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是棵十分硬核的苹果树。
说打就打, 毫不含糊。
它的枝条乱晃、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抽，把围观的众人全给看傻了。
反应过来之后，白菡尖叫一声，推开苏继明就想往地里冲，也不顾自己穿的是高跟鞋。
“等等, 等等。”苏继明一把拉住她：“你别冲动, 这是棵进化植物。”
当务之急是搞明白为什么这棵进化苹果树会出现在苏家农场的快递里, 毕竟，走私进化植物是违法的, 重罪。
苏继明皱起眉头, 一个转念之间，心头已经浮现出七八个想要整垮苏氏集团的竞争对手, 一一排查这次的事情究竟是哪个搞出来的。
不过……他们都不像是有这么大本事的人啊？
苏继明拉住了白菡，可空地上的苏均还在被苹果树抽打。
那细细的树枝划破空气，发出“飒飒”的响声, 光是听着就觉得脸上生疼。
苏澈放开精神力, 听见它边抽边震惊地质问：“这是阿哒？额屋呢？额滴营养土呢？矿泉水呢？订制化肥呢？”
“还有……额达呢？”
顾铮早年在中洲各地都待过, 因此大部分地区的方言都懂些, 苏澈把苹果树的话学给他, 听过翻译之后，两人一脸黑线。
感情这棵苹果树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穷二白, 连爹都丢了。
不光如此, 还横跨几百公里, 由北到南，被人从云津市拐卖到了楚华市。
——慢，听这口方言，说不定云津市只是个中转站，这口音像是西北那片的啊。
……
“什么玩意儿？！”
背井离乡的苹果树当然很惨，但在当前的场景下，最惨的还是被他胡乱抽打的苏均。
他抓着苹果树的手一松，想要将果苗扔出去，但是苹果树一睡醒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苏均，偏偏还就是不放过他了。
根茎暴涨，紧紧缠着苏均的腿，那带着叶子的枝条就像一条条鞭子，劈头盖脸地抽在脸上、身上，把苏均身上的T恤都抽打成了一条条的。
“啧。”
顾铮突然伸出手捂住了苏澈的眼睛。
“怎么了？”
“别看，伤眼。”
“好吧，”苏澈顺从地扭过头，眼里只装下一个顾铮。
不让看，听总行了吧？
他眨眨眼，将苹果树滔滔不绝的一长串话学给顾铮。
“额贼口口口口口口……这是什么意思？”
“……”
话没说完，他的嘴也被顾铮给捂上了。
顾铮皱着眉头，有点不太满意：“别学这些，不是什么好话，有伤风化。”
苏澈：“……”
“不学就不学，”他嘟囔：“看不出来啊，这苹果树外表看起来眉清目秀的，芯子里居然这么黄.暴。”
顾铮：“……”
他反思了一下，苏澈这么懂究竟是跟谁学的，回去就打死他。
……
他们两个事不关己，局外人一样站在旁边，甚至有心思活跃气氛，而在场的其他人已经炸开了锅。
白菡既心疼儿子，又害怕定好的计划出什么岔子，甩开苏继明的手，冲工人们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拿锯子锯、拿斧头砍，赶快把它从苏均身上弄下来啊！”
苗教授表情凝重。
他制止了真准备去取工具的工人——
“别动，在人类城市内伤害进化物种是违法的，十年起步，最高无期。”
更何况，这棵苹果苗本来就是被非法拐.卖到楚华市的，一旦它在苏家的农场受伤，苏氏集团就算长了十张嘴也洗不清这个恶意伤害罪了。
“那怎么办？”白菡气怒：“就让它这么发疯？再打下去，苏均就被它打死了！”
“老苏，”她拽着苏继明：“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事实上情况没她说得那么严峻，苏继明和苗教授都能看出来，苹果树泄愤是泄愤，但一来它体型小、力道浅，二来大概也被教育过，没想闹出人命。
苏澈虽然脸被打肿了一圈，身上也被抽成一道道的，但离血溅三尺还有点距离。
