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生了副清俊贵气的眉眼,眉目微微清冷,是灵神秀逸之相。他眉心生了枚红印,状似半朵莲花,灼灼而放。因他亦同青丘其他人一般,以红绳穿了金珠系在额上为标记,那颗豌豆大小的金珠竟正好嵌入眉心红莲中,隐隐呈莲花含珠之态。
眉心带红印乃是祥兆,是得天地自然厚爱之证,世间有此机缘者本已少见,更何况直接生了朵大道钟爱的红莲。他说话冷静自持,还带着少年人的骄傲意气,虽未长成,但已有日后出色之貌。
狐主夫人看着面前俊秀的少年,越看越有骄傲之感。
闻庭长得有四分肖狐主,六分肖她,今年还不到十四岁,便已要渡灵仙劫。这等天资,不要说在同辈之中,便是放眼历代神狐也极为少有。她与夫君当年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他们这般年纪之时,也没有这样的境界。
闻庭天资佳当然是好事,只是他在修行上沉心太过,平日里与旁人的接触就少了,即便是狐宫中的同辈亲戚,也没有几人与他关系特别好。狐主夫人为独子自豪,但身为母亲,有时又有担忧之感。
狐主夫人浅笑着携少主在殿中坐下,关切地问道:“你此番随天言一道去东天,可还适应?”
“很好。”闻庭回答道,“表兄一路都很照顾我,那边的各族同辈亦待我友好,娘不必担心。”
狐主夫人似是松了口气,答:“你凡劫在即,到时也不知会去何处,若是就在青丘倒还好,万一去了别处,还是早作准备为好。虽说到时不会有记忆,但提前在脑海中有些印象,至少不会太慌张。”
“是。”
闻庭应道。
“还有,你凡劫的日子已经算出来了。”
狐主夫人笑着说。
“就在三个月之后。时间还算合适,虽说匆忙了些,但下月十五之后,还剩两个月,正好可以将人选定下。这段时间,我同你父亲正在筹备今年八月十五的拜月会,今年拜月的狐狸都与你同龄,名单大致已经齐了,等拜月会后,正好从今年的狐儿中选狐宫的入室弟子……往常是不必这么早选的,但你下凡许是需要几年,现在先将可与你一起听学的人挑出来,等你回来后,正好可与你一起入狐宫学习。”
闻庭闻言,没什么意见地颔首道:“好,有劳爹娘安排。”
狐主夫人又道:“还有……关于你的未婚妻……”
闻庭:“……”
提起这个话题,便是闻庭先前镇定,此时脸上也不禁泛起一丝薄红,不觉不自在地动了动。
看着儿子的尴尬之态,狐主夫人笑呵呵地道:“爹娘可以帮你定下听学的人选,这个却要你自己亲自选了。我看你同平常来往狐宫的小女狐里也没有关系好的,不知心里可是有了人选?若是没有,这阵子有时间的时候也多到青丘别处看看吧。”
“……是。”
闻庭不善应付这样的话题,此时已不知怎么看狐主夫人的眼睛,面颊赤红,动作十分拘谨。
他心里有些乱,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娘提到了青丘别处,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竟是刚才偶然遇到的小白狐的眼睛。
他未看清对方的模样,只晓得是只年纪相仿的白狐,却记住了那双眸子。
闻庭转移话题地微微挪了挪视线,窘迫地道:“那……娘,我先回院落去了。”
“去吧,庭儿。”
狐主夫人自觉已说得委婉,看着儿子难得害羞,有些有趣。她长袖一挥,便放他走了。
闻庭羞窘,匆匆行礼告辞,便从殿中离开。
狐主夫人看着他走远,淡笑一下,却又忍不住有担心之感。
……
于是几日之后,狐宫将在八月十五拜月会后挑选陪少主听学的入室弟子的消息,亦传遍了整个青丘。
此时已是深秋,片片落叶从树枝上飘下,漫山被染成漂亮的金色。
这日,有三只狐狸照例蹲在小白狐居住的狐狸洞对面,一边在石头上悠哉地看小白狐有没有出现,一边打发时间地随口闲聊。
