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看着黑晴明, 忽地道“感觉晴明大人, 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他已经将八岐大蛇的指令说完了, 至于黑晴明到底有没有听清楚，那与他无关。
黑晴明盯着他，道“那么, 你觉得是哪里不一样”
他虽然本质上也是安倍晴明没有错，可毕竟是阴之面, 跟阳之面的安倍晴明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周身的气息更偏向于黑暗。
如果，如果爱乃纱记得他的话，应当能够察觉出来。
黑晴明只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开始加快, 他等待着巫女的回答。
而巫女看向他的眸子中依旧没有什么感情，道“不，只是听说安倍晴明大人才华横溢，在平安京非常有名，也经常为百姓们退治妖怪, 所以便想着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良善之辈。”
能跟八岐大蛇做交易的，又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巫女又看了黑晴明一会儿。
“这可真是少见的秘术呢，阴阳分离之术，我也只是听说过, 没有想到晴明大人居然将这种术对自己使用了。”
黑晴明一顿, 心沉了下来。
爱乃纱并不记得他, 就算是周身的气质不同, 他的长相是跟安倍晴明一模一样的, 如果爱乃纱有记忆的话，没道理会是这种反应。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是客气与疏离，除此之外，没有半点他想要见到的东西。
而且阴阳分离之术这种术式，爱乃纱又为何会知晓并且一眼就看出来了。
疑问实在是太多了。
黑晴明是安倍晴明的阴暗面，所以在一些执念方面，自然也要比阳面的安倍晴明要强烈很多。
眼前的人是他的执念之一，他不相信巧合，认为眼前的巫女，就是爱乃纱。
不管爱乃纱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与八岐大蛇有所牵扯，这些所有的问题，他都会在之后找到答案。
说起来也是有些滑稽，明明他是打算来找八岐大蛇谈话的，可是现在却又开始想着，爱乃纱在八岐大蛇的身边会不会有危险。
那种怪物，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
爱乃纱的视线越过了黑晴明，落到了他的身后，与大天狗那种湛蓝的眸子对上了。
只不过，他就像是没有看见那双眸子里翻涌着的情绪一般，只是一顿，又淡淡的将视线移开了。
“你”
“八岐大蛇大人在唤我。”
黑晴明刚开口，却被爱乃纱打断。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看也不看黑晴明一眼，便直接转身走向了那道缝隙里。
黑晴明知道爱乃纱的身上肯定是发生了某种异变，不然的话，以单纯的人类之身，是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的阴气的，更何况走进那道缝隙里。
他忍住了自己想要唤住爱乃纱的冲动，在原地战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了。
只是他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且嘶哑的声音。
“你似乎，对我的巫女很感兴趣”
是熟悉的，属于八岐大蛇的声音。
黑晴明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的转身，道“哦不知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不用费力气的去装，那种情绪，我在这个漫长的岁月以来，见得可是多了。”
那道声音笑了几声，并不太好听。
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明明渴望着，却又不得不压抑着自己。
不过八岐大蛇倒是挺好奇的，爱乃纱是源氏献上的巫女，他并没有问爱乃纱之前的经历，但是想来也应该跟安倍晴明不会有什么交集才对，可是现在看黑晴明的样子，他们之间的关联，肯定不浅。
黑晴明没有搭话，而是道“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计划还在进行中。”
他刚才并没有听清楚爱乃纱到底是传达了八岐大蛇的什么指令，可是这不妨碍他接下来做事。
说白了，他跟八岐大蛇也就是虚与委蛇而已。
黑晴明说完以后，转身就走，而那道声音也没有再想起，八岐大蛇没有拦他。
反倒是大天狗站着没有动，死死的盯着那条裂缝。
“大天狗”
雪女提高了声调喊道。
“”
大天狗面无表情，他又站了一会儿，在雪女唤第二声之前，跟在了黑晴明的身后。
雪女是真的觉得不对劲，无论是黑晴明大人跟这个，应该可以说是自己同僚的大天狗，他们两个都很奇怪。
这种感觉，在见到那名“八岐大蛇的巫女”时提高到了极致。
可是她依旧不敢询问。
她脚不沾地的漂浮在地面上，飞了一段距离，又忍不住往身后看去。
那道裂缝依旧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景象，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开始发寒。
雪女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扔在了脑后。
那些东西，不是她应该去考虑的。
而爱乃纱刚走回了裂缝，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缠绕了起来。
蛇“嘶嘶”吐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八岐大蛇的问话。
“你认识外面的那个阴阳师”
