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 跟离岛是有一段距离的,而每当那名唤作阿离的歌姬登台表演时, 那满天的火光映照在海面上,连他们在这边都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
有关于不知火的传言跟阿离的名声一样广为流传着, 就让村子里的人感到惊慌了。
事实上, 他们离得那么远, 就算不知火真的出现了, 也跟他们没有关系, 完全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
更何况像是不知火那样的大妖怪无冤无仇的, 根本不会对他们这个村子出手。
但是他们看着火光,还是去向爱乃纱请求了。
希望巫女去查明情况,如果说不知火根本就只是流言, 是不存在的话, 那他们也能够安心。
爱乃纱答应了。
荒不知道爱乃纱为什么会答应, 他认为爱乃纱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可现在的情况是, 爱乃纱就要离开了, 前往离岛。
他再怎么不舍,也不能去干涉爱乃纱的决定,只能跟爱乃纱道别, 承诺说会乖乖的在神社里等着。
巫女离开以后, 这偌大的神社便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没有人气, 村民们本来就不常来,平常过来都是为了找爱乃纱治病,现在爱乃纱走了,自然也就来得少了。
他们知道荒在神社里,可是也不好去抓他,于是干脆眼不见为净,反正巫女离开了神社,他们也就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只是意思着将神社打扫一下。
跟着爱乃纱来到村子的那只狐狸名叫阿鸣也留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它跟荒一点都不亲近,爱乃纱不在,它也就常常不见身影,也不知道是到哪里去了。
荒本来还想着要替爱乃纱照顾它,现在看来,应当是不用了。
他没有能做的事情,就像是以前那样清理着神社,将地板擦得干干净净,接着在村民离开后,就坐在神社的门口,望着山下。
这段日子,他几乎是数着时间渡过的,希望能够在爱乃纱回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她,然后迎接上去。
每天的动力,便是等待她的归来,想着离她回来的日子又近了一天,心中便会满涨起来。
一天,一天,又是一天。
然后,在第九天的时候,海啸再次袭击了村子。
神社建立在半山腰上,所以并无大碍。
荒这会儿甚至还有些庆幸,幸好爱乃纱离开了,不然的话,她搞不好要下到村子里去为村民治病,要是正好遇到海啸,那岂不是很危险?
他这么想着,第一次觉得爱乃纱离开了也是一件好事。
本来以为会就这么继续等下去,直到爱乃纱回来,可在海啸的第二天,以村长为首的村民们却都来到了神社。
因为刚遭遇了海啸,好不容易能够活下来,他们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是太好,有些糟糕,但还是气势汹汹的。
其中一个男人刚要喊,却被身边的人拉住,指了指头上的鸟居,示意着这里毕竟是神社,哪怕巫女不在,也是不能够肆意妄为的场所,举头三尺有神明。
可奇怪的是,让他们相信有神明存在的,明明就是被神明赐下的荒,现在荒没有了预言的能力,便又认为是神明已经舍弃了他。
现在海啸刚走,村民们就表情阴郁的要把荒从神社带走。
荒看着他们的样子都觉得不妙,自然是尽力的想要躲闪,可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少年,自然跑不过好几个成年人,最终还是被抓住了。
他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只是离开神社这一点,便让他惊慌极了,满脑子想的都是爱乃纱要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怎么办,没能第一时间去迎接爱乃纱,爱乃纱要是在神社里找不到自己,会怎么想,会不会担心,还是会以为是他离开了……
荒被他们一路带到了海边,后膝窝被用力一踢,他顿时便跪在了地上,然后被人押着。
想要挣扎却没有丝毫用处,其他的村民们似乎都围在了周围,看着他窃窃私语着什么。
有妇人看着荒,看着他脸上的惊惶,面上流露出了些许不忍之色,忍不住道:“这样,这样真的好吗,他也只是个孩子……”
“妇人之仁!”
她的丈夫看着她那犹豫不决的样子,皱起眉头,喝道:“这可都是为了村子!何况,他不本来就是为了村子才诞生的吗!”
对,这样做才是正确的,荒他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个,是为了村子的延续,为了让人们过上平和的日子。
只要把荒献祭给大海的话,海啸就再也不会袭击他们的村子了,然后大家再也不用心惊胆战的忧心着下一次海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过上安心的日子。
这些村民们想象着,如此相信着。
哪怕是半信半疑的人,在周围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这么说着的情况下,也变成了坚信。
谁不想要过得更好一点呢。
荒被按着,却也听到了周围人口中的话语,他并不傻,只通过只言片语,便猜测出这些人到底是想要对他做什么,他在之后会有怎么样的遭遇。
“放开我!!我还要,我还要等爱乃纱回来!”