他们同是住在这一带的狐狸,红狐名为曦元,两只灰狐中性子稍沉稳的是文禾,另一个是青阳。
先前为小白狐说过话的正是文禾,亦是他在追小白狐时动作比其他人稍慢。这会儿只听他道:“听说狐宫要招陪少主听读的入室弟子总共十人!正式的入室弟子还要等几年后才会定下来,但只要进入这十人之中,以后就肯定能成为入室弟子,相当于提前入选。而且,日后还可以随少主一道学习……”
青丘狐狸只要不外出拜师学习,便是青丘的弟子,但每年能进入狐宫学习的不过几十人。况且少主是未来的狐主,给他的授课势必会比一般入室弟子还要高深严谨,虽说会更为困难,但却同样是难得的荣耀和机会。文禾说着,声音中已隐有跃跃欲试。
他说:“少主伴读日后要和少主一起学习,能与少主互相帮助最好,即便弱些,也至少不能拖少主后腿……听说除了修为,也极是看重才智机敏、刻苦勤勉和反应速度之类的能力。今年拜月的成千上万狐狸中只择十人……真希望我们三人都能选上。”
“是啊。”
青阳懒洋洋地仰在石头上,看着天上软绵绵的云。
他道:“不过我猜即使我们两人不行,曦元也一定能选上!”
曦元便是那只为首的红狐,听到灰狐这么说,他颇为自傲地仰了仰脑袋,说:“那是当然。”
文禾笑道:“这么说也是,虽然平日里大人都夸我们三人机敏,但夸曦元却是最多的。而且曦元跑得速度比其他人快许多,脑子也转得灵活,不止是我们这片,大人都说,青丘所有山头都加起来,也未必找得到几个比曦元聪明的……”
“这没什么。日后,我会罩你们!”
红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却不肯显现出来,只骄傲地挺了挺胸。待挺完,他又有点暴躁地看着黑漆漆的狐狸洞,说:“说起来,小丑八怪她怎么还没有出来?!都已经好几天了!”
青阳还仰天趴着,翻着肚皮,并不十分在意地道:“小丑八怪会不会偷偷搬家了?毕竟我们一直在这里守她……”
“不可能!”
不等同伴说完,曦元已经笃定地打断他:“她肯定还在里面!我能感到她的气息!”
青阳和文禾对视一眼。
这便是曦元的独特之处了,他们都还在学什么是气息呢,曦元却已经能自如地感觉气息了。
他们两个不知说什么好,文禾想想,有点小心地道:“曦元,算了吧,小丑八怪和我们也没什么仇,而且玩了这么久,我有点腻了……”
青阳猛点头,附和道:“是啊。再说前两天有个奇怪的女人来找我,她仙法好厉害!她说若是我们以后再欺负小丑八怪,她肯定会知道,而且下次就一定不放过我们了……”
说着,青阳打了个哆嗦。
他其实心里挺害怕,是不想来的,后来实在架不住曦元。他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又怕曦元和文禾因此笑他……
谁知听完他的话,文禾惊讶道:“她也去找你了?”
“什么?难道你也……”
“对,我也……”
青阳和文禾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曦元听得心烦,吼道:“别吵了!”
青阳和文禾连忙住嘴,惴惴地看着他。
“她也来找我了,但那又如何!”
曦元大声地道:“那女人不过是虚张声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丑八怪又不会说话,不要被撞见大人怎么会知道,那女人还能一直盯着不成?!”
两只灰狐都不由噤声,想不到理由否认,但也想不通曦元为什么这么执着。
这时,只见曦元一定,接着烦躁地盯着洞口道:“不等了!我们冲进去!”
青阳和文禾大惊。
“这、这不好吧……我们从没冲进去过啊……”
“对啊,万一人家在洗澡怎么办,冲进去多不好意思……”
“少废话,那家伙不用吃东西的吗?!都三天没出来了!还等什么等!”
