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皓看向骆元霄,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霄不好意思地解释:“菲利普是我朋友,送送我而已。”
袁皓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戴迪通拿的帅哥,也不知该信谁的话,他自己也玩表,不过是个初级玩家,保罗纽曼迪通拿他从来只听说过。不过这也可以说明,骆元霄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普通。
尽管是电影录音专业的学生,但元霄还是第一次在现场观看剧组拍摄,之前他看过袁皓导演的电影,袁皓拍MV出身,电影画面唯美、但格局不够大,正适合拍爱情故事。
他站在导演背后,观看取景器。现在正在拍的一场戏,是男女主闹矛盾,女主把男主送的所有东西,都还了回去,因为她认为两人的价值观不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男主不甘心,情感爆发后,对女主真诚告白,而后开着车离开,但两个人都后悔了。
元霄在旁边看着他们拍这幕戏,男主可能情绪太外放,怒吼的时候喷了女主一脸口水。
“卡——”袁皓说,“柏言啊,你不是马景涛,情绪注意点。”
女主去旁边补妆了。
这幕戏反反复复NG了十几次,元霄却一点……一点灵感都激不起。可能因为是拍戏,他只是个旁观者,体会不到故事中男女主的复杂情愫。
随后又拍了一幕戏,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袁皓说:“休息一个半小时,大家吃饭,吃完饭拍下一幕。注意啊,下一幕是重头戏,都给我打起精神。”
元霄正好也饿了,袁皓招呼他过去一起吃,剧组原本都是统一的盒饭,不过因为在国外拍戏,餐食规格提高了一些,都是餐厅点的外送。
吃完后,袁皓去给演员讲戏了,元宵窝在车厢里,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手握纸笔,潦草地在五线谱上画一些音符。
夜幕降临,初遇戏要开拍了,元霄下了车。
这时,场务忽然凑到袁皓耳边来,说了句什么。
袁皓眉头紧蹙:“什么?临时有秀?说不来就不来?”
场务:“没说不来,就是……就是……”他脸色发苦,“就是可能会很晚……”
袁皓压制着怒火:“那什么时候来?”
“要……四五个小时,好像……”场务汗都下来了。
袁皓面无表情:“让他滚。”
“换演员!米兰这么多模特,找个男模还不简单?”他说完打了个手势,示意过一会儿拍。
十分钟后,场务大汗淋漓地打完电话回来了,说:“联系到了两个,一个堵车,要一个小时过来,另一个好像就在附近。”
“那等一会儿吧。”
元霄问了副导演一句:“怎么了?”
“有个演员没来,今天这场戏是男女主重逢。”副导演解释了下这幕戏,“女主陪她的上司去参加一场圣诞节日酒会,酒会上,一位认识女主的男模特见她喝醉,主动送她回家,纠缠了下,被男主看见,男主英雄救美,完了才发现这是女主。”
元霄心里吐槽这剧情的狗血程度。
等了二十分钟,袁皓耐心散尽,在片场破口大骂了两句,正想说不拍了,他却蓦地看见了不远处,端着咖啡在喝的贵公子。
神似布拉德·皮特和马特·达蒙结合体的大帅哥,不输男模的身材脸蛋气质。
“小骆!”
元霄回过头去,袁皓已经走到跟前来了,说:“剃……菲利普,能把菲利普借给我用一下吗?”
元霄一愣,袁皓说:“情况你都知道吧?我们临时缺一个演员,我看菲利普就非常合适,他连衣服都不用换!不知道能不能客串一下……”他心想该给多少的片酬,可是对方是个戴迪通拿的超级富二代,怕是他给再多,人家都瞧不上。
袁皓:“你问问他愿不愿意?”
元霄转述了袁导的意思,菲利普显然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他有点意外,接着说:“我很乐意帮忙,但是罗伊斯少爷很快就抵达到米兰,如果我没能准时去接他,他会不高兴的。”
“欸?他要来吗?”
菲利普:“恐怕已经登机了。”
元霄又看了眼非常焦急的袁皓,最后道,“菲利普,我会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的,谢谢你的帮助。”
菲利普像个中世纪骑士那样弯腰:“很乐意为您效劳。”
袁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看似平平无奇的元霄。
“这幕戏非常简单,如果NG次数少的话,一个小时就能结束。”袁导对菲利普道。
元霄就在一旁路灯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白问霖拨通了电话,说:“菲利普被剧组导演拉着去客串了,问霖,他不能来接你了,不过我可以打个车过来接你。你现在在飞机上了吗?”
“马上登机。”白问霖看了眼时间,“我大概两个小时后到,不用来接我,剧组在哪里拍戏?”
“圣玛利亚修道院附近。”
白问霖应了一声,元霄又问:“排练完了吗?你怎么忽然要过来呀?”
