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把存好的钱全部汇进母亲的账户,开学一周,暑假跑龙套的工资零零散散到账,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医药费。
她走出银行,看见马路对面武装严实的程亦欢在助理的陪同下来学校报到,周围有不少蹲点的记者赶忙举起摄像机拍下仙女下凡的这一幕。
今晨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转身往学校里面走,昨晚形体课老师不知抽了哪根筋领着他们做了三套拉筋的运动,怠倦一个暑假,她老胳膊老腿实在受不了。
脚步慢吞吞地,不一会儿程亦欢她们跟上来。
仙女本人摘下黑色口罩,露出一张似整非整的脸蛋,她瞧见今晨,凉凉开口刺挠:“哟,这不是龙套小公主吗?”
整个人挡住今晨的路,看着人挺瘦,用来当木墩倒是挺合适。
程亦欢见她不理会,伸手抽过今晨的手机握在手里轻轻晃了两下,“你再不理我,这个,就要和你说拜拜了。”
今晨眨眨眼,面无表情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想换肾X了?”
“……”
程亦欢沉默片刻:“你哪来的钱换手机?”
今晨浑身不舒服,直接凭借身高优势从她手里拿回来东西,“程小姐给我扔了,可不得给我赔个新的么。”
程亦欢吃瘪,重新带上口罩,打发助理回车里,凑到今晨身边语气不算好,“南渡哥哥的毕业汇演,和你一起演?”
今晨:“不是啊。”
身边的人长吁一口气,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了不少,清丽的脸蛋也带上笑意,“我就说……”
今晨嘴角微往上挑,故意加重话里的动词,“他求了我好几天‘请’我去演,我勉强答应了。”
程亦欢脸霎时涨红:“今晨你有意思吗!”
她愤愤拉上口罩遮住口鼻,露出双愠怒的眸子,里面熊熊火焰燃烧,如果眼神能杀人,这百里之内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群众丧命于她的眼底。
但唯独今晨好好活着,带着满脸的“挺有意思”和她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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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大四的毕业汇演开始,天公不作美,从中午开始暴雨突降。雨滴聚集起顺着窗户滑落,留下蜿蜒水渍。
今晨坐在后台最后一遍检查妆容,开场时她们这些帮忙的后辈要上台和前辈合影,每年的照片都会存档至校史馆。
大四的师姐们闲聊。
“我刚刚听老师说,这次会有导演和制片人来,规模比前两年大。”
“因为今年有沈南渡和其他已经出了名的人啊,说起来京影越来越牛逼了。”
“……”
今晨放下脸刷,今天她要扮演的是个小乞丐,衣衫褴褛,头上顶着灰白色的棉布帽,脸上用黑色眼影弄出土色,却遮不住原本的容颜。
漂亮的小乞丐。
她掏出手机联系迟迟未到的沈南渡,对方立刻回复,门外的媒体太难缠,他被困在保姆车里难以脱身。
今晨心情不错,试图疏解他的不耐:[你不是有翅膀么,飞来啊。]
沈南渡:[你可拉到吧,我现在是插翅难飞。]
等到“插翅难飞”的沈南渡顺利摆脱一群人出现在后台时,气氛已经变得很紧张,女生们无意再去看他的脸,纷纷忙于记台词,调整心情。
今晨手指搭在桌沿,长舒一口气,脸部轮廓绷得太紧,不是最好的状态。
身后一道清朗的男声叫她的名字。
少年音,音色独特,骚包的南渡哥哥终于成功吸引来女生们的注意。
她转过头去,两秒,又重新看向镜子。
沈南渡今天演留学归来的绅士,穿得定制款英伦款衬衫,如果能在裤腰系上条丝巾,大概和开屏的花孔雀没两样。
今晨把台词本撕掉,扔进垃圾筐里。她现在不需要看基础的东西,台风很重要,尽管是舞台剧,不同于熟悉的影视剧片场。
每场戏,她都想尽善尽美。
沈南渡不再打扰她,自觉坐到旁边掏出台词本看。
汇演正式开始,沈南渡排在第三个,今晨拎出矿泉水瓶拧开,灌了两口,主持人出现在门口叫场,和颜悦色喊了声“南渡学长”,笑意盈盈说:“马上到你们了,去外面候场吧。”
沈南渡颔首道谢,试图放松今晨紧绷的神经,“喂,不用太认真,我们只要能演出五分排练时的程度,我就能顺利毕业。”
今晨淡睨他一眼:“你公司能容忍你留级?”