说着,曦元已经从石头上一跃,一道火光似的往狐狸洞冲去——
青阳文禾见状,都有些犹豫,谁知还没等他们面面相觑,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曦元已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砰”的一声。
他吃痛地后退,爪子在那东西上碰碰,怒道:“这什么?!有人在这里放屏障?!”
两只灰狐一惊,赶紧冲过去,跟着曦元在上面拍拍弄弄,果然发现小白狐的洞口有个看不见的屏障,极为结实,凭他们根本解不开。
曦元看上去很生气,焦躁地在屏障外乱转。
文禾见到有屏障也极为吃惊,但见曦元扑上去要用爪子挠屏障,还是连忙安抚他道:“曦元,算了,这估计就是之前的大人弄在这里的……大人弄的我们肯定进不去,但小丑八怪不可能不出来,你要是非要玩,我们要不还是去石头上等吧……”
曦元僵了片刻,但好像还是被说动了,一言不发地跳回石头上趴着,目光仍紧紧盯着狐狸洞。
青阳和文禾也赶忙回去,三只狐狸一齐趴在石头上,只是气氛比先前还要沉闷许多。
过了一会儿,青阳才小声地说话道:“那个,文禾你还有点别的什么消息没有?我们既然要等,还是聊聊天打发时间吧……”
“呃,我想想……”
文禾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青丘的新消息,只能道:“好像最近听说之前在大战中受伤、有半个月不见踪迹的凤族凰后毫发无损地回去了,还一出手就将敌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
外面的三只狐狸聊得无聊,这个时候,云眠其实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洞里。
她身体没什么不适,只是飞霞在时,她已经习惯了有人在她回洞时抱抱她,现在洞中没有人了,忽然又回到原本的空寂。
她灵智未开,对飞霞临走时对她说的话半懂不懂,只知道她从此又是孤身一人,只当自己再次被抛下,可能自己做了什么事才让对方不喜欢她了。
云眠不通人言,说不出心中所想,却伤心得不得了,难过得趴了几日,连洞门都不愿意出。
狐狸洞潮湿黑暗,只有水滴滴落在水坑中的声音。
临走前,飞霞寻了很多树果坚果堆在洞里给她。现在原来躺着人的位置,现在只余下一堆冰冷的食物,云眠饿时就吃一口,这几天即便没出门也没有事,只是她着实没什么胃口。
这世间有许多事是小狐狸不懂的。
比如她走之前,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下这些东西?是留给她吃的吗?云眠隐约可以感到可能是谢意,可是如果喜欢她,如果有不舍,为什么不留下?
她不太明白世间之事的含义,却本能的不喜欢分离。
云眠沮丧得在洞里趴了好久,她自己都不知过了多少天,也未察觉自己的思路其实隐隐有变化。直到有一日,她听到外面喧闹,明明已经是晚上,可洞口还是有皎白的亮光照进来。
也不知是被什么驱使,云眠迷惑地站起来,抖抖毛,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朝狐狸洞外走去。
她身子一矮,从狐狸洞中探出头,还不等她将耳朵竖起来,便被光亮弄得不适应地眯起眼。云眠定了定神这才习惯过来,这才发现洞外,居然已经是另外一番天地。
皎白的圆月高高挂在天空,林中四处挂满漂亮的仙灯和彩条红绳,许多小狐狸口中正叼着小灯欢欢喜喜地往同一个方向跑,互相追逐玩闹,时不时发出撒娇的“嗷呜”声。
云眠疑惑地歪了下脑袋,这时,站在一旁的一个额间有红绳金珠的人低头看到她,笑着将她抱出来,说道:“小宝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午夜就要到了,大家都去拜月会了,你也快去吧。”
说着,他取了盏漂亮的灯递给云眠,云眠下意识地开口衔住,那人就将她放到地上,推了推,道:“去呀!跟着其他人的方向就好了。”
云眠还有点疑惑,她在洞中趴得太久,腿还有点笨拙,被对方一推,在地上蹦了两步,踉跄地朝他说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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