪去了南三所。
不过自打他大了知道事了,就爱缠着哥哥姐姐,住在盘儿宫里的次数倒少,所以一听说要挪院子了,他比任何人都高兴,倒让盘儿这个当娘的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叹。
平时母子几个在一起用膳从来安静不了,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宗钺和婉婤竟然没怎么说话,连向来闹腾的宗钤话也变少了。
“怎么了,你们这是?”
宗钺神色有些担忧道:“儿子听说娘和皇后娘娘闹了矛盾,因为一个宫女闯了坤宁宫?”
这消息倒是传得真快,宗钺都听说了。
盘儿去看婉婤和宗钤,显然这两个也知道了。
“没什么事,就是皇后娘娘把白术扣下了,娘过去找她讨罢了。”
“那她为何要扣白术,咱们景仁宫的人也是她坤宁宫能随便乱扣的!”婉婤不忿道。
盘儿点了点她额头:“瞧瞧,都是娘把你惯坏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也不小了,难道不知道?就算这事心里明白,也不能乱说,皇后娘娘作为六宫之主,总理后宫大权,她叫一个宫女去问话乃是理所当然,不过是因为白术是娘的贴身宫女,娘才去管她要的。”
“那她明知道白术是娘贴身大宫女,还随意就扣,分明就是欺负娘!”
婉婤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这次谁欺负谁还不好说。
“娘就像你说的那么没用,随随便便就被人欺负了?再说还有你们父皇,皇后娘娘她不敢随意欺负我。好了,这都是大人们的事,你们才多大,就操心大人们的事,也不怕未老先衰。娘没事的,你们平时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好好用功多上心学业,至于你别调皮捣蛋就行了,剩下的娘自会处理。”
这个调皮捣蛋自然说的是宗钤,他颇有些不服气,小嘴瘪了瘪。至于宗钺和婉婤两人,则对了个眼色,什么也没再说。
用罢了晚膳,宗钺他们留下陪盘儿,还故意说说笑笑逗她开心。
到底还是小孩子,有时候面上做不到那么全面,总是时不时看窗外,大抵是想说父皇今日怎么没来,却又没好明言。
直到盘儿说让他们回去休息,婉婤甚至给宗钤使眼色,让他仗着小今天留下来陪娘睡,可惜宗钤是个不懂眼色的,还问大姐冲自己挤眼睛做甚,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可把婉婤给气的,盘儿却是哭笑不得赶他们回去,就在这时宗琮来了。
“父皇。”
宗琮坐下后,环视了孩子们一眼,又看了看盘儿,才道:“这都几时了,还没回去休息,宗钺明日还要去上书房,早上可是能起来?”
宗钺笑着挠了挠脑袋道:“陪母妃说话一时说忘了,儿子这就便回了。”
三个孩子一同离开,盘儿专门吩咐人让路上灯笼打亮些,别让摔着了。等孩子们都走了后,她才问宗琮用过晚膳了没。
果然是没用的。
“大同一时不慎被关外的金人突袭,虽然侥幸没失守,但大同总兵胡炳成重伤,如今大同形式一片混乱,朕哪有心思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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