一点——是指楚华市到云津市那么远。
苏继明的目光看向苗教授，微带恳求：“老苗，你看……”
“……我试试吧。”
苗教授身为在场唯一一个比较熟悉进化植物的人，临危受命，硬着头皮从旁边翻出一袋子氮磷钾复合肥，洒在苹果树旁边。
他拿铁锨扇扇风，让肥料的味道飘过去，试图把苹果树吸引过来。
这招果然见效，苹果树抽打苏均的动作慢了一些，它伸出一条须根，探向肥料的位置。
白菡、苏继明和苏均都紧盯着苹果树的动作。
“……成了？”
苏澈摇摇头。
他对顾铮道：“没用。”
果然。
“啪”一声，只见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苹果树一下子抽翻了这堆肥料，然后用带着肥料的根对着苏均又是噼里啪啦一通乱抽。
“弄撒？你想弄撒？！”它义愤填膺，苏澈感觉可能比正在挨打的苏均还生气，“把额从地里刨出来也就算了，你还想用这堆不值钱滴东西糊弄额？！你似不似当额撒？！”
从苹果树这个深受侮辱的反应看，苏澈觉得它以前的身份很可能不一般，至少也是个苹果界太子什么的。
“……”
这下连苗教授也没有办法了。
利诱失败、威逼不敢，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僵持中还飘着难以忽略的化肥味儿。
只有苹果树打人的“啪啪”声还在不断响起，超凶。
“谁绑架滴额？说，似不似你绑架滴额？！”
苹果树的起床气经过一番剧烈运动，消散了七八成。它这会儿终于搞清楚自己的情况，开始自力更生地寻找犯罪凶手。
被锁定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苏均，谁让他刚刚动手动脚。
然而苏均听不懂苹果树的话，更何况，他这回真的是无辜的。
前胸后背一片火辣辣地疼，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个苦，苏均都快被打哭了——
“住手！别打了……爸、妈……苗教授……你们快来救救我！”
又气又怕又疼，苏均忘记了自己的伪装，嘴里喊的话有点不对劲，不过现场太过混乱，一时没人注意到这个，就算注意到，也以为他被苹果树抽昏了头，脑子不太清醒。
“唔……”苏澈摸了摸下巴，捅捅顾铮，示意他让开一点。
“你管这些闲事干什么？”顾铮不是很乐意。
“帮助被拐树苗回家，人人有责。你们人类不也经常搞什么‘宝贝回家’活动吗？”
顾铮：“……”
“行吧。”
反正不是心疼面前这个哭天喊地的小黑脸就行，他哪里比得上自己了？
“你该不会连苏均的醋都吃吧？”见顾铮的目光一直在便宜弟弟身上打转，苏澈眨眨眼：“他可是我弟弟！”
顾铮理直气壮：“你敢说是亲生的？”
苏澈：“……”
这个还真不敢。
按照锦衣卫·梧桐的原话，苏董事长头顶的颜色恐怕比它树干上的叶子都绿。
不过苏澈还没来得及细问，他总觉得锦衣卫·梧桐知道点什么，毕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树，而且树冠正对别墅的几间卧室与客房，什么风景没见过。
偶尔的吃醋是种情趣，苏澈看看周围，用肩膀挡住别人的目光，拉着顾铮的袖口，让他低下头，然后在嘴角亲了一口。
“现在满意了吗？”他笑眯眯地问。
“再付点利息。”顾铮得寸进尺，唇角温柔地擦过苏澈的额头，然后一推他：“去吧。”
……
“别打了。”苏澈道。
精神力从身周荡起层层涟漪，带着淡淡的自然之力，碰触到另一团清新、活跃的意识。
“你是谁？”苹果树警惕地抖了抖叶子。
苏澈没理它，而是走到苗教授身边，对他道：“让我试试？”
苗教授一愣，随即想起青山市农科院的人说过，这位苏澈同学在调.教进化物种方面也有一套，据说在青山村收了多名进化动物、植物当姨娘。