爱乃纱面不改色，他先是垂眸看了一眼缠在自己腰间的巨蟒，然后轻声回道“说是认识，应该也没有错吧。”
“只要是生活在平安京，就没有可能没有听说过安倍晴明的大名，我也不例外。”
八岐大蛇“是吗”
爱乃纱本来是乖顺的低着头的，下一刻却被邪神苍白的手掐住了下巴，被迫抬了起来，直面那张甚至可以说是显得有些妖异的脸。
那双蛇一样的竖瞳正看着他，就像是盯上了什么猎物一般。
“是的。”
他答道，随后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而是微笑了起来。
“您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八岐大蛇大人”
八岐大蛇的眼神晦涩莫名，半响，他道“我看安倍晴明对你，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在啊。”
他很清楚安倍晴明施展阴阳分离之术的具体时间，那个时候爱乃纱早已经来到了这里，不可能跟对方有所交集。
黑晴明是安倍晴明的一部分，黑晴明对爱乃纱有那种情绪，便说明那位大阴阳师，同样在意他的巫女。
“这个，我可就不太清楚了。”
爱乃纱道。
他伸手捧住了八岐大蛇掐住自己的下巴的手，道“我被他人所喜，让您感到不悦了吗，八岐大蛇”
人类的手带着温暖的体温，八岐大蛇眯了眯眼，并没有将手收回来。
“不悦”
他本来是想说，对方还没有这个资格，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关系，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才问一下而已。
可是看着爱乃纱，他的回答变成了“是啊，渺小的人类觊觎我的所有物，我不能不悦吗”
八岐大蛇的声音又轻又柔。
随后他见到他的巫女又笑了。
“这是为什么呢，八岐大蛇大人”
八岐大蛇“嗯”
“这很奇怪不是吗”
巫女的声音同样轻柔，可是在八岐大蛇听起来，却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一股子虚无缥缈的意味。
“什么意思”
“如果是您的话，对于这件事情，感受到的不应该不是不悦，反而会觉得有趣吗”
“毕竟是如樱花一般脆弱的人类，却这么的不自量力，这根本没有办法威胁到您一分一毫，您又为何会感到不悦呢”
八岐大蛇微微皱眉，只觉得爱乃纱话中有话。
他久违的，感到了些许躁动。
就连这种感觉也是新奇的，可是并不好受。
“八岐大蛇大人，您一直都喜欢看着阴阳两界的，人与妖之间的爱恨纠缠，这是很危险的事情。”爱乃纱继续说着，“看着看着，也许有哪一天就，不小心陷进去了。”
八岐大蛇只觉得巫女说的话实在是有些滑稽，事实上，他刚才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躁动也消失了，而是笑了出来。
“陷进去”他反问了一句，“什么陷进去，陷进什么里去”
他这么问着，却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那实在是太过的不可思议了。
他甚至觉得巫女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八岐大蛇“那样的人，哪里都不存在。”
“如果真是如您所说那般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爱乃纱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
他金色的眸子中像是涌动着细碎的光，不经意间便将神明吸引了过去。
“爱这种感情，是蜜糖一样甜腻的毒药，等意识到的时候，毒药已经渗透进了身体的每一处，若是没有解药，便会痛不欲生。”
“您可千万，不要输了。”
邪神并不知道爱乃纱口中的“输”到底是指什么东西，只是从他诞生开始，他就从未“输”过。
起码按照“输”的定义的话，他觉得没有。
哪怕是被高天原的那群全是疑心病的神以莫须有的罪名打落，剥离了神格，他也不认为这是“输”。
只是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巫女，说的无一不是实话。
面对感情的话，再强大的神明也与人类无异，甚至以为自视甚高而显得无比迟钝，人类敏锐的察觉到不对的话，还能及时抽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能为力。
他的巫女，一开始就说了。
他是为他而来的，居心不良，在悄无声息间，便将那甜蜜的毒药给他喂下了。
缓慢的，缓慢的将毒性蔓延开来，而巫女的手里则拿着解药。
八岐大蛇从未想过爱乃纱会有离开自己的一天。
毕竟他被源氏所献祭，在源氏看来，他等同于是已经死亡了，他没有能够归去的地方，理所当然的，只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他一开始所说的话语将神明也欺骗了过去，而神明一直不自知。
“九十八。”
那天，八岐大蛇听见爱乃纱这么说着。
“已经九十八了。”
意味不明的数字。
他知晓巫女最近，精神状态似乎变得有些不太正常，可又不知道原因。
“条件已经集齐了，八岐大蛇大人，”爱乃纱忽地对八岐大蛇这么说着，“时间也，时间也已经到了。”
“我已经，我已经不想再”
“不要逼我，已经够了吧，我已经做了这么多”
他喃喃自语着。
八岐大蛇再次从爱乃纱的身上看到了，初次见面时感受到的“狂意”。
这让少年周身的感觉完全都不一样了，仿佛平常身为巫女的那个形象，就只是一个装扮，一个伪装。
邪神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在少年消失之前，他是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您输了。”
他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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