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大天狗站在深山里望某个方向眺望,从他这里, 恰好能够看见爱乃纱的庭院, 看见那棵樱花树。
自从他上次思绪不定,数天没有出现, 爱乃纱唤他过后, 她却再也没有唤过他了。
就连那笛声, 也没有响起过。
大天狗算是懂得爱乃纱当时的心情了,他从未想到自己也会有不安的一天, 忐忑着,似乎开始胡思乱想。
……他依旧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乃纱没有唤他,他却握紧了手中的笛子,飞到了爱乃纱的住所上方。
有夜色的掩护,自己的身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给她带来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 开始吹奏起笛子。
这是第一次。
以前都是,爱乃纱吹起了笛子,他才与她合奏,现在却主动开始吹奏, 是希望, 想要她能够听到。
……她应该不会是, 忘掉了他的吧?
大天狗吹着笛子, 觉得自己心神不宁, 吹出来的旋律不像以前那样的动听,气息也有些不稳。
他期盼着,而少女的身影,在下一刻从屋内出来了,不知道为何,她的动作跟表情都带上了焦急之色。
大天狗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改变,眼中却带上了明显的喜意,他落到了樱花树的树干上,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她喊道:“快走!”
大天狗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一片混乱。
……为什么?
是,是因为不想要再看到他了吗?因为他是妖怪?已经觉得厌烦了?已经那么久没有见面了,他找过来,她却让他走。
这姑娘是谁啊?
为何只一句话,两个字,就能够让他心痛至此?
那是从心脏深处涌出的痛楚,没有任何缓冲,顷刻间蔓延遍全身,似乎连指尖都麻痹了。
“我……”
大天狗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可爱乃纱却在下一刻打断了他的话,急道:“你不能在这里,他们就要回来了!”
大天狗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随后又听见爱乃纱说:“源氏派了式神过来保护我,他们一定会发现你的!”
所以,才让他走吗?
因为他在这里会与源氏的式神对上,会有危险?
大天狗还有些怔愣,爱乃纱却已经催促道:“快走!您快走呀!”
于是他的眸子里浮现出些许笑意,轻声说:“我不怕源氏的式神。”
源氏的阴阳师也曾在他后面追过一阵子,最后明白过来这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妖怪,便也放弃了。
大天狗跟其他的人一样,还以为源氏就算是派式神来保护爱乃纱的安全,也大多是一些实力一般的式神,那已经足够了。
下一刻他本能的感到了威胁,脚下一瞪便飞了起来,躲开了袭来的长刀。
“殿下!请您后退!”
鬼切跟妖刀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爱乃纱的身前,将刀对准了大天狗,警戒着。
妖怪,而且是大妖。
鬼切的目光扫过大天狗身后漆黑的翅膀,道:“大天狗?”
他唤出了大天狗的名字,显然是知道对方的。
……只是,为什么这样的大妖会出现在姬君的庭院里?是有什么目的?
心里浮现出不少的疑问,随后鬼切眼神一凝,将刀握得更紧。
不管如何,只要是妖怪,就会对姬君产生威胁,他们要保护姬君,斩了即可!
大天狗扇动翅膀飞在半空中,手中拿着的东西已经换成了一把写着“祭”字的蓝底团扇,看着底下的两名青年。
那应该就是爱乃纱说的,源氏派来的式神。
因为与之前想的出入有些大,所以他也是有些惊讶。
他是认识眼前的这两名源氏的式神的,毕竟他们在妖怪当中也非常的有名。
“重宝”,以及“利刃”,其威名几乎能令大部分的妖怪闻风丧胆。
这样的两名式神,被派来保护爱乃纱的安全?
不,就大天狗自己来说的话,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能够有这么强力的式神去保护爱乃纱的话,他自然觉得是好事,只是现在要与对方对上,表情就变得有些冰冷了。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战斗似乎一触即发,鬼切刚要动作,却感觉爱乃纱忽地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殿、殿下?”