来他们楚华市做交流的那位研究员开玩笑地说，能被苏澈同学看上的都是青山市首屈一指的进化物种，要不是研究表明人类和进化物种之间不可能发展出什么超友谊关系，就苏澈这个行为，是要被当做重婚罪抓进去的。
苗教授：“……”
厉害了。
反正情况已经这样，现在去报案让警察帮忙找进化苹果树的老家也来不及了，看它抽苏均这个顺手的程度，等苹果树的老家找到，苏均说不定都已经凉了。
于是苗教授让开一点，对苏澈道：“你自己当心。”
“放心吧。”苏澈温和道。
他朝苹果树笑了笑。
苏均不小心从飞舞的枝条间看到了这个笑容。
想想自己以前在私底下是怎么咒骂苏澈为什么还不被青山村的玫瑰抽死、被大黄狗咬死、被熊猫一巴掌扇死的，苏均做贼心虚，误解了这个笑容的含义。
他觉得苏澈像是知道了什么，也想让自己死一死。
“你、你别过来！”想起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本事，苏均腿一软，带着苹果树后退半步。
旁边的白菡也紧张起来：“你想要干什么？！”
苏澈：“……”
看他们两个人的态度，和苹果树解绑的心情不是很强烈啊。
那就让这个随身挂件在苏均的身上多待一会儿吧，反正打的又不是自己的脸。
于是苏澈改口对苹果树道：“算了你继续打，别打死就行，咱们聊聊天。”
苹果树警惕地糊了苏均一脸树叶，问苏澈：“聊啥？你似不似知道似哪个瓜皮绑架滴额？”
它甩甩枝叶，发现自己有点湿淋淋的，又道：“绑架就绑架吧，这群瓜皮还给额下药了？！”
苏澈：“……”
“这个是消毒液。”他解释。
苹果树：“不，额不信！这一定似专门针对额们进化植物滴迷药！”
“否则以额滴警惕心，咋个会这么轻易被瓜皮们从地里刨出来，还带到了这哒！”
苏澈：“……”
他心想，警惕心？你刚才泡在消毒液池子里打呼噜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愧是肚子里长年轮的进化植物，思维还挺复杂，看这份安全意识。
用精神力和苹果树说话的同时，苏澈慢慢地走近苏均，注视着盘踞在他身上的枝干。
虽然很想让苹果树继续抽打苏均，最好能给他留下一个毕生难忘的印象，让他知道树不是谁都能种的，但这棵小树苗离开土壤的时间太久了，要是不赶快把它种到土里，再过一会儿恐怕就没办法像现在这么活蹦乱跳了。
面对苏均的猪头脸，苏澈发觉自己还挺喜欢苹果树的，不想让它的方言从耳边消失。
于是，他伸出手，抓住棕褐色的树干。
“这……怎么会？”苗教授震惊地揉了揉眼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澈轻而易举地将苹果树从苏均身上撕了下来，拎在手里。
而刚才那些拼命抽打苏均的枝条像是突然被按下暂停键，一动不动，连一点下意识的反抗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你做了什么？”
面对苏继明和白菡的疑问，苏澈冲众人笑了笑，举起苹果树，和它亲切地蹭蹭脸：“可能是我太讨它的喜欢了吧？根本不舍得打我。”
“呸，不要脸！”苹果树心道。
不知道苏澈对它做了什么，它浑身被无形的压力笼罩住，就连一片叶子也动不了，更别提抽人了。
当然，意识还是能活动的，于是苹果树用自己的意识拼命戳属于苏澈的那团精神力。
“额真真滴没想到！”它愤怒地指责面前这个让自己非常有好感的人类。
“怎么了？”手腕粗的小树苗在植物世界里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苏澈笑着逗它。
苹果树义正言辞：“额没想到，你们这群绑匪还是团伙作案滴！”
苏澈：“……”
个头不大，想象力还挺丰富。
“行行行，”他面无表情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还是先找个坑把你种下吧。”
“额不要刚才窝些低级肥料！”苹果树抗拒地用根须扒着苏澈的鞋尖。
苏澈才不惯它这些臭毛病。