“今天是平安夜。”
元霄以为他的意思是,因为平安夜,所以乐团不排练。
电话挂了,元霄站在一旁看了会儿拍摄。菲利普扮演一个花花公子,他有些德国人的拘谨,非常绅士,又高又帅,女主倒在他怀里这一幕NG了无数次,每次NG完了就红着脸道歉,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袁导来了气,低声跟副导说她是不是太花痴了点:“回头电影上映,不知道是还以为我们把皮特请来客串了。”他嘿嘿笑了两声,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男主演在菲利普面前显得非常弱小,尽管没有矮上多少,但很显然——菲利普更像那个霸道总裁。
一场英雄救美、外加打脸戏,却怎么也拍不出袁导想要的感觉。
同时,元霄也没有在拍摄过程中,找到那种“爱情”的感觉。他一看这还得拍一会儿,索性没有继续看下去,顺着街道走下去,想给白问霖挑一个圣诞礼物。
没有闲逛太久,在超市买了苹果,二十多分钟就往回走。等他回去,剧组还在拍摄,不过,因为男女主状况频出,袁皓把一场戏直接分成两场,免得浪费菲利斯时间。
元霄认真地看拍摄,同时在心里琢磨着,这样一副初恋情人多年后忽然在异国他乡相遇的场景,该配上什么样的音乐。
他一开始摸不准,找了很多的音乐素材,并用《La Califfa》的调性以及和弦做了改编,只是改来改去,他却是越来越找不到门道,思维也越来越干枯。
他现在越来越迷茫了。
元霄呆坐了一会儿,夜风吹得他有些冷,正打算回车上取一下围巾,一回头,便看见不远处的餐厅外,站在圣诞树前的男人。
圣诞前夕,整个米兰都张灯结彩地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人情味,街上到处都是流浪歌手,白问霖身后就有一个,抱着管风琴在深情奏着《Jingle Bells》。
可白问霖周身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很难融入节日温情的氛围,一个人站着,穿一件黑色大衣,孑然一身,整个人都是冷色调的。
元霄一看见他,就发现他的目光是放在自己身上的,沉默地注视着。元霄微微坐起身,朝他一挥手,正准备过去,白问霖就大步迈了过来。
这时,剧组忽然传来声响,原来是菲利普的那幕戏终于拍好了。
元霄扭过头去,看见袁导使劲地握了握菲利普的手,热情地说:“菲利普先生,您不去演戏做大明星,真是太可惜了!您愿意来娱乐圈发展吗?”他心中一片火热,到时候预告片放出去,肯定有观众会误以为他们请了某个好莱坞大咖来客串。
菲利普谢绝他的好意:“我已经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个很好的上司。”这时,他忽然抬头,看见了白问霖,“抱歉,我得离开了,我的老板来了。”
袁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元霄没有注意到白问霖已经走到了,脖子上忽地一暖。低头一看,是一条黑色的围巾,带着一股淡得几不可闻的雪茄味道,和一种很甜、很奇异的香草味。
仰头去,是白问霖垂着的英俊面庞,目光正凝视着自己。
白问霖暖和的手指摸了摸他的头发,最后指尖落在他的耳朵上,正是元霄戴着助听器的那只左耳。
元霄维持那个着头的姿势:“你站在那里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几分钟。”白问霖一只手放下去,拉过他的手掌,把他拉了起来,“我们回家。”
“去哪里?”元霄站起来,回过头看去,是跑过来的菲利普,以及袁导目瞪口呆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罗伊斯。
元霄慌忙捏着他的手:“完了,袁导肯定认识你的,你先上车,我跟他说几句。”白问霖正要扭头,元霄一把将他推走,“别回头,别看他,他真把你认出来了怎么办?”
白问霖便很顺从地被他推到了车上。
元霄跑去跟袁导说话,袁导问:“我没看错吧?那个人怎么有点像……就是给你围巾的那个,长得很像阿尔伯特·罗伊斯。”他看了眼那辆车,看见菲利普打卡车门坐到司机位,又看了眼面前的骆元霄。
元霄最不擅长撒谎,他哈哈哈了几声:“是很像,他们都是明星脸。”
“不是罗伊斯吗?”
元霄说不是。
袁导还是有些怀疑,元霄赶紧转移了话题:“袁导,关于插曲,我还得再思考一下,您有死线吗?”
“剧组春节前杀青,节后就开始剪辑,上映怎么着也得九十月。你四月前,再给我一个新Demo。”袁导露出了一种“我很信任你,不要让我失望”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头,又道,“为什么不和‘威廉’合作呢?”
元霄顿了顿才说:“他有些忙……”
袁导感觉是不是有戏,立刻道:“小骆,商量一下,我们剧组花钱问他约一首能不能行?他到底是哪路大神?”
“他可能……”元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这样吧,”袁导一咬牙,“十万块一首,你问问他成不?”
元霄挠挠头:“恐怕他不会愿意的……”
袁导肉疼地道:“十二万?那十五万呢?”难道一首歌要五十万不成?