式神瞬间僵在了原地,只觉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他从来没有与人这般亲近过,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的放在了抱着自己的那双手上,有异样的感觉,从被抱住的地方升起,让他不知所措。
实际上他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身后的姬君受伤了。
“求求你们,大天狗大人什么都没有做!”
他听见姬君这么说着,同时,也听到了她的称呼跟说话的语气。
“……殿下您,认识这只妖怪吗?”
“他只是有时候会过来跟我一起吹笛子而已,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不会再来了,你们放他走吧!”
鬼切先是一顿,然后道:“殿下,请您放开我。”
爱乃纱听到后,同样也顿了一下,没有无理取闹,而是渐渐放开了。
鬼切转过身去,见到她的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这么重要吗?这只妖怪,在她的心中地位就这么高?
或许是,太过寂寞了吧,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能够说话的,可能就只有她的侍女阿瑶一人,所以认识了妖怪。
“您不用如此着急,殿下,现在您就是我们的主人,您想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不会违抗您的命令。”
鬼切道,有些想要抬手帮爱乃纱拭去眼角的泪,却又觉得那太过逾矩,于是只能僵在原地。
“不,我知道的。”爱乃纱摇了摇头,道:“人妖殊途。”
……人妖殊途?
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去想,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爱乃纱又看向一旁的妖刀,对方已经将刀收了起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但是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担忧。
“我没事的。”
她这么说着。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去跟他说几句话。”
鬼切跟妖刀看了看不远处的大天狗,低头应了一声,退回了屋内,只是依旧在看着他们的方向。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爱乃纱的安全,所以万一要是她的命令与这点起了冲突,他们是不会听从的,现在之所以往后退,是因为他们知晓大天狗的品行,知道这位大妖并不是恶妖,与其他的妖怪比起来,甚至能称得上是高洁。
大天狗见爱乃纱走过来,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刚要开口,却听见爱乃纱说:“大天狗大人,请您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有了之前的事情,大天狗表现得非常平静,道:“你是在忌惮那两名源氏的式神?”
“如果是那样的话,大可不必,我并不畏惧他们。”
要说棘手的话肯定是会有一点,可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的!”
爱乃纱低着头,提高了声线,以及算是在喊了。
“不是的……”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太大,她又将音量放小。
“只是,我只是觉得,像是大天狗大人这样的大妖怪,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大天狗隐隐约约觉察出了爱乃纱的意思,不由自主的将手中的团扇握紧,道:“……什么意思?”
“所以,就是说,”爱乃纱有些哽咽,因为她一直都低着头,所以大天狗也看不见她的表情。“我……”
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只是抓紧了衣服下摆,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大天狗看了她半响,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迟疑的抬起手,最后不再犹豫,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才不管屋内的那两个式神会是什么反应,总之他将少女抱入怀中,只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得到了满足,而在想到这个拥抱本就是不应该的,那天晚上是第一次,如今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时候,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别哭。”
大天狗低声道,语气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如果注定是要变成如今这种,被迫分别的局面的话,那一开始还不如不要相见,不要呼唤他,不要让他出现,不要让他变得不正常。
只是欣赏着笛音,他还是那个心无旁骛,只想着追寻大义的大天狗,可现在,在他原本预想的道路上,出现了让他没有办法忽视的东西。
那天晚上的事情也不应该发生,不应该听见她的喃喃自语,不该有那样的回忆,越是回忆便越是难过。
“可是,我的承诺依旧有效,爱乃纱。”
大天狗唤道,先是放开了爱乃纱,又抬起手,将她脸颊边的一缕发丝为她别至耳后。
于是爱乃纱抬头看他,发觉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她的眼眸中泛着泪光,眼尾有些红,就像是画上了胭脂一般,真是好看极了。
如果是到了她出嫁的那天,穿着盛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的她,恐怕会更加漂亮吧。
忽略从心脏处传来的抽痛,大天狗低声道:“我的承诺依旧有效,只要你唤我,风就会将你的声音送到我身边,让我能够听见,然后,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
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恐怕没过两天,他便会忍不住过来看吧,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在这里了。
只要不出现的就可以了,不出现在少女的面前,不让他知道,站在山巅,远远的看过来,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就可以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他应该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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