——都已经沦落到和上百棵普通树苗挤一块地了，还挑化肥？
“你先将就一下吧太子，回头我送你两袋金坷垃，青山村特产，绝对不低级。”
说着，苏澈硬是把苹果树从自己怀里拔.出来，摁进一个挖好的定植坑里，问它：“够大了吗？”
“不够、不够、差滴远，还没额屋一个茅房大！”
旁边的梨树苗似乎被惊动了，和苹果树一起嚷嚷：“不够、不够、不够！”
“……”
苏澈心想你们植物怎么都一个毛病？
——抢地盘是种病，得治。
“今天你不够也得够！”他把进化苹果往坑里一塞，边填土边道。
“那你还问额干嘛？”苹果树委委屈屈地抱怨。
“我就客气一下，没别的意思。”苏澈把苹果树种好，告诉它：“先凑合几天，等我把事情查清楚了就送你回家。”
“哦。”苹果树嘟囔了一声，看起来总算相信了苏澈不是把它从家里拐卖到这边的绑匪。
不过它还是对自己的占地面积不满意，像是太子挑行宫那样非常挑剔地和苏澈讨价还价——
“就不能再扩建一点？起码让我占两个坑！”
“不能。”
“……”
“啧，”苹果树叨叨：“你说你这个人，看着人模人样滴，做起事咋这么小气嘞？”
苏澈：“对，我就是这么小气，不服你打我？”
苹果树：“……”
和苹果树聊天还是很开心的，要不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苏澈还能继续这么聊下去。
“你干什么？！”
苏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似乎强忍着委屈、震惊和愤怒，大声道：“顾先生，请你自重！”
苏澈听到了顾铮的名字，他眨眨眼，回头看了眼靠得极近的两个人。
苏均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用力推开顾铮，像是在抗拒他的强取豪夺。
看到苏澈的目光投向这里，他的眼中出现希望，大声道：“住手！”
然而苏澈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惊怒、斥责，顾铮也没有在苏澈看过来时停手。
苏均在心中暗骂苏澈不顶用，连自己的男朋友都看不住，他一转身想要跑去苏继明和白菡那里，然而却被顾铮硬是按在了原地，将捂着脸的那只手拽了下来。
因为用力过大，就连破碎的衣领都被不慎拽掉了半边。
苏澈：“……”
顾铮一侧身，苏均的样子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又随着苏澈身上的摄像头一并出现在直播间内。
……
绿晋江直播——
刚才还在刷“这苹果树是什么来头？”、“耿直苹果、在线打脸”、“打脸技术还是比玫瑰大哥差一点啊，没有抽成拼图，差评”的观众们一阵骚动——
“顾正宫在搞什么？还守不守夫道了？”
“盘他……不，休他！”
“卧槽这是什么三男一树奇葩修罗场？”
直到他们看清了苏均的脸。
“……”
久经考验的观众们，沉默了。
直到半分钟后，才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刷起弹幕——
“卧槽！”
“脸……裂了？”
“脖子……裂了？”
“胸口……也裂了？”
“黑皮白瓤，这位嘉宾是在直播画皮吗？”
“人模人样的，看不出来还有一阴一阳两副面孔！”
……
农场内，苏均抹了一把脸，察觉到皮肤上那种褶皱的触感，心道不好。
他用最先进的化妆技术把自己涂成了黑的，安全可靠，水洗都不掉色，说白了就是在外面覆盖一层纳米级别的人造皮，和自己本身的皮肤一模一样，按理来说是不会露馅的。
万万没想到，这层安全、昂贵、无副作用的皮，被苹果树给抽裂了。
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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