元霄不出声了,心说你男女主的片酬合在一起都给他,他也不会来给《光年》作曲的。
“我会问问他的,但是袁导,他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愿意的,您……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换做他人,早该为此生气了,一个导演愿意花高价请你帮忙给其他人带话,却不愿意用你的作品,其中的差别对待可想而知。但对于元霄而言,他非常清楚白问霖有多么厉害,哪怕匿名,也会被发掘,所以元霄不仅一点不舒服都没有,甚至还特别骄傲。
袁导无奈道:“那好吧。”说完,他还捧了元霄几句,希望他好好努力。
元霄给了他一个苹果,说圣诞快乐。
上了车,元霄跟他说了这件事,白问霖果然不感兴趣,说那导演没有眼光:“他为什么不用你的?”
“可能……还不够好吧。”元霄说,“我会好好改的。”他换了个话题:“我们现在去哪?”
“快到了。”他说。
元霄发现车子越开越偏僻。
到了后,元霄才发现是一套湖边的别墅,高大而恢宏,灯火通明地映照在湖上。
“这里是?”
白问霖说:“科莫湖。”
十七世纪,德国公主卡罗琳买下这栋别墅进行扩建,几个世纪以来,别墅修缮过许多次,渐渐变成了庄园规模,主人换了很多个——最初连拿破仑都来这里住过。
十九世纪,罗伊斯家族买下了这栋房子。
下车时,元霄从牛皮纸袋里,拿出苹果分给菲利普:“圣诞快乐。”
白问霖就扫了菲利普一眼。
菲利普顶着巨大的压力接了过来。
菲利普把车开走,元霄跟着白问霖走。到门廊下,白问霖忽然停下,微微抬头望着古旧的门顶,挂着的槲寄生花环,红绿交织,串着金色铃铛和深褐松果。
“元霄,”白问霖叫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平安夜那天,在槲寄生下的两个人,如果亲吻就能永远在一起。”
元霄也抬头望向门廊挂着的槲寄生编织的花环:“好像听说过。”他依稀记得好像在《哈利·波特》里面看见过这样的习俗。
白问霖声音更低了些:“我能吻你吗?”
元霄一愣,旋即把脸侧过去:“脸颊吗?可这个习俗不是只针对情侣吗?”
“是啊……”白问霖垂下眼,没说什么了。
进了门,元霄发现与其说这栋别墅是住所、不如说是博物馆更为恰当,他是个半吊子的艺术爱好者,认出来墙上挂着弗朗西斯科·海耶兹的人物油画,拐角立着的雕塑似乎也并非凡品,很像是安东尼奥·卡诺瓦的作品。
元霄一路吃惊地爬上楼梯,期间白问霖一直没有说话。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氛围不太对。换了睡衣坐在床上,白问霖帮他关了窗户:“外面在降温,明天可能会下雪。”说完,他打算出去了,别墅很大,房间很多,白问霖没有找理由跟他睡一起。
他出去前,元霄叫住他,拿了一个鲜红的苹果给他,苹果的把上系着一张小小的白色贺卡。
“我想给你买圣诞礼物,去看了一圈,似乎你什么都有了。”如果是以前的白问霖,元霄会知道送什么,可现在这个……元霄想不出来他会需要什么。
白问霖低头看了一眼,他翻开小贺卡,上面写了一首拜伦的诗,是他从前很喜欢的。
元霄大概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也没说话。
“我不是什么都有,”白问霖忽然变了主意,他俯身看着元霄,“我晚上睡这里好吗?”
“这里?”
白问霖平静说:“这栋房子好几个世纪了,住过很多伟人,不过他们都死了。有的还在这里病逝,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元霄:“……”
留了一盏灯,元霄躺在意大利式古床上,望着熄灭的华丽吊灯,在月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芒。
白问霖侧身对着他:“我也有礼物给你。”
元霄扭头。
“圣诞老人明天一早,会帮我把礼物带给你。”
元霄就笑了,白问霖抬手从他的眉眼上走过,低声说:“睡吧。”
白问霖记得,元霄给自己讲过圣诞老人鲁道夫的故事,不过元霄讲故事的时候,把他当成了阿尔。
翌晨,元霄醒来,看见丝织窗帘微微拉开,缝隙里,窗外飘着细雪。十二月的米兰不常下雪,饶是下雪,也是这样细细碎碎的。
他躺在枕头上,侧头看见白问霖就坐在窗边的长沙发上,他穿着墨绿的绸缎睡衣,头发微乱,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正在啃一颗鲜艳的苹果。
——那是昨晚上,元霄送给白问霖的,但白问霖说要留着明天再吃。
看见元霄醒了,他就停下来了,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旁边。
元霄还没睡醒,瞧了他一会儿,和他对视了几秒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阿尔。
阿尔把问霖的苹果吃了。
元霄坐起身来。
阿尔没有动,只是那么坐着、望着他,日光照着他的深邃侧脸,他的目光像是穿越了光年,落在自己身上。
元霄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天的阿尔……看起来怎么不太一样?
元霄没细想,因为以前阿尔也经常这样,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的,他一直理解为精神分裂的缘故。
掀开被子,元霄弯腰去找拖鞋,却忽然听见阿尔有些哑的声音说:“你回来了。”
他一下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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