说的就好像演不出五分,他沈南渡就不能神通广大顺利毕业似的。
“当然,不能。”他人设是阳光学长,成绩好,笑容和煦,这个人设大概还要维持两三年。
两人走到舞台侧门,今晨小幅度活动着脚尖,雨声淅沥,周围寂静无声。她把目光投向演独角戏的舞台,身后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她转过头去看。
一群四五个人簇拥着最前面的男人走出电梯,附和声,争议声,霎时响起。
男人并未抬头,视线停留在手机上。
今晨站在沈南渡身后,视野受阻,便翘出小脑袋眼巴巴看,然后,愣住。
陆归也。
自从第一次相遇开始,像被打开个开关,或者上了发条,频率极神奇的,接二连三见到。
男人朝他们这一步步走进,似有感觉,收起手机抬起头。
对比其他人湿漉漉的鞋面和头发,他实在干净的不像话,九分西装裤,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有点,太扎眼了。
今晨咽了口口水,不想承认她竟然在觊觎大导演的肉体。
陆归也看见小姑娘的脸,没多惊讶,她身上那件破旧的米色针织裙一个洞,两个洞,露出细长的腿,鞋也是脏的,有种被丢弃的可怜兮兮和难受劲儿。
他脚步顿了下,目光微斜,嘴角挑起,眼风飕飕地凉。
今晨垂了垂眼,假意摆弄破破烂烂的衣裳。
陆归也停了两秒,跟在校领导身后走进演播厅。
沈南渡自言自语:“也哥怎么会来,我记得小副总说他最近挺忙啊。”
总不会是来逮她的吧,那陆归也实在太变态了点。
今晨吊着眉眼不甚在意的想。
前面的师姐表演完,台下请来的评委挨个评讲,陆归也进去后坐到评委席最中间,不过一直没抬眼看台上。
表演系的老师讲评完,麦依次传递,到陆归也手里。
他吝啬地抬头,直接掠过麦,递给下一个人。
“……”
被无视了,被在场最有地位的人,完完全全无视了。
台下的观众屏息,看向台上的人时,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
表演者最看重的尊重,被这个傲慢的男人踩在脚底,一下又一下踩碾。
师姐忍住眼眶发红,“请老师给我最起码的尊严。”
陆归也眼瞳深沉,闻言,静静看向她。半刻,低沉的笑声通过话筒传递到全场人的耳中。
“好啊。”
站在侧门处的今晨微楞,讶异于今天他如此好说话,她拎着一篮玫瑰,沉甸甸的坠得手臂发酸。
两支话筒重新回到陆归也手中。
他下巴扬起,下颌线勾勒出一道骄矜的弧线,声线低沉,就像初次见面时水池边的毫无情绪。
“在我进来时,你做了什么?”
今晨皱眉,仔细回想师姐哪里出了差错,最后确定是看到男人走进来时,台上的气息稍加紊乱。
独角无声戏最看重演艺人的气息,这一乱,场内的收音设备记录得清清楚楚。
陆归也唇角上扬,笑意略加嘲讽,“如果有场亲热戏,面对全.裸的人,你是不是要表演当场昏厥?”
多难听的话。
经过他的嘴说出来,丝毫没有教育意味,嘲讽,难堪,他丝毫不在意台上是个女生。
将自己的恶劣与不屑展现得淋漓。
就是这样男人,不久前对她说,来我身边,我捧红你。
让她怎么答应,怎么敢答应。
今晨掩下眼帘,捻起篮里的一支枯败的玫瑰别到发间,她今天的角色是一位落魄舞女的私生女,患有癔症,每天只会剪掉院子里枯萎的玫瑰上街去卖。
沈南渡看她一眼:“我们要上了。”
今晨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快点,我都快饿死了。”
留学归来的绅士站在河边,灯光变幻,场景转移,今晨掐着时间上台,摇头晃脑地不走直线,漆皮鞋跟敲打着木质地板“当,当”作响,“先生,要买支花吗?”
沈南渡看向她篮中的玫瑰,“都枯了呀小姑娘。”
今晨眨眨眼,眸底水光立刻泛上来,护住一整个篮子,怯懦道:“它们都睡了,你不要吵醒它。”
沈南渡后退两步,“你让我买花诶,奇怪的女孩。”
今晨摘下头顶上的一支花递过去,笑意盈盈,“给你这支,它开好了。”
花枝没有修剪,她扯下来的时候带出一缕头发散落,灯光映衬下,女孩的脸惨白而明艳。
……
故事很俗套,患有癔症的卖花女爱上绅士,战争却爆发,热爱祖国的男儿奔赴疆场,卖花女苦守河边,一等一天,一等一年。
绅士只是会舞文弄墨的书生,上战场后根本无活路,不久传来死讯。
卖花女不信,日日守在河边,她接替了舞女母亲的工作,穿大红衣摆的裙子转圈,回忆起和绅士的每一幕。
灯光暗下,沈南渡随之下台。
舞台中央只剩下今晨一人,她捧着怀里的玫瑰,脸上的表情淡,白皙的手指将花瓣一片一片揪下,霎时间,她开始不停地笑。
花枝上的刺扎破她的手指,鲜血落在灰白的衣衫上。
女孩转啊,转啊,像只纤弱的蝴蝶,下一秒就能从台上扑落。
陆归也托着下巴的手微僵,歪了歪头,目光落在今晨通红的膝盖骨上,不知道硌到什么,泛着血色。
凄厉的笑声在场内回荡,盘旋。
最后一秒,笑声戛然而止,大屏幕截至在今晨麻木无表情的脸上。
收尾。
不知道谁先鼓起掌,打破全世界的寂静。
今晨被沈南渡扶起,还没走出戏里的情绪,她俯身弯腰,余光处看到陆归也意兴盎然的表情。
“……”
遇到一个恶劣,冷漠的男人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个男人在你面前将所有的恶劣掩起,不动声色预谋她难以猜测的事情。
那道炙热的目光一直没有消褪,让今晨有种赤/裸裸站在台上,任人打量的凌弱。
陆归也知道她在看自己。
于是,漫不经心用口型表达他的感受——
“美妙。”
像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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