荒拼命的挣扎着,可依旧被人死死的按住。
他并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死。
怕死跟不想死,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不甘心,因为他还没有等到爱乃纱回来。
如果今天真的就被这些村民们得逞了,等爱乃纱回来,发现了这一件事后,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往稍微自作多情的方面,爱乃纱应当是会为他感到伤心的吧,毕竟他曾听爱乃纱说过“喜欢”。
不管是哪一种“喜欢”,他都觉得自己是被人在意着的,所以他不能够就这么坐以待毙。
“爱乃纱?噢,那个巫女吗?”
有村民这么说着。
“你还要等那个巫女回来?放弃吧,你是等不到的!”
荒的眼睛瞪大,喊道:“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回不来了啊,你自然也就等不到了。”那个村民说着,说出来的话语让荒浑身逐渐变得冰冷。
“是海难,她坐船回来的时候刚好遇上了海啸,船都沉了,尸体要是不被鲨鱼什么的吃掉的话,应该也沉到海底去了吧?”
“这难道不也是因为你吗,因为你,连巫女大人都遭难了。”
那个村民对爱乃纱用了敬语,可话语里却没有多少尊敬的意思,或者说,在爱乃纱还在的时候,他的尊敬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表面上的,都还有待考量,只不过现在,他认为既然爱乃纱都已经死了,这些东西也都没有什么必要了。
“你说谎!!”
“爱乃纱是不可能出事的!稻荷大明神是会……”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她坐的船沉了。”
那个村民打断了荒的话。
在这个时代里,在大海上航行也是一件风险不低的事情,一旦船沉了,人在大海里漂泊,能够生还的可能性很低,更何况是遇上了海啸了,分分钟就会被卷到海底中去。
“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那不就说明神明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视她吗?”
“不会的,不会的,爱乃纱一定是平安无事的,对,她一定是……”
荒一直在喃喃着,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然而那人下一句话,给予了他最后一击,让他的心仿佛都碎裂成了两半。
“这不都是因为你吗?”
荒一顿,随后瞳孔猛的紧缩。
他是不想相信没有错,可是内心的深处,却已然相信了那人的话。
爱乃纱回不来了,葬身海底了,这全部都是因为他的错。
如果他之前,在爱乃纱离开的时候有拦住她的话,不,或者说,如果他的预言能力没有失灵的话,就能够提前知晓海啸来临的时间,将其告诉爱乃纱的话,她就能够规避,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都是,因为他的错。
荒急促的喘了几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放开我。”
他道。
“啊?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会放了……”
押着他的那个男人不假思索的道,然后对上了荒的眼眸,顿时便是一震。
那双眼睛一片暗沉,之前还充满了愤怒,现在却如同死水一样,像是接下来无论什么样的东西,都不能再让其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
“放开我。”荒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那个男人下意识的便松开了手,然后见荒站起身,这才反应过来,刚要动作,便听见荒说:“不用你们那么大费周章了,献祭,我自己可以去。”
他说完,回头将在场所有人的脸都扫视了一遍,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大海走去。
海水很快便没过了他的脚踝,然后是腰部,随后逐渐往上。
那真的是非常的冰冷,可却冷不过他的心,那种刺痛,简直是酷刑。
随后他终究是忍不住了,泪水流了下来,他一边哽咽着抹眼泪,一边继续往前走。
这样也好。
如果爱乃纱当真是已经睡在了这个海底的话,那他还能够陪伴她。
只是,内心的悲伤无论怎么样都掩盖不住。
少年的脚步没有停,最终海水没过了他的头顶,海面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
“巫女大人?巫女大人?”
女人的唤声让爱乃纱回过神来,她收回了望向海面的视线,带着些许歉意道:“抱歉,我走神了。”
“不不不,不要紧的。”
女人的脸上满是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谄媚。
“您能够来到离岛,来到我们离人阁,真的是让我们蓬荜生辉。”
女人是离人岛的经营者,像是爱乃纱这样名气如此之大的巫女能够来到离人阁,她已经想象到人们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源源不断的过来,从而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了。
另外就是,如今的世道妖怪横行,有巫女来到这里,也能看看有没有妖怪躲在暗处,再设置个结界之类的,保障安全。
“我听说您是为了那个不知火的传闻才来的?”
“是的。”爱乃纱柔声说着,“最近,不知火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有不少人都因此感到恐慌,所以我必须前来核实情况。”
“哎呀,那种东西,就是单纯的传闻而已,我家的阿离,可跟那种大妖怪没有丝毫的关系。”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推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女。
“来,阿离,跟巫女大人说一下。”
于是爱乃纱的视线便又落到了那名少女身上。
少女抬头,视线在巫女颈脖处的绷带上扫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爱乃纱行礼。
“您好,我是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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